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折堕

作者:邢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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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中


      若华的视野忽然被遮蔽了。
      他愣了一下,抬手抓住遮在自己头顶的东西,手心的触感柔软而温暖。
      “把你身上的水擦干净,然后把衣服穿上。”熟悉的冷淡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
      若华下意识地回应,他看着手里从头上扯下的厚实柔软的毛巾,有点出神。
      纯白的毛巾,像雪一样干净,但是又和雪不一样,因为它是温暖的,让人看到就可以想起很多像热水一样让人感到舒适愉快的事物。
      若华还没有用过这么好的毛巾,他小心地摸了摸,感觉这和那些脏脏的破布确实有很大不一样。
      但他没敢耽误太久的时间,虽然不太舍得用,但他还是很快把身上冷飕飕的水珠擦干净,得益于雨水和落雪潭的冲刷,他身上的血痂和泥水已经被洗干净了。
      把毛巾认真地叠好,若华在屋檐下环视了一圈,感觉哪里都不合适放这块干净的毛巾,犹豫了一下,他把四四方方的毛巾顶在了头顶。
      随着毛巾扔给他的还有一套衣服,那套衣服被丢在门槛上,看起来颇大,但它们似乎是什么灵器,散发着些许微薄的灵力。
      若华小心地顶着毛巾,一件一件地穿上衣物,丝滑的布料掠过手掌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刚开始这套衣服的确过大,但是在若华注入了一点灵力后,那柔软华丽的布料就自动缩小,直至恰到好处地裹上了他的躯体,若华按住自己头顶的毛巾防止它掉落,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整体素净,呈白色,衣摆和袖口处的刺绣精致,纤细的银线勾勒着雅致的海棠花纹,在昏暗的天光里微微闪动着细微的光泽。足上的云纹錾金靴同样华美,若华试着走了几步,脚下似有清风相助,走起来轻便至极。
      这些衣服很好,若华看得出来,但是他并不适应。
      没有粗粝的布料与血肉摩擦的刺痛感后,若华几乎没有自己穿上了衣服的实感。
      “过来。”
      正在这时,若华听到了室内传来轻飘飘的两个字。
      他抱着毛巾,鼓起勇气跨过了门槛。
      若华的目光迅速扫视过屋子,然后看到了懒散地坐在书案边的人。
      他快走几步,乖巧地跪坐在那人的身边。
      玉锵放下酒壶,瞥了若华一眼,眉头微蹙,“把你的头发擦干净再过来。”
      “...是。”
      再次回到屋檐下,若华抬手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还在滴水。
      若华习惯于头发被打湿后自然晾干或晒干,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做的,不过天冷的时候,他会生一堆火,把头发慢慢烤干,他的头发不长,长头发很难打理,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若华就会找一些锋利的东西把头发割断,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没什么章法,所以头发总是看起来七零八落的,但是前面的头发他会一直维持在稍长的程度,这样才能遮住眼睛。
      若华用毛巾认真地擦头发,他发现自己的头发长长了,甚至已经到了腰间,想了想,若华觉得可能是那朵花和那颗丹药造成的。
      头发过长确实是不大方便,若华擦了半天还是觉得潮湿,他忧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擦干净”。
      但若华不敢让那个人等待太久,又擦了一会儿后,若华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仔细地捋顺,然后又别扭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这才又抱着叠得四四方方的毛巾跨过了朱红色的门槛。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人。
      姿态慵懒,一手支撑在书案上,托着侧脸,一手把玩着一个淡青色的酒盏,青丝随意散落,漫卷在书案坐榻之上,他眉眼微垂,望着手里的酒盏,书案前的窗户半开着,飘落进来的风雨微微吹动着书案上的纸页,也微微拂过他清俊的眉目。
      若华乖乖地跪在了刚刚的位置,低垂头颅,他闻到了风雨的气息,闻到了清凛的酒香,也闻到了淡淡的苦涩药味。
      玉锵放下酒盏,伸手掐住若华的下巴,抬起他的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若华有些无措,深紫色的双眼看着玉锵,带着些许茫然。
      片刻后,若华攥紧了怀里的毛巾,小声问。
      “...您不害怕吗?”
