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娱乐圈]

　　青石巷路如其名，铺着斑驳砖石，以及街心古时的引马石，九街十八巷古道悠悠。正值二月春节假期结束不久，又是早晨，游人很少，有车辆从远处的苍山下驶来，又不知拐入哪条公路，三两行人在古墙下停滞，穿行在巷间。
　　从古城西门下进，穿过小道，七拐八拐就能到这条巷子。

　　这里的大多数店铺门口都缠绕着墨绿的藤蔓，还有不知名的绿植，走到巷子快到末尾，有一家不同的小店。

　　“怎么都没开业呀？”女生的声音清脆，掷在青石板路上像铃铛的脆响。
　　“这才六七点，没人不正清净吗？”

　　“但是咱们没有落脚的地方啊——”
　　女生正说着，看见远处一个高瘦的身影低头拨弄着手上的钥匙，远远只能见手指修长，咬着根烟，侧脸隐在烟雾里，隐约能见高挺的鼻梁。

　　她激动地摇了摇同伴的手臂，小声地惊呼，“有个帅哥！”
　　旁边的人眯了眯眼，看见那个身影把钥匙插进门闩，手插回兜里，迈步走了进去，“那家店是开着吗？去看看。”

　　两人走到店前，门前搭着碎石板，店门内嵌，虚掩着，四周打理得干净，两人环顾了一圈，没看见店名。
　　“这不是家营业的店吧......”

　　女生四处看了看，才注意到垂直着门的墙上有一方石牌，她凑近看了看，石刻上是一棵树，准确来说是半棵，树荫如盖，阴着下方几个不起眼的字，“白鸥酒舍？是小酒馆欸，但是这下面......营业时间十点？“

　　女生失望地倒回去，扯了扯同伴的袖子，“没开业呢......”
　　“进来吧。”

　　门在这时突然敞开了，她听见身前人好听的声音，但有些暗哑，很像她之前熬通宵后清晨开口的嗓子，她怔了一下，才拉着同伴走进去。
　　店里这才亮起一排暖融融的黄灯，门口侧边靠着一块巨大的木板，钉着明信片和照片。

　　女生下意识地去找刚才的男人，目光落在吧台旁的一张懒人沙发上，男人长腿曲着，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一只手举着手机，莹白的光照亮了小半张脸，和冷白的皮肤融在一起，眼下的青色显得极其明显。
　　眉尾收成一个利落的锐角，往下是精致立体的鼻梁，怎么说，看着有点凶，又实在好看。

　　目光停留得有点久，男人注意到她，抬起眼，声音有点压抑着的不耐，所以语速稍快，“有事？”
　　“啊，哦，我想点两杯在这坐一会儿。”

　　男人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手上的一小方屏幕，“坐，调酒的没上班。”
　　“哦，好。”

　　“哗啦——”
　　吧台后挂着的布帘被突然拉开，一个年轻的男生声音响起，“盛殊哥！我在！”
　　盛殊没想到有人，直起身往后看了一眼，“你怎么来这么早？”

　　应呈绪挠了挠头发，笑了一下，“第一天上班，激动得。”
　　应呈绪接着问：“倒是你，昨天又没睡好吗？最近不是好很多了吗？”

　　盛殊的睡眠质量一直堪忧，应呈绪之前给他买过一个监测睡眠质量的手环，正常人深睡时间两个小时左右，最严重那阵盛殊只有十几分钟，还是在床上躺十个小时的条件下。
　　现在好一些了，能维持在一个小时左右。应呈绪以前经常催他去看医生，都被搪塞过去，说是老毛病，大学就去看过了。

　　这会儿盛殊又找到了以前的状态，身体疲惫得不行，脑子倒是清明，他叹了口气说：“心里想着事儿呢。”
　　“怎么了，和我说说呗。”

　　“我自己都还没理出个头绪。”
　　盛殊又叹口气，“先不说这个，周五有空吗？”
　　“当然有啊，哥你不用每年都问。”

　　盛殊点了点头，把卫衣的兜帽扣在下，把手机怼在面前看。
　　两人心照不宣，二月十六号是盛思徳的忌日。

　　应呈绪其实都明白，他认识盛殊差不多六年了吧。
　　盛殊总独来独往，在医院，在大学计划开店的时候，都是这样，好像无所不能。

　　唯独每年爷爷忌日会让他跟着。
　　大概是希望多一个人记得盛爷爷，也大概是撑了一整年唯一的那一天，可以展示脆弱，在盛殊口中唯一的亲人前。

　　应呈绪有点心疼他哥，岔开话题：“中午和我爸一起吃个饭？”
　　盛殊没动，应下：“行。”

　　应呈绪走到吧台前，把小册子递到女生面前，女生点完单后，动作利落地开始洗手准备。
　　女生交谈的声音放得很低，偶尔有清脆的杯具碰撞声，盛殊的呼吸声有些紊乱，他抽空撇了眼，盛殊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出神，但是很明显能看出周身散发着焦躁的气息。

　　应呈绪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说话，就听见盛殊开口，问道：“应呈绪......”
　　“嗯？”

　　“最近一项工作找我，但是......工作人员里有我前任。”
　　盛殊斟酌了一下，想了这个模糊的措辞，应呈绪不知道是程时樾，陡然说前男友剧组找他试镜可能会吓着他。

　　“！”
　　应呈绪手上动作停了，眼睛亮晶晶地转过来望着他，“去啊去啊。”

　　盛殊扯下帽子，斜了他一眼，说：“你激动什么？”
　　“替你高兴啊，你不是对人家念念不忘嘛！”

