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因为刚才的那一点几乎都算不上误会的误会，梁程泽和乔雅晴也没有更多地谈论关于艾莉的话题。又随便聊了几句关于台北新住民协会的话，便到了中午。梁程泽关心地要乔雅晴按时去吃午饭，两人互相道了别，乔雅晴便下线了。

　　艾莉的事情后续如何，因为转入了法律途径，为保护当事人的隐私，颜筱黛等没有直接参与此事的人便无法得知其发展了。当然，转入私下处理的事件也不会再有人公开谈论。乔雅晴后来在□□上问过颜筱黛，可是颜筱黛也不知情。于是乔雅晴也不再追问这件事的后半段的，只是将前半段当做了一个案例。

　　假期过了大约三分之二的时候，梁程泽有一天突然在MSN上跳出来：“乔老师，猜猜我昨天去台中的时候，看到谁了？”乔雅晴故意发了个惊讶的表情，道：“难道你看到了火星人？”梁程泽忍不住笑起来：“是你认识的人啦！”乔雅晴想了想，有些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认识？我认识的人当中，我记得好像只有颜筱黛学姐在台湾呀？”

　　“原来你们学校法学院那个联合培养的吴敏卿啦！”梁程泽说得轻松，乔雅晴看到这个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却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她本想尖刻说梁程泽和吴敏卿果然有缘，可是转念一想，毕竟吴敏卿已经结婚了。梁程泽如此不以为意的一件事，自己还要这样说未免显得太无理取闹了些。

　　想到这里，乔雅晴删去了已经打好的半句话，换成了一句看起来相当正常的询问：“咦？那倒是很巧呢！不知她在台湾现在怎么样了？”梁程泽飞快地回答：“她在台湾，整个变了人耶！”说着，梁程泽便开始说起吴敏卿的事情来。

　　梁程泽看到吴敏卿，是在台中市的一处闹市区，吴敏卿站在繁华的路口，举着一面五星红旗在那里慷慨激昂地喊着什么。梁程泽想起吴敏卿从前说过的话，和她曾经写在部落格上的那些文章，看着她手里那面旗便不免有些诧异。虽然也曾听说过陆配因为受到不公平待遇而焚烧青天白日旗以表抗议，梁程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吴敏卿手中会出现这面她曾经不齿的旗帜。梁程泽忍不住停下来，想听听吴敏卿究竟在说什么。

　　事实上，吴敏卿的抗议口号，和她的部落格文章一样缺乏条理逻辑，辞藻华丽得混乱不堪，内容却嫌空洞。尽管如此，梁程泽听了一阵，终于还是大概明白了吴敏卿究竟在叫嚷些什么。

　　吴素琪所抗议的，是某家公司因为金融风暴而降低职员薪水。至于理由，吴敏卿长篇大论的慷慨陈词概括起来，大概就是说：这是资本家对无产阶级的残酷剥削，全世界无产阶级应该团结起来反抗剥削压迫，最终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民主共和国。

　　乍一听到这些话，梁程泽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这一套话明明就完全是吴敏卿从前拼命表示反对的那种腔调。可是听下去，梁程泽又确信自己的耳朵绝对不会有问题。

　　正迟疑着，梁程泽却又听到路边一位卖冷饮的阿伯操着闽南语对几位顾客絮絮叨叨，大意是说，自己在这里买冷饮不知多少年了，这个大陆妹似乎是前不久才出现。短短的一两个月间，自己已经看到她好几次，几乎每次都是举着些对岸的象征物，发表一些阿哩不达的抗议。最初还觉得会不会是对岸有什么动作，然而次数多了，他已经麻木没有感觉。

　　围观的听众随意地笑着，间或漠不关心地瞟一眼吴敏卿。虽然因为历史的缘故，他们对左岸还很有戒心，不过眼前这个大陆妹，却只让他们感到无语，索性就都自动忽视了她。买冷饮的阿伯甚至有些欢迎她来这里抗议，因为围观的人群会给他带来额外的生意。

　　梁程泽站的位置离吴敏卿还有一段距离，因此他不太看得清吴敏卿的表情。不过从她的语气也听得出来，这番话也绝不可能是反讽或者引用，而是确凿出自吴敏卿的真心。此时此刻，浮现在梁程泽脑海中的只有一个大大的“囧”字。以前他也常见这个大陆网络用字，却是在这一刻才第一次深刻地领悟到这个字的含义。

