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暧

　　祁筱没主动问陈述泽的家事，如果他愿意，自然会告诉自己的。

　　陈述泽还是照常去上班，祁筱上完了上午的课，坐了公交车回到老房子，他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但没有敌意，可能是陈述泽的人。

　　文稿的期限没办法再拖，他翻出了那张名片，捏在手心，叹了口气，进了一家便利店，准备解决一下午餐。
　　出门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一位温柔漂亮的女人，有些苍白，祁筱见多了这种状态，太熟悉了。
　　而且那张脸庞，跟陈述泽有些神似，他迟疑了一秒，捏着手里的饭团朝着女人靠近一步，“阿姨，您找我吗？”
　　女人惊讶一秒，笑着点点头，随后与他并肩，“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但我想来见见你。”

　　祁筱礼貌的点头，感觉不太妙。

　　“我是陈述泽母亲，你应该不认识我，这些天陈述泽很久没回家了，他在外面的事情也瞒不住家里，他父亲很生气，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就忍不住来找你了。”

　　女人神色不算好，说话也很轻柔，“他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他有多偏执，甚至是疯狂。他不顾家里，创办公司，抗拒父亲，是不合规矩的。”

　　“我不知道你跟他到哪一步了，今天来，也不想当个恶人，只是他可能不适合你，孩子。”

　　“他总得接管陈家，得在外经商，得当官，你们还小，做事随心所欲，苦的是以后。”

　　祁筱瞥了下眉，忍不住开口：“您不觉得，陈述泽的每一步，都已经安排好了吗？你们不考虑他吗？”

　　付玲微怔，“可这是他应该承受的，他身上的担子，没办法逃。”

　　“孩子，你们在一起时间越久，越危险，他父亲既然已经知道，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情，放过这次机会，我不想他陷入绝境。”

　　祁筱实在没办法理解她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藏着另外一层含义，只是他感到压抑与难受，他摇摇头，“可能我们并没有到爱到骨子里，但我也没办法接受你的观点，我不知道我爱陈述泽多少，却也不想看见他被你们拉入深渊。”

　　“阿姨，您很矛盾，你想让陈述泽好，却反复说他必须承受。没有人一出生就应该承受的，都是人为，强加造成的。”

　　祁筱匆匆一笑，“您还没吃饭吧，这份您拿着，身子不好，别在外吹了冷风。”

　　他说着，将手里刚买的午餐递给付玲，转身离开。

　　正所谓那么客气，是觉得付玲大概是想陈述泽好的，与他的父亲不一样，更何况这是祁筱第一次见陈述泽的母亲，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没有激烈的苦情戏，只让他感受到陈述泽身上的枷锁。

　　真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没心情再去买一份午餐，只给楚劭发了个消息，两个人又前往了医院。

　　他们会轮流去，楚劭给叶老师请了个保姆，几乎全天照看。

　　车上，楚劭笑着给他递了杯奶，“刚下课没吃饭吧，看哥对你多好。”

　　祁筱笑了两声，“谢了。”

　　“你说让我查他儿子，有点线索了，也在联系，能联系上最好，你也不用那么累。”楚劭说。

　　“这几天都是你在忙。”祁筱说完，下意识摸摸口袋里的名片，“我决定卖稿子了，一会我们去完医院，就去见郑济。”

　　楚劭一怔，点点头，拍拍他肩膀，欲言又止，“你要因为叶老师，不用这样，我这边能帮着点。”

　　“不是的，为了自己。”祁筱说的很轻。

　　为了自由，为了陈述泽。

　　书可以再写，但陈述泽，他也想出一份力。

　　至少不能再拖累他了。

　　“你跟陈述泽。”楚劭叹了口气，“真决定好好走下去？”

　　祁筱不说话。

　　“他家里能同意吗？而且据我所知，他爸应该给他施压，让他回公司，剥夺了他所创办好的一切。”

　　那就代表他之前所有的成绩，全都作废。

　　楚劭说：“陈述泽来找过我，问你的事情，我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应该很在乎你，也很尊重你。我对他没什么偏见，他对你好，我就没话说，但……这路不好走。”

