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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城区
“您放心，这箱子里的绝对是上乘货。”
眼前小个子的男人穿着翻毛皮的灰棕色大衣，同色的西装裤，裤腿不太讲究的卷了两圈，脸上带着个破破烂烂的单边眼镜。
大衣胸前别着一个精制的银徽章，上面刻着半颗铜钱和半颗象头，象头栩栩如生，眼神憨态可掬，巨大的鼻子却贪婪的卷起钱币。
男人身后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缸，缸里装着略显浑浊的海水，看得出是急匆匆送过来的，里面的水还没平息下来，被神明所宠爱的生物随着水波缓缓舒展尾鳍。
“我这心里惦记着您，这不是刚从烂城区回来，马不停蹄的就来您这儿了。”
他说着，用粗短的手指推了推眼镜，讨好的看着坐在大沙发上的虞念。
“是吗？”
虞念似乎被他挑起了些兴致，上前用食指骨节敲了敲面前的玻璃缸。
里面的东西还睡着，他眉眼精致漂亮，原本应该是长着耳朵的地方，生着一对漂亮的鱼鳍，是透明的果冻质感，随着他的呼吸，如轻纱一般在水里荡起浅浅的波。
“鱼类吗？确实漂亮。”
虞念不甚在意地评价了一句。
“小姐真是有眼光，您也知道，这几年被“灾祸”波及到的生物越来越少，它这样的——万里挑一。”
男人讨好的应和着，虞念也适时勾起唇角。
咔哒——
空旷的大厅里，突然响起手枪上膛的声音，格外清晰。
男人砰的一声，跪在地板上，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虞……部长。”
他嗫嚅了两下嘴，撇见虞念的神色又迅速息了声。
他跟这些上位者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
“怎么不叫小姐了？李老板，别紧张，你为我寻物，我谢你还来不及。”
她嘴上说着谢，可冰凉的枪头却是已经对准了李老板的眉心。
“怎么可能要了你的命？”
“对……对不起，，我是鬼迷心窍了，您……您别……”
“别什么？”
虞念八年前就进了军部，面对天灾出生入死，鞠躬尽瘁，早在三年前就坐上了部长的位子，凡是见到她的人都该老老实实称句虞部长才是。
这人打着送礼的幌子，却一口一个小姐的叫着，大概率是听说了半年前她遇难后性情大变闭门不出，过来试探虚实的。
虞念轻笑一声，收了枪，退两步坐到身后的沙发上，程亮的军靴上倒映着李老板布满惊恐的脸。
“没什么，能为虞部长寻物是我的荣幸，部长若是不满意，我马上叫人再去……”
“不，不用，你做的非常好。”
虞念像模像样的擦了擦手里的枪，银色的枪身泛着金属质的锋芒。
“说吧，东西到底是谁送来的？是上层还是军部那边？”
“是……是我。”
李老板话还没说利索，虞念的枪就再次撞上了他的额头。
“想好了再说。”虞念眯着眼笑。
“是，是军部……”
“说清楚点。”
“副部……是副部。”
“您看您这不是会好好说话吗？”
砰——
子弹打到李老板眼前的地砖上，碎掉的大理石映着李老板发抖的膝盖骨。
他怎么就忘了这人出了名的暴戾……怎么就忘了……
虞念起身，一脚将李老板踹翻，携着火药味儿的子弹咕噜噜的滚到李老板脑门上撞了撞，似乎在提醒他说错话的代价。
“还不滚？”
“是是……”
李老板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正要招呼下手将鱼缸抬走，却被虞念冷冷的睨了一眼
“谁让你动它了？”
“啊——”
李老板一拍脑袋，连忙讨好道：“是我老糊涂了……部长您先忙，我就不多叨扰了。”
虞念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是是……”
李老板脸上勉强堆起笑，慌慌张张的带着几个徒弟，快步离开了庄园，走的比逃命还急。
虞念倒在椅子上，疲惫的捏捏鼻梁。
这已经是她穿到这个世界的第六个月了。
通过零散的记忆拼凑加上前面收集的信息，虞念也只是拼凑了个大概的世界框架。
二十年前，这个世界忽然遭遇天灾，巨大的陨石一颗颗砸下来，人类的文明和城市几乎被夷为平地。
可这并不是最致命的，陨石带给这个世界的东西，才是……
所有接触到陨石的人，都会变成怪物，它们大范围的无差别攻击打的幸存者们措手不及……
直到，没有接触过陨石的人类组成了联邦，联邦分为上中下三级，他们利用现有的科技，为人类求得了一片生存空间……
而部分人类在天灾中受到波及生出不属于人类的特征。
其中格外美观的一部分被卖到联邦中层供富人取乐，而不够美观的则被留在了联邦外围的烂城区。
因为并没有完全继承到原主的记忆，这六个月，虞念一直称病闭门不出。
这次的事应该是军部那群人坐不住了，才借着送礼的名义，到她这里探探虚实……
“部长，联邦上层请您去军备管理局开会。”推门进来的是虞念的助手宁黔，一个长得挺清秀的小姑娘。
她是天灾之后出生的，接受的是联邦式教育，冷静聪慧而且完全服从命令。
“上层？”虞念微微皱眉，她来的这六个月所接触到有关上层消息，还停留在对方给原主发布的最后一条任务上。
“是，上层派了监察员过来，要求您务必出席会议。”宁黔将会议提案和熨烫好的外套递到虞念手上。
“我知道了。”虞念穿好外套，随手翻了几下会议提案又还给宁黔：“如果需要汇报你代劳就好，我们走。”
“嗯。”宁黔点点头，沉默的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出了庄园，驱车前往军备管理局。
管理局在联邦中层和下层的交界处，车子穿过富人区，最后停在一所灰扑扑的大楼前面。
大楼一共五层，只做管理记录用，并没有真的在这边屯放多少军用装备，跟虞念所在的富人区相比，显得格外简陋
军部会议室在管理局的第四层，不大的会议室里乱糟糟的摆着三块还没来得及擦的白板，主位身后的白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各位领导的板书，顶上的灯管一共四个已经坏了两个了。
