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熙

　　这一日，风云卿打算外出，去给欢颜摘佛手果，帮助她压制体内的虚耗妖灵。

　　如今虚耗妖灵不过刚刚苏醒，想要完全控制欢颜的心智，尚需时日。况且有浮云山的罡正仙气笼罩，虚耗妖灵的滋长也会比较缓慢。再加上欢颜本性善良，就算一时之间受到虚耗妖灵的影响，也不会变得太坏。

　　这次，风云卿准备给欢颜摘一颗可涨百年仙力的佛手果回来。

　　欢颜最近每天不是在跟师父一起练习天清诀，就是在自己一个人复习天清诀，除了打坐还是打坐，她实在是有些厌烦了。

　　听说今日师父要外出，她终于得了闲暇。欢颜一时之间没有事情可做，就到花园里去和玉宇鲲鹏一起玩耍。

　　她把小鱼干和小饼干轮换着放在掌心，逗弄着喂给金桔。

　　金桔总是轻轻地从她掌心啄走食物，吃得高兴了就会在地上转圈圈或者跳舞给她看。金桔很喜欢欢颜，时不时地就用长长的脖颈去蹭欢颜的衣袖，表示对她十分亲昵。

　　金桔越是这样乐得讨巧，欢颜就越是乐得高兴。这样一来二去，欢颜竟然忘了要控制喂食的数量，她高兴得不停地喂，金桔就配合地一直吃……忽然，在金桔又一次吃完了小鱼干，想要转圈圈讨欢颜开心的时候，它因为吃得过饱，两眼一翻晕倒了过去。

　　欢颜当即傻眼！她从来没见过金桔这个样子，更不知道身为一个神鸟竟然也会吃撑，而且在吃撑了之后，还会晕倒……

　　欢颜看着地上赤金色羽毛的金桔气息噎滞、翻眼翘舌的样子，一时之间慌了神色。

　　幸好，雾梣正在四下里寻找玉宇鲲鹏。他每天按时按量给金桔喂饭，现在正好到了时间，没有看到金桔的影子，雾梣便找到了花园里。

　　离不远处，雾梣正看见了金桔倒在地上翻眼翘舌的样子，紧跑过来及时搭救。

　　雾梣施了法术，帮助金桔消解了腹中积食。

　　看着倒在地上的金桔抖了抖赤金色的羽毛，重新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欢颜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师妹今日没有课业要做？”雾梣看着欢颜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

　　“今日师父有事外出，给我放假了。”欢颜如实回答。

　　“还好金桔没事，不然我也太对不起它了，心里不知道要有多么愧疚！”欢颜又低头看了看玉宇鲲鹏，伸手摸了摸它浑身赤金色漂亮的羽毛，确定它真的恢复了精神。

　　金桔用脖子蹭了蹭欢颜当作回应，表示自己没事。

　　“师妹不必太过担心，金桔应该已经没事了。”雾梣安慰着欢颜的情绪。

　　“那师妹一会儿要去做什么?”雾梣询问欢颜接下来的安排。

　　“不知道，无聊的很！这些日子，每天都被师父拘着练功打坐，真的很没意思。”其实，让欢颜没意思的并不是练功打坐，而是那天风云卿的拒绝。

　　雾梣听出了欢颜话里蕴藏着情绪，虽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就觉得欢颜的心态有些不对。

　　“若是师妹无事可做，不如到春居来。师兄烹上一盏好茶，我们聊聊天，如何？”雾梣本是好意，想听欢颜聊一聊近况，帮她疏导一下情绪。

　　其实，雾梣真的只是好心。他知道，有的时候师父过于严厉，做徒弟的一时难以通悟他的深意，就会有暂时的情绪积压在心里。在他年纪尚小刚入门的时候，每次都是大师兄陪他聊天，帮他分析那些师父没有明说的“深意”，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更加了解师父的苦心。

　　但是，雾梣不知道：风云卿所有“无来由”的严厉，都只是对他们几个“雾”字辈儿的；对于欢颜，风云卿几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温柔，又何曾委屈过她半分半毫！

　　算算日子，欢颜去年这个时候埋在院子里的合欢花酿，应该到了时期。原本是想，等着师父过寿的时候再挖出来，大家一起享用。不过，她等不及了！她现在就嘴馋闹心得紧，必须要找点什么事情消遣一下！