　　看到梁程泽这样的叙述，乔雅晴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再像上学期临近期末时那样一听到关于吴敏卿的事情就会心里难受。恰恰相反，今天再看到梁程泽说吴敏卿，乔雅晴却有些释然的感觉。

　　这样想着，乔雅晴的思维又回到这件事情上来。梁程泽说的这种情况，还是令她确实颇感意外。乔雅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当初听素琪说她一心想要嫁到台湾的时候，绝对想不到她会有这种举动。”

　　“是啊。”梁程泽回复道：“吴敏卿在她一个海外服务器的部落格上自称是三民主义的忠实拥护者，精神国民党员。可是我也万万没想到，当她终于进入了一个三民主义社会，却会转变为一个激进的共产主义者。”

　　乔雅晴看着梁程泽对吴敏卿的描述，只觉得实在无语。良久，没等到乔雅晴回复的梁程泽忍不住追问：“乔老师，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被这样震撼的事情shock到昏倒了吧！”乔雅晴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哪有，我是觉得，世人常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指的也就是这种情形吧！现在看来，老祖宗的智慧真是不容小窥呢！”

　　梁程泽微笑着扮了个鬼脸，突然换了种语气，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对了，乔老师，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分析，我们合作的研究课题，应该有个阶段成果了吧？”乔雅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阶段成果？”梁程泽认真地说：“其实我不太清楚文科的操作方式啦。只是我们理工科的研究，到了一定的进度都会有些阶段成果出现，就可以发表文章了啦。”

　　“不知梁博士现在得出了什么结论？我一定洗耳恭听。”乔雅晴戏谑着反问。梁程泽却又把问题转回给了乔雅晴：“乔老师觉得，从这段时间接触的那些案例来看，两岸婚姻究竟是幸福的多，还是不幸的多？”

　　乔雅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想对于这个问题，我实在不好做出评判。毕竟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婚姻多半相似，不幸的婚姻则各有不同。’对于陆配来说应该也是一样吧。幸福与否，都是自己的一种感觉。”

　　发过去这一段回复，乔雅晴却被勾起了更多的感慨，忍不住继续飞快地敲着键盘：“有些陆配，旁人看着或许安逸舒适，但是她自己却没有丝毫幸福感。就像以前提起过的那个谭琳，据颜筱黛学姐说，在台北新住民协会也有不少不知道她情况的人羡慕她呢！”

　　“这样说，似乎也有道理。”梁程泽回复道。这句话发出来之后，乔雅晴的窗口仍然显示梁程泽“正在输入”，大概他还有什么话没有打完。乔雅晴倒是没有注意，自顾地又发了一句过去：“所以有人说那些陆配家庭都是冷暖自知，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呢！”

　　这句话刚刚发出，梁程泽的话紧接着也马上跳了出来：“乔老师，不知这个阶段成果有没有引起您的兴趣，进行更深入的进一步调查研究？”乔雅晴看着梁程泽一丝不苟的科研语气，却似乎有点隐隐的失落。她压抑着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反问：“我当然愿意合作下去，只是不知梁博士下一步的研究计划是如何制订的？”

　　“你嫁过来啦！”梁程泽突然半真半假地回复了一句。不知为何，乔雅晴看到这句话突然紧张起来。虽然认定了梁程泽是在开玩笑，乔雅晴脸上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发烫。她定了定神，故作轻松地回复道：“说得轻巧，谁会娶我啊！”

　　梁程泽回复得飞快，还没等乔雅晴反应过来，对话窗口中已经又跳出了一句：“不用担心，来了就会有人娶啦！”乔雅晴似乎模模糊糊地预感到什么，头脑突然之间便有些空白。尽管如此，她却还是下意识地打了一句“别耍我玩了”，连标点符号都忘记加上，便一按回车键，匆匆地发了出去。

　　乔雅晴的反应似乎完全在梁程泽的意料之中。他又发了一句：“快点过来啦！”仍然是有些戏谑的语气。乔雅晴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豫着，梁程泽又补上一句：“你不快点过来，我要娶别人啰！”

　　如果说前面的话乔雅晴还觉得梁程泽是在开玩笑，那么这一句，她无论如何都应该看懂了。乔雅晴只觉得自己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感觉淹没，甚至忘了回复梁程泽。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自己现在只想沉溺在那种说不清的滋味当中。

　　过了一分钟，乔雅晴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回答梁程泽。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阵，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对面的梁程泽也沉默着，等着她的回答。乔雅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慢慢按下键盘，发了一个字“嗯。”想了想，她又点开MSN的表情菜单，几乎是以慢动作的速度，点了那颗红心，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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