　　应呈绪中气十足，坐在另一头的两个女生都转头看了一眼。盛殊小声地骂他：“你他妈怎么不再大声点？让全世界都知道！”
　　应呈绪嘿嘿笑了两声，快步走过去把两个杯子放到女生面前，贴着盛殊身边的墙壁坐下，继续撺掇他：“我支持你去！反正这个店你也是放养。”
　　“啧，你懂什么？”盛殊觑他一眼，挪了半个位置给他坐。

　　应呈绪一屁股坐下，又把他往旁边挤了下，这下盛殊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

　　“你不想和人家和好吗？”
　　应呈绪偏头看他，盛殊的脸上竟然没有欣喜，也没有期盼。

　　熟悉的落寞，甚至还多了一些不安。留言板斜对着这张沙发，盛殊喜欢坐在这里发呆，大多时候脸上都是这样的神情。
　　而那张在店里留给旅客的留言板最中间，也是贴上去的第一张照片。
　　——在雪山前，一个高挑的背影。

　　那就是盛殊那个难忘的前任，还是个男的，他和店里经常驻唱的明南姐，徐治这几个人都知道。
　　而且明南胆子大，仗着盛殊很少对女孩发火，拉着他和徐治盘问了半天，也一个字没问出来。

　　他这个念念不忘的对象很神秘，盛殊也是。
　　应呈绪今年十九，但认识盛殊有六年了，但他对盛殊的以前也知之甚少，就知道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是爷爷带大的。

　　盛殊闻声，疲惫的神色松动，第一次流露出应呈绪陌生的情绪，像是迷茫，他喃喃着开口，
　　“我们不会和好了。”

　　应呈绪不懂：“那也要去试试才知道。”
　　盛殊自嘲地笑笑，问：“知道结果还有必要试吗？”
　　“你怎么知道没可能......”

　　盛殊摸了摸兜里的烟盒，他其实戒烟已经有成效了，制片人找了他之后他想着这事又忍不住。
　　于是起了身，拉了一把应呈绪，“出去说。”

　　盛殊站在迎风一侧，掩着火点燃，吸了一口才挪开手指，瞳孔盛着泛着青色的天空，敛着一点猩红的火光。
　　“之前那些事儿一言难尽，我给你打个比方。”

　　“和程......他和好，就像买彩票，买彩票多简单，付钱走人，但我从来不会买。”
　　“就像今天这种机会，其实不止一次了，我之前...找过他。”盛殊长吁一口气，肩膀倚着粗粝的墙面。

　　应呈绪眼睛瞪大了一圈，那为什么还守着一张照片，他问：“是他不见你？”
　　盛殊摇了摇头，自嘲道：“我退缩了。”

　　盛殊垂下眼睫，掩住大半天光，显得更落寞，他小声说：“我不买彩票的原因是我知道这种好事儿轮不着我，何必冒着失望的风险去追求无望的事儿。”
　　“......”

　　烟又放在了唇边，烟雾顺着风向他身后飘，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我怕我和他都会变得难堪，我守着那些美好的回忆也能活。”

　　“哥......”

　　盛殊蜷了蜷手指，失神，像是沉浸在不可知的惶恐里，道：“但是如果我再出现，两种情况，他忘了我我会难过，还记着......我怕他会失望。”
　　其实盛殊觉得程时樾大概是前者，当初那么干脆地连号码都换了，怎么还会念着他。

　　但盛殊顿了一下，轻声说：”我希望他一直记着我十七岁的样子，不是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一具尸体。”

　　应呈绪没说话，他转过头看他，这小孩儿居然眼眶红了，他把烟挪开，失笑地问：“干什么，可怜我了啊？”
　　“不准这么说！”

　　应呈绪眼睛瞪得快要起火星子，大声道：“你去问明南姐，徐治，谁会这么觉得？”
　　小孩儿的气焰逐渐熄灭，声音软下来，低着头。
　　“当时要不是你帮我，我爸早就死了，我现在也不是大学生，指不定在哪片工地......”

　　应呈绪又昂起头，
　　“再说！什么叫要死不活，不就是不爱说话，那又怎么了，咱们开的是酒舍又不是相声社！”

　　“......”
　　盛殊没再继续说，借了点钱而已，他没觉得是多大的恩，但说出来应呈绪肯定又炸毛，索性闭嘴。

　　“哥，我说认真的，你太妄自菲薄了，况且不是生老病死都事在人为。你凭什么断定别人的感情，你这么好人家说不定一直惦记着你呢！”

　　盛殊沉默良久，烟抽完一支，两人才走入店里。

　　-
　　北京。
　　城南别墅区内。

　　程时樾沉默地立在落地窗前，天空熟悉的阴沉，灰蒙蒙地笼着地上的人。

　　他拿起手机，自动解锁回到息屏前还没来得及关的相册页面。
　　是一个低着头拨弄着吉他的男生，被面前的人围着，坐着的，站着的，还有在走动的，作为焦点的那人脸上却都是漠然。

　　他目光停留得很久，心里的犹豫，不安最后都归为不分你我的难受。
　　是爷爷的病太严重了吗，程时樾想。

　　手机突然震动，切到电话的页面，上方写着“何念”。
　　程时樾出了会儿神，发现手心已经沁出点湿润，才接起电话。

　　那头传来爽朗的女声：”时樾？你不是让我盯一下阿七选角接触的那个素人吗？”
　　“嗯，他给答复了吗？”
　　程时樾的手指紧了紧，等着答案。

　　“他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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