　　于是，欢颜乐得接受了雾梣的邀请，特别豪放地说道：“喝茶多没意思，不如师兄陪我喝酒吧？”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今天师父不在，我就豁出去了，陪你放肆一下！”雾梣真的很宠溺欢颜，这让他短暂性地忘记了风云卿立下的所有规则。

　　于是，两个人从院子里的合欢树下挖出了一坛花酿，捧在手里。欢颜还数了数剩下的酒坛，颇有成就感地说道：“反正我酿了好几坛，也不在乎先喝这一点。”

　　看着欢颜高兴的样子，雾梣也乐得开心，他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自在过。

　　通往春居的路上。欢颜兴高采烈蹦蹦跶跶地走在前面，浑然不觉自己在刚刚挖酒坛的时候，脸颊早已经被手上的泥土，涂抹得像小花猫一样。

　　雾梣拎着酒坛走在后面，看到欢颜像小花猫一样的脸，“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师妹，你慢点儿！你的脸像小花猫一样，真是不知道你是如何才能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欢颜浑然不觉，调皮地转过身来，大声喊道：“师兄是说我么？我有很狼狈吗?没有吧？”

　　到了春居门口，欢颜依旧开心地傻笑着。雾梣也明朗地笑着，掏出手帕来替欢颜擦脸。

　　推开春居院儿门的那一刻，雾梣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凭他对风云卿的了解，心里很清楚：大白天带着师妹在春居里喝酒，肯定是不被允许的，就等于是明知故犯地在违反规矩。

　　可是，当雾梣看到欢颜手里提着酒坛的时候，再看她眼里充满期望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真的是难以拒绝，更不忍心让她扫兴！他释怀一笑，心里涌出一种想要陪她一起疯狂的冲动。

　　春居院里，细柳轻绿如烟，柏树之下，石桌凉椅，二人把酒言欢……

　　“师兄，你知道这酒为什么这么好喝吗？它是用合欢花所酿，就是……就是三年前恩师节的时候，你代替我送给师父的那粒种子，长出来的小树苗，后来还开了花……去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我采了一些……把它们酿成了酒。”欢颜有些微醺，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

　　“这酒确实好喝。不过，师妹还是少喝一些为好，我可没想把你灌醉。”雾梣有些后悔，欢颜酒量不济，原本就不应该带她喝酒。

　　“喝不醉，喝不醉，不过是几杯花酿，又怎么会醉？”欢颜又喝完一杯，坐在那里开始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地头脑发晕，却恍若无事地笑着道，嘻……嘻……，好……好喝吧？”

　　“好喝，好喝！师妹酿的酒，那自然是好喝。”雾梣一边扶她，一边试探着安抚道，“师妹最近是否有什么心事？亦或是师父又批评责罚你了吗？”

　　“批评？责罚？不……不存在……不存在！师父他老人家……只说四个字‘不必见外’！不——必——见——外！”欢颜有些不胜酒力，说完之后就伤心地趴在石桌上醉倒了。

　　这下剩雾梣一个人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原本是份好意，想开导开导小师妹，却没想到竟然让她喝醉，现时坐在这里尴尬的是自己。

　　雾梣并不知道欢颜嘴里反复在说的“不必见外”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看到她很伤心的样子，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她。

　　“好喝，你就多喝。师兄，不要跟我见外，不必见外……”欢颜突然之间又吵嚷了几句，竟然像是在说梦话，最后那句“不必见外”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这所谓“不必见外”，听在雾梣的耳朵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以他和欢颜这三年来，师兄妹之间相处的感情而言，真的可以做到不必见外。但是，欢颜醉倒前口中的那句“不必见外”其实是在重复那天打坐的时候，风云卿摘下发簪送给她时口中说的“颜颜不必见外”。

　　幸好，那天的事情，雾梣并不知道。即便欢颜醉醺醺地在讽刺挖苦她自己，他也听不出语中的别意。

　　雾梣看着醉倒在石桌上的欢颜，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扶她到里屋去休息，碍于姑娘家的清誉是万万不能；想要放任她在石桌上胡言乱语，又怕她着凉生病。

　　思忖之后，雾梣只能选择，将欢颜搀扶着送回她的夏居。奈何，烂醉的欢颜根本无法自己站起来好好走路，在雾梣的搀扶下，走不到两步就踉跄着将要跌倒。

　　就在雾梣快要扶不住欢颜的时候，他只觉得手臂上的份量一轻，欢颜竟然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想也只知道，是师父回来了。

