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

作者:诗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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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章


      揉了十五分钟,温伏不哼唧了。

      费薄林让他快点去洗澡。

      温伏喜欢在家里洗澡,所以一溜烟跑进卫生间,一呆又是半个小时。

      出来时客厅里没人,费薄林给他留了一盏灯,温伏照习惯把脏衣服放进阳台的洗衣机里,明天费薄林起床会给他分开洗。

      回房间后费薄林正坐在床上看书,家里没有取暖器,他靠在床头,被子盖住下半身,开了电热毯就不会冷。

      听见温伏进来,他也没抬头,只把旁边的被角一掀,几秒钟后温伏就钻了进去。

      费薄林一边看书一边给温伏掖被角:“灯关了吗?”

      温伏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把全身都裹紧:“关了。”

      “还有不舒服吗?”

      温伏摇头,刚想说没有,又停顿了一秒,慢吞吞地说:“好像还有一点。”

      费薄林放下书:“哪里不舒服?肚子?”

      温伏点头,巴巴地仰着脖子望他:“可能再吃两片药会好很多。”

      费薄林:“……”

      费薄林无情地拿起书:“没有药了。”

      温伏一骨碌从被窝里起来:“我去找。”

      “三秒之内回来躺下。”

      “……”

      一只猫咪钻回了被窝。

      半晌,温伏打了个呵欠。

      费薄林听到声音,便把书收好,伸手关了灯。随后拿出耳机,插入手机的耳机孔后,打算听会儿英语听力材料再睡。

      温伏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朦朦胧胧进入梦乡。

      睡着睡着就往费薄林身上蹭。

      “啧。”

      费薄林低头瞥了一眼,把温伏推回去。

      他简直无法理解怎么有人一睡觉就往别人怀里钻,挨挨蹭蹭的,也不嫌难受。

      没一会儿,温伏又挨过来。

      费薄林说:“睡回去。”

      温伏闭着眼,明明已熟睡,可费薄林一开口,他还是在梦里翻身滚了回去。

      将近凌晨一点,听力材料播放完了。

      费薄林关闭手机,刚滑进被子,身前就拱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下意识往后一躲,伸出两根手指,把温伏脑门往回戳。

      ……真想把温伏粘墙上,免得一睡觉就往他这儿钻。

      费薄林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嫌弃地盯着温伏看了会儿,突然发现对方睡觉的时候眼珠子很不安分。

      温伏的皮肤很薄,冬天的月光是青白色,穿透窗帘照到他脸上时带着朦胧的一层光,费薄林看见温伏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轻微晃动,兴许是在做梦的缘故,温伏的嘴唇无声而细微地张合着,仿佛在嘀咕梦里的呓语。

      费薄林给他买的唇膏起了很大作用,温伏双唇薄而莹润,不知道是肤色衬了唇色,还是唇色衬了肤色,透着健□□命力的红色的嘴唇上方,那副眉眼是浓郁的黑,而脸庞是恰到好处的白。

      费薄林不知道到自己的神色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变了,他把温伏当成弟弟来养,打量的目光却着了魔一样对着温伏的眉眼唇鼻来回探寻。

      他凑近了些,既然看透了眉眼,不妨连呼吸也触摸个透。

      他还没意识到,不会有人对自己的弟弟的呼吸也感兴趣。

      温伏的呼吸很轻很细,像真的小猫睡觉那样微弱绵长,不注意听会以为下一刻就要断了,实则他睡得很香。

      费薄林盯着他的鼻尖,视线不自觉又移到温伏的唇珠上去。

      这是我养出来的——他脑子里突然划过这个想法。

      费薄林立马在心中反驳:怎么会呢?是温伏本身就长这样。

      可是谁都有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如果不是他,温伏的嘴不会这样柔软。

      他认为自己在就事论事,不论其他,单论温伏的嘴唇而已。

      所以这一部分的温伏,他应该有一半的专属权。

      就在这时,温伏忽然动了一下。

      费薄林愣了愣,他还停留在于温伏的面孔不过咫尺的距离,没意识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下一秒,温伏猛地朝他怀里钻去,额头硬生生把费薄林下巴撞出闷响。

      “呃——!”

      还正好是在那个伤疤的位置。

      费薄林被撞了个倒仰,一手揽住拱进他怀中的温伏,一手伸出来捂住自己的下巴。

      疼痛的感觉使他恢复了理智。

      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想法时他险些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在给温伏的身体划分所有权。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费薄林揉了揉被温伏撞到的地方,叹了口气,心想一定是今天太累了,才会几次三番思想失控,对着温伏的鼻子嘴巴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他又低头看看埋首在自己胸前的人。

      温伏正酣睡,睡得头发乱七八糟看不到脸。

      费薄林冷下眼,近乎恼羞成怒地想,这个成天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睡的呆瓜,有什么好研究的?

