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喜欢谁？这话不该我问吗？

　　“李昊，把季绘云写好的那几张送到主席台那边，我们班的那些应该快要上了。”班长把李昊从对刚刚行为异常的三人的思索中拉了回来。“别发呆了，干活哟。”
　　“啊...没问题。这几个...”李昊把那几张皱巴巴的纸拿出来一一过目，“一看就知道是绘云写的，拿一些我根本看不懂的的合成词去，还必须得押韵...是因为喜欢唱歌吗？”这样想着，向主席台走去。“这几个都是写给跳远的吧，要是换我估计就复制粘贴三遍再把名字改一下。”
　　李昊走到主席台前一看，“烤箱？！你在这里？”他又不自觉的喊出来了。
　　主席台上坐着的，是一个身量不高的男生，往高了算也只有一米六左右吧，他此刻正忙着收拾主席台上乱堆的纸条子，哪里还有功夫去理李昊，无非忙乱地回答他：“我被老班推荐到这里的。”
　　李昊眼前的这个男孩，名叫郑正文，和李昊季绘云都是同班同学。因为在班上算是个子娇小的男生，和他亲近的人都叫他“阿文”，次数叫的多了，不知道从那天起，有人借着英文谐音叫他“烤箱”（Oven），从此之后他的交际圈内就叫开了。他自己对这个称呼似乎也毫不抗拒，甚至把自己的□□名改成了“Oven1号”。
　　郑正文身材显得尚小，但其却拥有比无数他高大男生所羡慕的极度富有中气的嗓音。只要喉咙允许的情况下，他便能使用播音腔为全班同学来一场“新闻联播转播”...也许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推荐来作运动会上的播音员吧。但或许是练习过度的原因，郑正文的嗓子十分容易出状况，同样摆在主席台上，今天早上新拆的润喉糖，已经空了一半。
　　“刚才的广播声音不就是我吗，你们都没听出来？”郑正文把眼前的文稿整理好，放在主席台上振了一振，递给了身旁的另一个播音员。
　　“我...对你的声音了解尚少。绘云一定听出来了，但他今天有点奇怪，所以才没和我说吧。”李昊嘀咕了几句。
　　“那我也去陪陪他吧，正好我干了一上午的活，想要去休息一下。”郑正文咳了一声便停不下来，愣是让李昊不停地锤着背才勉强缓过来。“感觉嗓子里有痰，但咳不出来。”
　　“不是我咒你，你不会有什么肺部的疾病吧？又去医院看过吗？”李昊带着关切地扶着他下了主席台。
　　“怎么可能没看过，今天说是支气管炎，明天又说是小感小冒，小县城的医院哪里有什么高明的医生给我看。”说话间，又咳了几声。
　　“那你就趁着放假去外面大城市找人看看，万一是什么要紧的症候呢？”李昊只是跟在后面穷问不舍，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无意中迫使郑正文用嗓子，便连忙捂住嘴不说话了。
　　郑正文看到他这一串动作，反而笑了，“你啊，难怪云总是说你傻呢，要护着才行呢。”
　　李昊一听到这话，又忍不住了，“我才不傻！你护护你自己吧！我看哪天你把肺咳出来！”说着，脸便红透了。
　　郑正文还在拿李昊的反应找乐子的时候，猛然之间，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嚯的一声，把自己穿的连帽衫的帽子戴上了，然后用手不停地隔着帽子揉搓头发。
　　“云，是你吧？”郑正文的眼睛都被遮住了，但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敢确认戴上他帽子的罪魁祸首就是季绘云。
　　“猜出来了，没意思。”果然，身后的人把手一甩，“也是，毕竟除了我以及那几个经常被我戴帽子想要报复我的人之外，也没人有这个习惯了。”季绘云走到郑正文的面前，“你今天不是当校播音吗，怎么下来了？”便一番解释。
　　“下来了，那我们一起玩一会吧，我拘束了一上午了。”绘云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手塞到正文的帽子下。“快走吧。”正文居然也不反抗，就这样像一条宠物狗一样被绘云拴着往操场另一边走。