　　雾梣就势松开手臂，屈膝就在原地跪了下去。他知道，今日之过，他是兄长难辞其咎。

　　果然，欢颜身躯下落之处，正是风云卿的怀抱！

　　风云卿采摘佛手果回来，四下寻欢颜不得，心中猜测，她不知到哪里去玩耍了。

　　浅思一下，想到欢颜大概率会去找雾梣，风云卿循着小路走到了春居。但是，风云卿没有想到，雾梣竟然大着胆子，敢在春居里带着欢颜饮酒消遣！

　　此时，风云卿的脸色难看极了，比冰霜还冷，比利刃还锐！

　　雾梣知道师父生气了，只能诚恳地认错：“师父在上，徒儿知错！雾梣没有尽到兄长之责，没能给师妹作好表率，甘愿受罚！”

　　“雾梣，你跟着为师多少年了？”风云卿习惯了言简意赅。

　　“回师父，已经有二十万余年。”雾梣分外恭敬。

　　“如此，为师以为所有的规矩礼仪，你都早已经熟稔于心。上次在凉亭里，为师提醒过你，可还记得？”

　　“是，师父说过。欢颜年幼，师父要徒儿注意把握分寸，不但要处理好兄妹之间的关系，还要注意日常相处的距离。平素里不可逾矩，更加不可言行无状。”雾梣对风云卿的崇拜和景仰，从来不曾少过一分；师父叮嘱过他的话，他从来都会牢记于心，并且严格遵守。唯独遇到欢颜的事情，就会发生意外。

　　“既然明知故犯，那你该好好反省了。罚你闭门思过，禁足十日。”这样硬性的惩罚，风云卿已经许久没有施行过了。因为不管是雾凇、雾梣、还是雾绡，他们早已经是六界当中被称赞、被学习的榜样，在外的一言一行都如同尺规量度出来的标准，是各家弟子们视为教科书一般的存在。

　　“是，师父。弟子遵命，弟子定当谨记师父教诲!”雾梣半点儿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领了责罚，再无多言。

　　风云卿将欢颜抱回夏居，让她平躺在软床上。

　　但见一团浓黑的烟雾笼罩在欢颜的额头，正是那虚耗妖灵！它趁着欢颜酒醉意志力薄弱，又开始吸食她的精气，用以滋长自己的魔戾邪气。

　　风云卿连忙施法压制，他感觉到虚耗妖灵的滋长已经比前几日壮大了许多倍，再这样下去，以欢颜一介凡人之躯，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虚耗妖灵的。

　　情急之下，风云卿只能将欢颜扶坐起来，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给她的身体里种下了驱魔印。只是，这驱魔印非有仙力修为的躯体承载不起，凡胎□□很快就会因为遭到反噬而消亡。风云卿只能又给欢颜渡了一千年的仙力。

　　几番折腾过后，欢颜的全身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看起来十分虚弱。风云卿将他带回来的佛手果，用法力运化成罡正仙气，渡化到欢颜的全身。

　　大概半刻钟之后，欢颜的脸色又重新红润起来，酒气也醒了大半。

　　因为驱魔印的关系，欢颜尚在睡梦之中。她现在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得已经拥有了上千年仙力！

　　魔界，黑霜宫。

　　恰逢此时，雪姬正在静心打坐。

　　蓦地，她突然感觉到了似乎有一种神奇魔力的存在，只是这种感觉还很微弱，她并不能确定。

　　雪姬心下慌乱，一时之间难以名状。

　　坐在一旁陪她打坐的墨染，发现了雪姬的不对，细心地问其缘由。

　　“我刚刚打坐入定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魔力的存在。那种感觉是从前没有过的，如若我所猜不差，应该是虚耗妖灵才有的魔力。”

　　“虚耗妖灵？”墨染并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虚耗妖灵的存在，疑问道。

　　“是的，那是一种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奇力量，久远到天地开辟之初就已经存在。只不过近乎百万年的销声匿迹，现在已经鲜少被外人所知。”雪姬一边解释，一边心有所思。