　　怎么走，得看他们，能不能走，就在分岔口。

　　祁筱像是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只笑笑，“我之前跟你说我喜欢他，心里惦记那么久，却发现自己真是太过浅表了。”

　　他像在自言自语，“我伤害他的时候，他掉眼泪挽留我，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坏。”

　　“我明明喜欢他，他问我好不好跟他在一起，我拒绝了，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很多事情，但我又无法抵抗他，我特别自私。所以我现在就想做点什么，无论有没有用，我都想帮他一把。”

　　祁筱红着眼低下了头，“我总不能胆小一辈子，不能一辈子装作不知道。”

　　陈述泽给他治病，为他带来的一切幸福，他都不能假装看不见。

　　他不能这样了。

　　楚劭皱眉点了根烟，“真他妈的，那些家长脑子里装什么了，我爸也这副样子，所以我才自己创业，老子才不回去。”

　　“监狱。”

　　他暗骂了声，将车子停在医院楼下，拍拍祁筱的肩膀，“哥们支持你。”

　　“还有一件事。”祁筱拉住他的手臂，“上次让你查的那个男人，替我去看看。”

　　他低头，脸色很难看，“买点东西，给点钱，我欠他人情。”

　　“行。”楚劭一口答应，搭着祁筱的肩膀，进了医院。

　　叶老师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精神也好了很多，却总是对祁筱说，让他别来了。

　　祁筱知道她心里压力大，每天都给她开导。

　　“别操心老师，我一个人也无聊，正巧来陪陪你，不是刚好？”祁筱笑着给她剥橘子，“怎么了？你嫌弃我？”

　　“什么嘛。”叶老师也被他逗得想笑，“这病看缘分，找不到心源也白搭，所以你们也别太累了。”

　　“少说这话，肯定能找到的。”祁筱摸摸她眼角的皱纹，“您开开心心的，就能长命百岁。”

　　“好。”

　　天色渐暗，餐厅的包厢中，男人戴着眼镜，板正的坐在主位，祁筱没拐弯抹角，“我愿意卖稿子。”

　　“好！”郑济露出笑容，还没来得及感谢，只听祁筱又说，“我也要参加试戏。”

　　楚劭一愣，拉拉他手臂，“不学医了？”

　　祁筱笑着鞠躬，“导演，我想走演员这条路，麻烦您带带我，等剧本出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郑济大手一挥答应了下来，“你会演戏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找老师？”

　　祁筱沉默了一秒，“我自己写的，我最清楚。”

　　“那也是。”

　　谈话结束，楚劭不高兴的将人拉上车，“你哪里想不开？”去试戏做什么？”

　　“我需要钱。”祁筱说，“学医是好，可是太难了，太慢了。”

　　实习进医院，一步一步，不知道要走几年，才能拿一份稳定的工资。

　　“我考虑过了的。”祁筱笑笑，“你放心吧，这事我也会跟陈述泽说，我有数。”

　　“你有个屁！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都被你整害怕了。”楚劭恼怒道。

　　祁筱按下车窗，感受冷风吹向他的脸颊，刺痛的发疼，“没多少时间了，我想拼一拼。”

　　拼个缘分，拼条路出来。

　　回到家时，陈述泽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出租屋的灯没公寓的亮，昏暗的打在脸颊，显现出优越的五官，他身上带着丝丝冷意，让人畏惧。

　　看见祁筱便张张手。

　　祁筱坐在他怀里，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我想当演员，前几天有个导演找我，让我去试戏。”

　　陈述泽并没显露出惊讶的神情，只点点头，凑到他冰冷的鼻尖蹭蹭，“你想去？”

　　“想。”祁筱说，“我想试试，也觉得新奇。”

　　“那就去玩玩，不开心就回来。”

　　陈述泽捏捏他到手，“跟着心走，但别太累，你老公还是有能力保护你的。”

　　祁筱出神的点点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说，“那你也要开心点，轻松点。”

　　“好。”陈述泽不敢多说，也不敢多答应，无奈的低下头，捏着他的唇，与他相吻。

　　月亮沉入黑夜，祁筱抱着陈述泽的脖子，意味不明的埋进他怀里，咬着锁骨的肉，越贴越近。

　　“什么意思？”陈述泽挑眉。

　　“就是……”祁筱不好意思抬头，耳尖红的滴血，“做吧，我们。”