　　一旁的李昊看见这一幕，可以说要近乎习惯了。不知为何，季绘云在郑正文面前总会展露出对其他人，甚至是极好的朋友都不会表现出的态度。像李昊他自己这样的知心，他觉得季绘云一直在拿对弟弟的态度往他身上使。但是对正文就不一样了，怎么感觉像是在逗一只猫呢？也正好，这只“猫”也丝毫不认生，无论是谁来摩挲他的毛，他都只是逆来顺受。后来李昊有私下问过季绘云对正文的态度特殊的原因。“因为他很可爱。我之前用手摸他的脸他还会蹭几下。”季绘云笑着说，“像我10岁的表弟，我就拿对我表弟一样的习惯对他了。”好嘛...原来是根据表现出来的年龄差别对待啊？看起来更像成年人的李昊，不知道接受过季绘云多少次的促膝长谈了。
　　“只是长得可爱还会耍花招而已...”李昊当着正文的面不敢直接吐露心声，只能在心里痛哭，“一在我面前就拿你说过的话来嘲笑我！”李昊暗自可惜，自己也比绘云矮，但却只矮了五六厘米。
　　“你们在聊什么。”突然，何星灿插进来了。他的脸看起来比刚刚疲倦了更多，还多了几分阴暗。原本应该更加活跃的语气，此刻也令众人感觉一股寒风吹过。
　　“在聊云和他喜欢的猫。”正文转面对何星灿笑了一笑，是旁人看来十分可爱的表情，何星灿却轻蔑地啧了一声。
　　“我记得云儿他不喜欢猫。他有洁癖，对把他身上弄得一身猫毛的东西，估计会让他恶心到想吐。”何星灿也露出了微笑，是一种不知情的人难以分辨究竟是出自善意还是别的什么的笑容。
　　“何星灿，文清雅已经回她自己班的队伍了，你要去找她就快点，别在这里搅。”季绘云察觉到他的语气中有几分火药味，意识到可能是刚刚他被迫和清雅做出亲密态令他不满，便来找他和他周围的人的茬了。这家伙啊...可恨他不能为了不让何星灿怀疑而不管文清雅，他自认为自己对他们的事毫无干涉。
　　“嗯，我是应该去找她，但是就怕我去找她的时候，又有人刚和她亲亲我我完，又去玩这个猫，玩那个狗。”何星灿的笑容已经近乎崩塌了。这句话让季绘云心中的一根线被拨动，“我和他单独谈谈。”说着就把他拽到了操场的角落那里。
　　“我根本不想干涉你和她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要插足你们之间的关系的想法。要不是文清雅一直出状况，我又和她有点旧的交情，我才不会去管。你还要狗咬吕洞宾？”季绘云牙齿都咬起来了。他最憎恨别人把他拉入风流韵事之中，因为他从来无心去涉及这种事。
　　“是啊，你们从以前的关系就好。在我面前就装出很生的样子。刚刚还叫她‘清雅’，我一来了就把姓加上了，我不得认同你们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吗，云儿？”何星灿依旧在笑，但他死死地拽着季绘云的手臂，季绘云感觉拽得生疼，“放开，疼死了。”何星灿连忙放开了，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惊慌，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我和她什么关系，本来按理来说别人都没权利管，但要是影响到我们何大少爷的姻缘了，我可不得把心一横，从此远离我心爱的妹妹和妹夫吗？”季绘云感觉自己一定要把话说狠。有些时候，他总是被自己困在这些纠缠在一起的情愫中，如同玫瑰丛一般，纵使最终会将自己割伤，他却依然幻想着自己能够看到玫瑰盛开的那一天。于是，骗了自己一日复一日。
　　“...绘云你叫我什么？”何星灿的笑容消失了，想必是被自己说中了心思吧。
　　“亲爱的准妹夫，不愧是你，一听就知道我是在叫你了，也太心急了吧？我也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再跟自己的准大舅子吃什么醋。要是你的事情了妥了，我们将来少不了还要每年见那么一两次，何必闹得两个人脸上都不好看？”季绘云却笑了，他觉得自己说得真是一针见血，把面前这个因为爱情而如同野兽一般的男人的真实面目揭得完完全全。
　　“云儿，你是这么认为的，是吗？”何星灿的手先是攥得更紧了，紧接着脸上就由刚刚的强硬变成了一幅十分受伤的样子。
　　“呵，虽然我一点也不愿意当你的大舅子。就光是你四处沾花惹草，我也替我的妹妹捏一把汗。所以请你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我不会再帮你任何的忙。或者从今天起装作不认识我，等你真的把她抱回洞房了，我们再相认也不迟。”
