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因为寒假中间有个春节，假期不回家的学生不会像暑假那么多。当教学日历上的寒假正式开始的时候，学生已经差不多全都离校了。留下的，或者是家里学校太远，或者因为经济或者其它什么原因不方便回家；或者就是有社团活动、学生会活动之类的安排在寒假；或者就是已经进了实验室的大三大四学生，为了毕业论文在忙碌。

　　乔雅晴本来也是打算离校回父母家的，不过因为她的父母出去旅游，而恰恰又是她没兴趣的地方，于是她索性就留在了学校。这样一来，她一边可以多研读一些书籍，一边也顺便就照顾一下吴素琪好了。

　　吴素琪因为身体的原因，借故没有回家。她虽然去学校教务处登记了假期不离校并且接受了重新分配临时宿舍，却毕竟多有不便。又因为林佩虽然就住在学校的家属楼，假期却是基本不怎么来办公室的，其他的研究生又已经离校，吴素琪索性搬到了林佩办公室来住，乔雅晴则在隔壁自己的办公室，每天看看书，或者上网和颜筱黛聊聊天，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吴素琪，帮她买饭或者带些其它的必需品。

　　假期的时候，学校的食堂照例会只留下一个还在开着。即使如此，毕竟总人数的减少更为明显。而且没有了学期当中那种统一的上课下课时间，也就不会发生到了某个时间点便突然有大批学生蜂拥而至的情况。所以尽管剩下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比起从前学期的时候，仍然显得空旷了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留校的这些人见面的几率，比起学期则是有了数倍提高。

　　这天中午，乔雅晴仍然像每天一样，充分利用学校中极其有限的资源尽量变换了去食堂的路线——虽然再怎么换，从文科楼到食堂也只有那么一点距离，但是如果让她每天走完全相同的道路，乔雅晴恐怕会发疯。

　　分别在几个窗口买了自己和吴素琪的饭菜，乔雅晴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后面有个相当温和而低沉的声音跟她打了声招呼：“乔老师，好久不见。”一听那现在已经愈来愈标准了的台式国语，乔雅晴不用回头也知道准是梁程泽。

　　自从上次在小广场谈起过乔雅晴的散文，梁程泽和乔雅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乔雅晴丢下了以前对梁程泽先入为主的偏见，也不会再无意间就因为付祥辉或者冯哲，而将无辜的梁程泽列为地图炮攻击对象。至于梁程泽，他认为，既然乔雅晴对与陆配问题能够想得这样深入，富于感情的同时也不失公正，那么她不可能是个不讲道理的神经质小白女生，而应该是完全可以交流的成年人。

　　正因如此，现在梁程泽才会主动和乔雅晴打招呼，而乔雅晴也微笑着回应：“梁博士你好啊！确实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吧。”梁程泽点点头，两人寒暄了几句。

　　“对了，最近很久都没在校园里见过郑岩教授了，你和他比较熟，怎么最近都没见他出来过，在忙些什么？”梁程泽突然想到了这件事，问道。虽然和郑岩接触不多，不过上次郑岩给他留下的印象却很深。虽然他和郑岩也仅仅是在校园中遇到时会点点头打个招呼，不过几天没看到郑岩，梁程泽还是会注意到的。

　　乔雅晴没想到梁程泽会问起郑岩，随口应道：“哦，你不知道吗，郑师兄去北京了。他的大学同学在北京一个律师事务所工作，正好有点事，郑岩去□□他朋友整理一些材料和证据。”听说郑岩去了北京，梁程泽一下子想起了上次郑岩说到的“中介诈骗案”：“北京的大学同学？就是郑教授上次说过，在美莲的事件当中帮了你们忙的那个吗？”乔雅晴点点头：“对，就是她。也是我们大学出来的一个学姐。”说到这里，乔雅晴不由得想起上次梁程泽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梁程泽倒是没注意乔雅晴的表情变化，只是点了点头，“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见梁程泽没再多问，乔雅晴活泼地反问道：“对了，梁博士，这边冬天比台湾冷多了吧？你寒假都不回家吗，听我一个嫁到台湾的学姐说，台湾好像很重视阴历的春节呢！”

　　“嗯，一般来说，确实是很重视。记得小时候，每年冬天过年的那些日子，台北街头都是空荡荡的，因为很多从南部北上拼生活的人，这时都会回到南部故乡去过团圆年。”梁程泽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我们家还好，因为我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从大陆到台湾，颠沛流离，难得能够像那时本省的乡民一样，过个安定团圆、像模像样的春节。而我父母以前也都是军人，有时候因为国家需要，不能回家过年，也要遵守纪律，以国家为重。”