　　脑袋里紧绷的弦忽然断开，陈述泽手指一紧，眯着眼将人抱起，放到床上，轻笑着吻他，“长大了，会主动了。”

　　半夜，身上被汗液浸湿，祁筱反复的问几点了，陈述泽每次都会回复他。

　　床头灯照着他粉红的脸颊，还有亮闪闪的唇瓣，那人沙哑的嗓音，柔声细语呢喃，“生日快乐，陈述泽。”

　　说完这句话，他疲惫的闭上眼睛，手却没松开，“祝你开心，自由，祝你幸福。”

　　他声音很轻，带着困意，似乎很累，而嘴角却微微上扬。

　　陈述泽只觉得头皮发麻，半晌笑着埋进祁筱的怀里蹭他，“谢谢，宝宝。”

　　“谢谢小小。”

　　祁筱没了回应，大概是睡着了，陈述泽关了灯，躺在他身旁。

　　肩膀那处，微湿的贴着脸颊，像湖水荡漾，泛起涟漪。

　　陈述泽无声闭上眼，呢喃：“谢谢。”

　　到底是谁救谁，谁爱谁，没人知道，神知道。

　　-
　　陈述泽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人，他打开手机，查看祁筱给他发的消息。

　　：我出去买个早饭，一会儿回来。

　　他清醒了片刻，门外传来动静，祁筱穿着单薄的卫衣，笑着摘下帽子，从口袋里给他递上一个温热的包子，打趣他。

　　“趁热吃，少爷。”

　　陈述泽拆开咬了一口，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摸摸他的手，“怎么不多穿点再出去。”

　　“没事。”祁筱说。

　　陈述泽冷下脸，沉默着不说话。

　　祁筱看他一眼，察觉到他的不开心，低头急忙改口，“我下次多穿点就是了。”

　　“小小。”陈述泽叫他，“我希望你可以对自己多上点心，不要总是觉得没关系、无所谓，可以吗？”

　　“好。”祁筱点头，笑着凑到陈述泽唇角落下一个吻。

　　陈述泽一怔，虽然这些天祁筱已经比之前主动很多，也鲜活很多，但他总是没办法很快适应，觉得不真实。

　　灰蒙蒙的祁筱，竟然露出了明亮的阳光。

　　他出神片刻，包子已经吃完了，陈述泽捏捏祁筱的后颈，“你吃了吗？”

　　“吃了。”祁筱说，“我在外面吃过了。”

　　“不信。”

　　“真的。”祁筱眉眼弯弯，拉住陈述泽的手，挠挠他手心，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

　　他眼眸透亮明媚，笑起来活泼开朗，陈述泽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他低头嘀咕了句，“我昨天说了吗？我都忘记了。”

　　“没说。”

　　祁筱皱眉，“不可能吧，你又骗人？”

　　“没有，就是没说。”陈述泽神色自若。

　　祁筱懊恼的拍了下脑袋，忽而转过身，揣着口袋，一副生气的模样。

　　陈述泽以为自己逗他被发现了，正准备哄哄他，只见他紧张的咬咬唇瓣，抓着他的手，忙活一通，无名指上戴上了一个银闪闪的钻戒。

　　他愣住了，惊讶的抬眼，那人抓着自己的指尖，说话不太自然，“这是生日礼物。”

　　“嗯？”陈述泽抬起手转了转。“戒指？”

　　“我妈留下的，我重新拿去打了一个新的，应该刚刚好吧？”祁筱凑近看了看，“反正就是想送你，收着吧。”

　　陈述泽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名指，求婚？”

　　“哦，也行啊。”祁筱撩了把额头的帅发，耳骨处的耳骨钉露在外面闪闪发光，重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娶你。”

　　陈述泽一手捞住他的腰，将人抱进怀里，一手捏着人的下巴，堵住他的唇，细细探入。

　　“好。”

　　在这个残破的出租屋，见证我们这份真挚的爱情。

　　这一瞬，这一秒，抛开一切，相拥深吻，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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