最中间的大桌是两个小桌拼的，虞念记得没错的话上一个大桌还是被她敲坏的……单是这么看，谁能想到这小破屋子竟然是联邦军部部长开会的地方。
“你就是虞念？”
身后传来清朗的少年音，川谷清涧似的，落在这个破破烂烂充满血腥气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是？”虞念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少年生了双好看的眼睛，鼻骨窄挺，唇色水红，正中央一粒唇珠盈软藏锋，很标准的狐狸长相，眼角眉梢间都藏着算计。
“上层派过来的监察员，你可以叫我H。”H笑眯眯的，朝她伸出手。
“您好。”虞念浅浅回握了一下，少年手掌温热，触感极好，像一块名贵的暖玉。
略微打了个招呼，两个人相继做到了主位和副位，会议室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小小的屋子挤的满满当当。
“都到齐了了吧？”少年懒洋洋的靠在木椅子上，布满划痕的椅背上搭着件纯白色的制服。
“我时间不多，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会议室里的人神色各异。
他们大概率也早就接到了上层人来军部的消息，只是没想到来的竟是这样……羸弱的一个人。
“时间不多，还来插手军部，我看你……”
那人话还没说完，抬头就对上了少年含笑的眼睛。
“什么？”
少年声音里带着疑惑，唇角勾起的弧度完美得像精心计算过。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在男人惊惧的目光中，少年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扳机。
“我……我……”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下去，砸到了会议桌上，碎成更小的水珠。
头顶上，为了迎接新监察官连夜安上去的白炽灯摇摇晃晃，男人看着少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完美如神祇的人，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异种都可怕，浓重的压迫感犹如实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从中间穿透，将他的血肉都搅成烂泥……
“我不喜欢发黄牌。”
灯影明明暗暗的落在少年脸上，垂下眸子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冷冷的讥诮感，像是在无声嘲笑对方的愚钝。
“下不为例。”
劫后余生的男人脱力般垂首在座位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少年若无其事的坐下拍了拍衣角上的灰，表情依然笑眯眯的，瞧着温和又无害。
“上层在准备清扫烂城区这件事上出了分歧，所以让我来问问军部的意见。”
少年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们的‘眼’观测到烂城区最近频繁有‘灾祸’出没，为了保住新联邦，我们需要一些必要的牺牲，毕竟——联邦利益高于一切。”
“灾祸”是这个世界对接触陨石异变后的生物的代称，这里的人认为他们是怪物，是具象化的灾难。
“当然，主要还是想听听虞部长的意见。”少年突然话风一转，他支着下巴，懒洋洋的看向虞念：“毕竟你可是军部的部长，中层的表率……”
“我……”
虞念抿抿唇，这人可真是会给她戴高帽。
现在直接高举联邦利益高于一切的大旗确实是最保守的做法，但却未必是上层最想听到的……
上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虞念面色不变，桌下拨弄着枪管的指尖却因为用力微微变白：
“大范围清扫收益太低了，那么几个“灾祸”我带人清了就是，联邦需要群众，我们也不该把枪对准群众。”
“也有道理。”少年面色温和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满意了还是没满意：“还有人有其它意见吗？”
会议室里静默一片，在座的除了新队长以外都是人精，谁也不想节外生枝多插这一脚。
没人开口。
少年也不急，倒是角落里的科研院代表弱弱的举起了手。
那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上很随意的插着几根钢笔，看着像是做了一半的实验临时被揪出来的。
“其实，我挺想听听您的想法，毕竟这次会议，上层才是主角。”
“我代表不了上层。”少年依旧温和：“不过，虞部长倒是让我改变了观点。”
“抱歉，我不是很懂您的意思。”虞念一口气没松，另一口气又提上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愿意的话，这就可以出发去烂城区了。”少年笑着同她对视：“我想，或许您说的对，联邦需要群众。”
少年顿了顿，忽然眯起眼睛看向虞念：“你想不想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虞念沉默着停下手里的动作，会议室冷白色的光打在她脸上，美丽但极具攻击性的长相像一杯烫口的龙舌兰。
“就赌你从烂城区回来以后还会不会坚持刚刚那个答案吧。”
少年撑着下巴，眼底的笑意真诚了两分，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如果你赢了，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任何问题都可以。”
“那如果我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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