　　见乔雅晴大睁着眼睛认真地点头，表情像是在听老八路讲革命故事的小学生，梁程泽忍不住笑了，又说：“当然，我这个寒假留在这边，是因为实验室还有事要做啦！”

　　听着梁程泽说实验室工作，乔雅晴忍不住追问：“实验室还有事？梁博士你真是工作狂呢！都在《自然》杂志上发表文章了，怎么还有事情要做？”

　　“拜托，那只是阶段成果啦！”梁程泽略显夸张地一耸肩，“其实那篇文章也没讲出什么来，要说这个课题，还有很多后续工作啦！”

　　不知为什么，乔雅晴看着梁程泽耸肩的动作，一边忍不住有些同情这个理科博士，一边又忍不住有些不以为然。梁程泽说的是一个课题的“阶段成果”，可是如果换做她乔雅晴的学科，那么她这领域的任何一篇论文或者综述都应该算是“阶段成果”。这样看来，还是自己的文学领域更加博大精深一些。心中暗想着，乔雅晴的的笑容不知不觉中便扩散开来。

　　看着乔雅晴“神秘的微笑”，梁程泽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有些疑惑：“你在笑什么？”。乔雅晴闻言，才注意到梁程泽目光中的疑问，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忙找了个理由搪塞道：“没什么啦，就是刚刚恰好想起我我学姐和我说过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我学姐她也在台湾，所以看到你我就联想到她了。”话才出口，乔雅晴自己也意识到这个理由似乎太牵强了些。不过梁程泽似乎没感到有什么不妥，毕竟相比起上次乔雅晴坐在长椅上会莫名其妙地瞪了仅仅只是路过的自己一眼，这件事情反而显得更加正常一些。

　　“是这样喔。”梁程泽眼中的疑惑转为了理解，又有些好奇地追问，“你的学姐是在台湾工作？在做生意还是在读书？或者还是？”乔雅晴随手掠了一下头发，道：“都不是，她是嫁过去的。她读研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来旅游的台湾人，后来就跟着他去了台北。”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自言自语似地加了一句：“其实我们都觉得学姐嫁过去之后，丈夫对她又好，家人也没有给她什么压力，生活又舒适安定，她应该很幸福才是。可是学姐却说她感到空虚，好像还很寂寞的样子。”

　　梁程泽听着，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她也是陆配啰。你写的那篇散文，显得很真实也很真挚，我还有点好奇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样一件事。这么说来一定也是从她那里得到的素材吧。”见乔雅晴点头表示肯定，梁程泽又说：“台湾现在有不少陆配，我有个港梯，也是娶的陆配，听我港梯说，他周围看到的陆配生活还都蛮好的。只是包括他的夫人在内，因为一些两岸风俗习惯上的差异，很难融入台湾家庭，或者因为身份等等原因感觉不能很好地融入台湾社会。”

　　听到梁程泽这些话，乔雅晴也不由得叹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有些理解，学姐为什么会说“感觉不到生活的意义所在”了。她正想感慨几句，突然又想起了上次学姐说到的一个词。当时颜筱黛原说是要等廖明启下班回家后问她的，可是因为廖明启当天接到通知第二天要出差，颜筱黛忙着帮他准备出差的东西，就忘了问。直到现在，廖明启还在台湾南部没有回来，于是这个词的词义就成了一个“悬案”。梁程泽刚才也提到了许多次，一定是知道这个词含义的，那么她不如索性就问问梁程泽好了。

　　“对了，广读派的梁博士，不知能否向您请教一个学术之外的问题？”乔雅晴的问话带着点戏谑，有些促狭。梁程泽听得出这个称呼是因为自己上次在小广场的言论，便微微一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尽管问啰。我一定知无不言。”乔雅晴于是发问：“请问梁博士，您刚才多次提到‘港梯’这个词，我学姐也说起过，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梁程泽闻言笑起来，道：“你说这个词啊，‘港梯’的意思，就是指当兵的时候同一梯次的袍泽。比如我是六百梯，那么我们单位里同样六百梯的，就都是我港梯啦。”紧接着又开玩笑说：“这个词你的学姐听过却不知道含义，看来没完全融入社会也有她丈夫的功课没有做到的原因。这样说来，如果她的丈夫是友军弟兄，那我作为宪兵会给他开罚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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