贵妃作天作地

　　桂花树下，少年身着红色圆领袍，唇红齿白，他呵斥了名唤枫桥的书童一句。

　　书童扁了扁嘴，蛮不服气，将荷包交给自家公子。

　　“公子，您的荷包找到了。”

　　金奇拿着荷包，向江颂宜拱手作揖，表情温柔，替枫桥道歉：
　　“书童无礼，是小生管教不严，在此替姑娘赔礼了。”

　　江颂宜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正想说不用了。

　　书童却将自家公子扶起来，“公子何必道歉，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藏起荷包，准备讹上咱们家。”

　　“胡言乱语什么！”

　　书童委屈道：“太太一早嘱咐过我，宴席上人多易生乱，让我提防着点。
　　年轻公子小姐都在热闹处，偏她一个人在偏僻角落里，形迹可疑。说的官话又有口音，一听就知道是个外地人，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要不是被我及时发现，万一荷包被她拿回去，回头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呢。”

　　金奇只想息事宁人。
　　“荷包是我不小心弄丢的，既然已经找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再说了。”

　　江颂宜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往她身上泼完脏水就准备算了，面色逐渐冷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偷了你家公子的东西，可有人证物证？若是拿不出证据，咱们便上公堂好好说道说道。”

　　书童抿了抿嘴，哪有姑娘动不动就要上公堂的，那是姑娘家能抛头露面的地方吗，真够牙尖嘴利的。
　　“我可没说你偷东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江颂宜冷哼一声，“那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万一荷包被我拿走，便会传出风言风语。你家公子是什么香饽饽吗？凡是姑娘家见了就顾不得礼义廉耻，迫不及待要赖上他了？”

　　“你你你……满口粗鄙之语！”

　　“你说的不正是这个意思吗？怎么你说得，我却说不得，欺负我一个姑娘家脸皮薄是不是？”江颂宜上前欲要拉他，“走，跟我到主人家面前论理去。”

　　做了亏心事的人跑还来不及，有几个敢像她这样光明正大行事。
　　此话一出，便知她并不像书童说的，是个意图攀龙附凤之辈。

　　“动手动脚，你还是个姑娘家吗？！”书童瞧她这幅架势，仓皇往公子后一躲。

　　换做别的姑娘，十有八九就吃下这哑巴亏了。
　　江颂宜却一手按住这文弱书童的肩头，另一只手将他一条手臂折到身后，书童惨叫一声。
　　“好笑，一会儿将我说成□□，眼馋一个没见过的公子哥。一会儿又说我不像个姑娘家，没有姑娘家的端庄。我是长了两张面孔吗？”

　　金奇听到惨叫声，汗流浃背，连忙拱手道：“枫桥胡言乱语，晚些我定当罚他。姑娘家的名声要紧，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家人，这件事捅到人前总归大家面上无光，还烦姑娘高抬贵手，小生在此给姑娘赔礼道歉。”

　　江颂宜斜了他一眼，松开手，踹了书童的腿一脚，将他踹到地上。
　　“面上无光的人是你们，不是我。”

　　左右进宫谋前程的事无望了，今日要是闹大了，大不了她打道回府。

　　“是是是，姑娘是清白无辜的，今日是我们理亏。”金奇擦了擦额角的汗，觑了枫桥一眼，“还不快下去，找管家领十棍罚。”

　　江颂宜抱臂，见他罚了人，这事也就罢了，拂袖欲走。
　　金奇喊住她，“还不知道姑娘是哪家府上的，今日多有对不住的地方，改日到府上致歉。”

　　不会是要找她姑母告状吧？
　　“乐成巷，赵家。”她随口胡诌了一户人家便走了。

　　留下在原地失神站着的金奇，和摸着屁股坐在地上的书童，书童皱眉嘟囔：“好凶悍的姑娘。”
　　金奇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喃喃道：“确实是果敢无畏，不同寻常。”

　　江颂宜回到宴席上，跟姑母说自己身子不适，不想待了，姑母只好提前跟她一起回府。

　　在府里等了几天，并没有人登门拜访要见她，江颂宜把心放到肚子里，以为这事过去了。
　　她心绪不佳，姑母也不想逼她太紧，索性推了别家的帖子，让她安心在家里住着，等年后再说。
　　等着等着，便等到了媒人上门。

　　江颂宜：“……”

　　江姑母这才知道她闯了祸，打了当日办席面的人家家里的仆从，还是当着人家少爷面打的。

　　还没来得及训斥她，就听媒人说，金尚书家的公子十分欣赏江小姐的飒爽英姿，有意以三媒六聘之礼娶小姐过门。
　　江姑母：“……”
　　江颂宜：“……”

　　她是打人了，不是救人了，没记错吧？

　　江姑母大惊之后又大喜过望，跟媒人言明江颂宜只是她的侄女，她做不得主，还得写信给老家的兄嫂，他们点头方可。
　　媒人见怪不怪，表明金家早就知道小姐的情况了，他们有耐心等消息。