      闻言,玉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大笑起来,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孩子,他笑得浑身颤抖,青丝摇荡,眸子里水光粼粼,薄唇染血般赤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窗外的风雨似乎是被这放肆的笑声惊动了,荡起一阵冷风。
      若华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笑。
      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若华不知所措地跪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惴惴不安,这个人的脾气太过于喜怒无常,让他无法放松。
      但好在玉锵很快就收敛了笑意,他收回手,素白的指尖一圈圈划过酒盏的边缘,又回到了刚刚随意懒散的模样,“你的父亲是谁?”
      他提了一个若华意料之外的问题。
      若华顺势垂下头颅,低下眉目,他低声说,“我不知道。”
      玉锵眉头微挑。
      “我只是听别的人提过,”若华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确定,“即墨越是我的父亲。”
      “那你的母亲呢?”玉锵又问,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若华的神情略显尴尬,“怎么,这个你也不知道?”
      “...好像是赤练妖姬,”若华的声音更小了,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垂着头,“我不确定。”
      玉锵看着他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有点不耐烦,“把你的头抬起来,本尊又不会吃了你。”
      若华本来下意识就想要拒绝,但是又很快想到这个人好像并不讨厌自己的眼睛,踌躇之际,他还是抬起了头望向玉锵。
      “这才是乖孩子。”玉锵勾唇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若华的脑袋,回答了男孩刚刚的问题,“本尊不害怕你的眼睛,也不讨厌你的眼睛,不如说,本尊倒是挺喜欢它们的。”
      若华迟钝地眨了眨眼。
      喜欢?
      “所以,如果你再垂着头遮住它,”玉锵笑意盈盈地开口,“本尊就只留下你的眼睛。”
      若华愣了一下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浑身一冷,“是。”
      玉锵顺势勾起若华一缕湿漉漉的黑发,漆黑的发丝缠绕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像黑龙盘踞于雪山之间,“本尊不知道你的母亲是不是那个什么赤练妖姬,但你的父亲的确是即墨越。”
      玉锵松开那缕发丝,食指指腹轻点上若华的眉心,“你的眉眼,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语气清冷寡淡得如同窗外的风,柔和的珠光从穹顶洒落,晕开在朦胧的天色里,似有若无地点染在他的眼瞳中,若华看不清他的目光,也看不懂他的眼神。
      若华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像是深渊,比隐鬼之渊更幽寂深邃的深渊。
      “您认识即墨越?”若华没怎么思考,下意识就问了。
      “你倒是敢问,”玉锵轻哼一声,不轻不重地给了若华一个脑瓜崩,“算是有点故交。”
      若华捂住额头,这个人怎么还有点孩子气。
      玉锵坐直身体,一手铺开一张雪白的纸,一手去取那只流云笔,然后提笔挥毫,在纸张上留下几道墨痕。
      若、华。
      玉锵把这两个字写得工整端庄,行至最后一笔,玉锵忽然听到男孩的声音。
      “即墨越灵寂了。”
      手下的笔忽然一顿,原本完美的收笔变成了败笔。
      玉锵面无表情地把这张纸扔在一边,重新取纸启笔。
      “是吗。”他听到自己平淡地说。
      若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我只是听说,三年前,即墨越闭关冲击渡劫期的时候失败了,没过多久就灵寂了,这件事当时还闹得挺大的,到处都有人在说。”
      “张嘴闭嘴就是即墨越,”玉锵停了笔,打量着刚刚写的字,“看来你是没把他当父亲看。”
      若华不假思索,“他也没把我当儿子看。”
      玉锵有些意外地看了若华一眼,“本尊还以为你是那种烂好人,结果也是个睚眦必报的。”
      若华不知道睚眦必报的意思,他开口,“人家对我好,我也对人家好;人家对我不好,我也对人家不好。”
      “那你觉得本尊对你好不好?”玉锵把第二幅字也扔在一边,带着几分刁难地问。
      “好。”若华诚实地回答。
      “撒谎可不是好孩子。”玉锵斟酌着在第三张纸上落笔。
      “我没有撒谎。”若华说,“您的确对我很好,救了我的命,还给了我衣服和毛巾。”
      “你怎么不提本尊断了你手脚的事?”玉锵屏息凝神,平心静气,在纸上行云流水地走笔。
      “那是因为我偷吃了您的灵植,”若华说,他记得那晚刻骨铭心的痛苦,但他并不因此怨恨,“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玉锵缓缓收笔。
      “你比本尊想的有趣一些。”玉锵看了看第三幅字,只能说差强人意,他放下笔,重新变成刚刚懒散的坐姿,他望向若华,语气里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这让本尊都不舍得取你的心头血了呢。”
      若华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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