　　何星灿非常激动地走进了几步，但又把嘴捂上，瞳孔放大，支支吾吾地说：“那......好.......那我...去找她...了。你...好好玩。”说完转身便跑开了。季绘云偶然看见，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心里产生了一丝动摇，但并没有去追他。因为他很快就用理由把自己劝住了。
　　“为了让别人信服，让自己处在道德的制高点，谁都可以装出一两滴眼泪。”季绘云自言自语。“更何况，我因为他，流了那些丝毫不值得的眼泪。”

　　那还是初中的时候，距离季绘云对何星灿每天的奇怪行为产生莫名的期待感已有半年，距离何星灿开始无理由地主动接近文清雅也有了一个月。初中的时候，他们便开始上晚自习了，虽然结束的不是很晚，但突发情况总是会出现。
　　“啊，下雨了。”李昊拉着季绘云，指着窗外让他看。“还蛮大的，你带伞了吗？”季绘云摇了摇头。
　　“怎么办，我们几个可能是要一起当落汤鸡了。”李昊不安地抖起了腿。
　　“男孩子淋点雨算什么，感冒了还不用上课了呢。”季绘云笑了一声。“傻子，我带了，待会给你用吧。”
　　“啊？我们待会一起打吧？”李昊的请求季绘云稍加思索了一下。李昊住得里学校很远，相比起来，自己已经算住得很近了，把伞给他，自己要淋雨；和他一起打伞，到了小区门口他肯定还是会把伞给李昊的，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淋雨。而且自己的伞很小，两个人一起打，未免你推我搡的，最终两个人还是都湿了。况且每次放学李昊都那么急，怎么等得了和自己一起走？“我带了两把，我爸让我带的，以备不时之需。”幸好李昊特别好骗，拿着季绘云的伞，也不去问另一把伞在哪里，鞠躬作揖地就打着伞蹦蹦跳跳地跑了。
　　“这小子...以后要是他女朋友对他这样他也傻乎乎的，一遇上恶劣天气就要闹分手吧。”季绘云不由得又笑了。
　　现在自己没有伞，应该只能带着帽子冲回家吧。但他突然看见人群中有一个身影挤到了他身边。
　　“清雅？很可惜，我也没有带伞。你快去找带伞的人蹭一下，别在我这里搅了。”季绘云看见她那个身板子，连个帽子也没有，就在雨天里挤校门，肯定保不住一场病。
　　“我找不到熟人...而且我也看见你把伞给别人了，咱们就来兄妹同甘共苦吧。”文清雅冲着他一笑。
　　“共什么苦...！你连帽子也...！”
　　突然，季绘云感觉有什么别的人也挤到他们周围了。和他差不多的身高，穿着一身黑衣服，可不就是何星灿。他打着一把大黑伞，是那种能容下两个人的伞。他显然是主动过来载人的。
　　“喂，你，把伞给我们两个吧！”清雅向何星灿笑着说。
　　“那可不行，我自己不能湿了。”何星灿的表情与平时的常见微笑相比有些异样，紧接着，他缓缓走到清雅身旁，将伞抖了抖，轻轻地撑在清雅头上，还向她那边歪了歪。“你不经淋。”
　　季绘云本来还很好奇，甚至是期待，何星灿会给谁撑这把伞。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抽痛。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近来却愈发强烈的感觉。那是什么？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罪恶的绿，是嫉妒？是羡慕？慢慢的，其变成了蓝，水一般的蓝，那是忧郁的代名词。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根本没有理由，甚至是权利嫉妒。自己一个健壮的大男人，怎么和一个柔弱的女生去抢雨伞呢？换作任何一个人，便是自己，也会选择为她撑伞吧。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因为在这忧郁的蓝色的背后，他无法不意识到一个真正的事实：何星灿对自己的做的那些，充其量也只是想要看见令人消遣的结果的玩笑而已。自己从一开始，根本不应该期待他能为自己撑伞，这份期待没有来源，或者说，它的来源是个笑话。现在的自己，是个只会令自己发笑的笑料。