　　屏风后，西亭侯府的姑娘捂着嘴取笑她，江颂宜恨不得跳出去让他们别等了。

　　送走媒人后，江姑母拉住江颂宜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姑娘，可真争气。不过下回不可在外胡来了，这回还好遇上的是金公子，要是别的公子哥，指不定要怎么欺负人呢。”

　　江颂宜僵着脸，她对金奇主仆的印象差极了，挤出一个笑容。
　　“姑母，他的书童随口诽谤人，有仆如此，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您还是回绝了吧。”

　　江姑母变了脸，“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的亲事要你爹娘做主才行。再说人家金公子着人抬了好几箱礼过来，给你赔礼道歉，知错能改，足见大家公子风范。”

　　她拉着江颂宜去看金家送来的东西，一箱箱奇珍异宝摆在厅中，明晃晃地展现金家的财力与诚心。
　　江颂宜看了又看，始终高兴不起来。

　　秋日风高气爽，宜出门，宜走亲访友。

　　郊外香云山的枫叶红了，江姑母带上西亭侯府其他房的姑娘和江颂宜到郊外上香赏景，打着让她散散心的旗号，江颂宜不好推辞。

　　马车行了一路，到了山脚下，下车登山道，爬了百来步阶梯，终于到了清心寺。
　　寺外重兵把守，将寺庙围得铁桶一般，丫鬟去问门口的沙弥，沙弥说是吴太后在上香礼佛，外人不得入内。

　　“来得不巧，既然进不去，要不咱们回去吧，时间还早，听说京中有名的闲云居最近出了几道好菜，咱们一块去尝尝吧。”江颂宜心大，向姑母提议了一句。
　　其他姑娘纷纷附和，左右上山路上，该赏的枫叶也赏了，此行不虚。

　　江姑母看了看天边的太阳，时辰还未到，“……再等等吧，说不定太后她们很快就走了呢？”

　　与此同时，挂着金字幡的马车姗姗来迟，在山脚停下，金奇同妹妹一人扶一边，搀着金夫人上山。
　　等了一刻钟多，没等到太后出寺，等来了金家人，江颂宜看了姑母一眼，姑母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用帕子擦了擦额心的汗，一边说：“今日真凉爽。”

　　江颂宜：“……是吗？”

　　金家父子在御前得脸，金夫人自然神通广大，跟带队的侍卫不知说了什么，侍卫进去通报，没多久，一个嬷嬷便从寺里出来，放她们进门，拨了一间小院让她们歇脚。

　　江姑母见此又是好一通地夸赞，说得金夫人都不好意思了。
　　金奇站在母亲身侧，惭愧地低了低头，他无意夸耀家境，但若能博得姑娘高兴，也是件好事。

　　江颂宜低着头，盯着脚尖，不说话。

　　金夫人打量了她一眼，心中对她的不喜少了几分。
　　书童无礼，说话不得体，江家的小姑娘自可以事后找大人做主，而不是当面让人下不来台。但她儿子一心读书，性子软，正需要一个强硬些的宗妇，倒也合适。
　　今日再一见，江家姑娘规规矩矩的，行礼后便跟着长辈身边，不拿眼乱看，甚好。

　　嬷嬷带她们到了寺中一处偏僻院子，嘱咐她们，后山去得，前殿去不得，别打扰太后娘娘与皇子礼佛。

　　江姑母随口问了一句：“是哪位皇子？”

　　嬷嬷咳了一声，“不该打听的事，夫人少打听。”

　　神神秘秘。

　　江姑母悻悻地说了句失礼了。

　　大人们在院子里品茗，小辈坐不住，纷纷要去后山玩耍。

　　两家夫人点了点头，小姑娘们欢欣雀跃，结伴同行。

　　金夫人嘱咐儿子：“照看好姐妹们，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金奇看了江颂宜一眼，耳朵红了，道：“是。”

　　西亭侯府的姑娘推着江颂宜一块走，她牢牢地扒在姑母身旁，乖顺道：“你们去玩吧，我留下来服侍长辈们。”

　　金夫人眼中流露赞意，“这里有丫头们服侍，难得出来一趟，陪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说话有什么意思，霜儿，快带江姑娘走吧。”
　　金家小姐应了声是，小姑娘甜甜地冲她笑了笑，上来挽住她的手臂。

　　江颂宜是真觉得留下来特别有意思，也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去后山。

　　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被金小姐拉走了。

　　后山风景如画，层林尽染，山寺佛音环绕，使人清心凝神。

　　小姑娘们极有眼色。出来时一大帮人，走着走着，江颂宜回头一看，后边的人都没了，就剩下金奇一个，摸了摸脑袋，有些无措地冲她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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