　　墨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时之间也不再敢多言，只是默默地听雪姬述说。

　　“虚耗妖灵应该归属于魔界，这么多年却飘荡于四方天地之间不知所踪。据《魔界禁术》上所载，历来虚耗妖灵问世，必是魔族势力大涨之机。”雪姬的一双媚眼，渐渐地散发出光亮。

　　“哈哈，看来这是天意！强大魔族的契机来了！”她的眼睛里露出难得一见的野性光芒。

　　“宫主，您不是一直都不赞成妄肆强大魔族，兴兵讨伐吗？”

　　“那是因为这千百万年以来，魔族一直势弱，如果单靠你我这般的正常修为，就算一而十，十而百也抵不过天界浩浩神族。而如若虚耗妖灵问世，天地可崩，乾坤可移，一切就都另当别论了！”

　　墨染从没看见过这样野心勃勃的雪姬，他忽然之间觉得眼前这个妖媚的女人十分陌生。

　　“墨染，你知道吗？没有一届魔族之王不想得到虚耗妖灵的力量。魔界历代王者都会向下一任转交一本秘籍，叫做《魔界禁术》，那上面记载了许多魔界不被外人知道的秘密法术，其中就包括了虚耗妖灵的力量。”

　　“虚耗妖灵，那是历代魔王都想得到的神秘力量！若能得到那种力量的加持，我的魔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可以上涨千百倍。到那时……”

　　墨染从来没有看过雪姬这样兴奋，她的眼睛里闪耀出前所未有的野心，和一种已经膨胀了的狂妄。

　　“到那时，或许我真的就可以跟天界抗衡。不但可以带领魔族强大，还可以……还可以与风云卿并足而立，到时候天地同辉，说不定可以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和谐局面。”

　　“到那时，再也没有人敢小觑我们魔界，我们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天界行走。说不定天魔两界还可以通婚修好，缔结良缘。”

　　墨染虽然不知道虚耗妖灵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但是他看着眼前的雪姬已经飘飘然进入到了她幻想的那个世界中去，而她幻想的那个世界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醒醒吧，我的宫主殿下！就算那虚耗妖灵的力量再怎么强大，天魔两界也不可能达成一个通婚的局面！”墨染想要试图叫醒雪姬，可惜并没有任何作用。

　　“若是魔族真的借由虚耗妖灵之势重新强大，那么天魔两界必有一战！到时候，要么魔族强盛赢过了天界，从此之后，您是这四海八荒的六界之主，魔族众人凌驾于天族之上！亦或者，魔界再一次输给天界，我们除了白白损伤一些族人之外，依旧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是有赢的把握的！到时候，我绝不会要了风云卿的性命，如若我与他能并肩而立，那其余的魔界之徒就可以和天界通婚！”

　　“娘娘，就依您的性子，您不会要了风云卿的性命，属下自然知道。可是，这也是您的死穴！两兵相见勇者胜，就以您这样的心态，又怎么赢得了风云卿？到时候那风云卿可不会轻易地放过魔族。”

　　“来，墨染！本宫找那本《魔界禁术》给你看！”难得雪姬有如此温柔的时候，墨染却不敢轻易顺承。

　　“娘娘切莫忘了，那是只有魔界之主才能看的禁书，属下又怎么敢偷看？”墨染在小心地推辞，他觉得雪姬的想法太不切实际。

　　“无妨，我又没有后人。纵观魔界，原本擎宇左使的魔功和阵法还在你之上，可如今……唉，不提他也罢。”雪姬接着说，“本宫现在就许你，如果我有朝一日遇到什么不测，你就是下一任魔界之主。”

　　“属下实不敢当！”

　　“现在不是当不当的问题，是我要给你看《魔界禁术》这本书的问题。”雪姬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床头石壁上暗格，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雪姬登时愣了神色，待她回过神来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本《魔界禁术》不见了。

　　雪姬开始惶急地四下翻找，却终究寻而不得，她不得不接受另一个事实——那本《魔界禁术》已经丢了，而且很有可能是被盗了。

　　墨染眼看着雪姬的表情一点一点地从得意变成了慌乱，心里不是滋味儿，却也无能为力。

　　“看来，已经有人在打虚耗妖灵的主意了。我必须比那个人更先找到虚耗妖灵的所在，否则魔界恐怕将面临存亡之危，六界也将横生动荡！”雪姬找不到秘籍，却找回了理智。她知道，虚耗妖灵之力一旦旁落，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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