　　季绘云感觉头里一阵发晕，但他还是勉强笑着说：“嘿，你可给她撑好了！她在淋湿了就不是我的责任了。”说着，他看见人群中稀疏出一隙小缝，连忙以双倍的速度原理了他们。雨越下越急，帽子根本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就算只有百米以内的路程，很快，自己的脸颊也湿透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之地能够挑拣得出。
　　真是毫无尊严的逃跑了啊，季绘云。无法面对自己愚蠢的感情，又无法把自己的龌龊想法怪罪到他人身上。你谁也怪不了，只能怪，没有正确地找到那个愿意为自己撑伞的人，再产生正确的感情。
　　眼泪？你居然哭了？平生，你是第一次为了自己之外的人哭吧。小的时候，软糖吃完了会哭，电子产品被没收了会哭，长了蛀牙也哭过，但如今你不得不承认，你居然为了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哭了。你的痛哭，真是比那把杂耍搞砸了的小丑还要令人哭笑不得。
　　但不用担心，今晚，泪水和过酸的雨水混在一起，无人能够分辨。今后也不会有人能够分辨出来了。尽情地在房间里抱着枕头哭吧，只有棉絮能够接受你见不得人的任性，从今天起，不要再有把他展示给别人的幻想。
　　那之后的事情，季绘云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第二天自己得了重感冒，没有去学校。在他痊愈之前，他记得有李昊来他家气愤万分的换伞，质问他为什么骗他带了两把伞；再然后，文清雅也在□□上关心他的病。绘云丝毫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之后对他们也是照旧。可是绘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件事情之后，何星灿的反应是怎么样，可能是他的大脑处于自保机制而有意的删除了，也或许是因为从那之后，季绘云对于何星灿的一切行为，都不加丝毫略表关心的回复，甚至连暴力行为也不往他身上施加了。

　　回过神来，季绘云不会去追何星灿。无奈的期望已经够多，更何况是在自己已经决意把他当个透明人的情况下。今天是自己的疏忽，谁知就一触即发了，果然“水火不容”就是他们两个的最好形容词，而且输的那一方，最终只会是自己。
　　“...昊子，烤箱。”季绘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一身轻松地走向众人。
　　“你们又闹什么了？刚才何星灿跑过去了，好像在抹眼泪啊！”李昊一把抓住了季绘云。
　　“没什么事，我打了他几下，他痛得跑了。”
　　“啊？你不是很久不使用暴力了吗？今天又打他？为什么啊？”
　　在一旁的郑正文稍加一番思索，便推着李昊说：“你要问到什么时候啊！我们也该去吃午饭了。我不是听你说这几天，那个什么何星灿对云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了吗，给他来一拳也是有可能的吧，别问了，再不去食堂都满了。”
　　“可是...!”李昊的话没说完，就被正文拽着往食堂托，季绘云跟在后面。
　　季绘云抬起自己刚刚被何星灿紧紧攥住的手臂，“嗬，都红了...！这**。”他向四处看，看不见他的影子。
　　季绘云已经跟自己发过誓。不再因为那个人的事再动任何情感。可惜，人类终究还是感情动物啊，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完美左右自己的感情，那他可能已经被尊为全人类的导师了。
　　我无法肆意收敛对你的感情，在你令我失望之后，在你又妄图给我希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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