      粘上来还推不开。

      烦死了。

      遂一把搂紧温伏,盖上被子睡觉。

      第二天他去打印店打印了一张A4纸,贴在小卖部的外墙显眼位置,上面印着三个字——“接外送”。

      以前费薄林一个人假期看店,只有在晚上客流量小时会接外送,如今有了温伏,全天接也没问题。

      中午接到外送电话时,费薄林一面在货架上拿东西一面叮嘱温伏:“我出去送货,你好好待着别乱跑。”

      温伏喝着牛奶,另一只手拿笔做作业,头也不抬:“哦。”

      费薄林想了想,决定干脆顺路把菜买了:“午饭想吃什么?”

      温伏:“巧克力。”

      费薄林:“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伏:“棒棒糖。”

      费薄林毫不犹豫地走出去:“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话是这么说,离开时讲得好像赌气似的,但一回家费薄林就给温伏做了干锅鸡。

      昨晚积了食,他刻意没让温伏吃早饭,中午吃干锅鸡时温伏狼吞虎咽,在店里辣得鼻涕直流,肿着嘴巴一边吸气一边不停地吃,费薄林忙着结账,饭没吃两口,又有电话打进来让外出送货。

      温伏举手:“我吃完了,我去。”

      费薄林捡着货问:“你知道在哪儿吗?”

      其实会打电话来让送货的都是这附近的熟人,清楚小卖部一放长假才会送货,打电话买东西多少有些照顾费薄林生意的意思。

      温伏点头:“出去右拐第二家麻将馆子。”

      费薄林瞥了温伏一眼,轻笑道:“可以啊。”

      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他都快忘记温伏以前是个小飞贼,记路之类的功夫最厉害不过。

      东西交给温伏,他还不忘嘱咐:“送了就回来,别乱跑。”

      温伏接了口袋嗖地一下就奔出去。

      费薄林趁店里没人,坐回去正准备挑点温伏剩下的鸡肉丁,低眼才发现菜格子里有一块地方堆了满满半格鸡肉。

      是温伏挑出来给他留的。

      还特意留的净肉,连骨头都没有的部分。

      他慢慢吃着,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一顿饭吃完了,太阳开始往西移,温伏还没回来。

      费薄林收了碗筷又等了会儿,门外仍旧不见温伏的影子。

      他关上门,沿着送货的方向找了过去。

      刚一出小区,费薄林就精准锁定了温伏的位置。

      ——不锁定也难,温伏就站在右手边一家烟酒店门口,扒在瓷砖柱子旁边,望着店里的东西一动不动。

      费薄林走到温伏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温伏正在跟店里躺椅子上的老大爷一起看《我是歌手》第二季的回放。

      温伏盯着那个老旧的电视机屏幕,漆黑的眼珠子里倒映着站在舞台中央唱歌的邓紫棋,看得聚精会神。

      费薄林凑近,听到温伏在跟着电视机的声音小声哼唱。

      他静静陪着温伏看完表演结束,导演在公布排名前,节目不出意外地进行了广告插播,这时温伏自然而然转过来牵住费薄林的手:“走吧,薄哥。”

      费薄林低头,看了一眼温伏牵着他的那只手,虽然心里有些别扭,可又觉得自己要是突然撒开未免显得小题大做。

      于是他尽量无视和温伏掌心相贴的动作,故作若无其事地问:“不看了?”

      温伏摇头:“广告要好久。”

      温伏抓着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像费薄林专门来接自己回家似的走在路上。

      迎面走来个卖冰抗葫芦的男人,肩上扛着扎葫芦的垛子,垛子上插着几根冰糖葫芦和冰糖草莓。

      温伏直直盯到对方和自己擦肩而过。

      那男人注意到温伏,快速地觑他一眼,故意在经过温伏身边时叫嚷了一声:“卖冰糖葫芦哦——”

      费薄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想吃吗?”

      温伏点头。

      云南四川的各种小学门口最多的就是摆摊卖炸土豆和糖葫芦的人,温伏幼时四处转学,见过许多冰糖葫芦小贩,却从没一次走上前从对方手中买过一根来吃。

      毕竟那时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出得起冰糖葫芦的闲钱。

      费薄林回头望了望买冰糖葫芦的男人,正好对方也正扭过头来打量,像是在等着他们决定好上前做买卖。

      可是温伏昨晚才吃零食吃到积食,今天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晚上必定难受。

      他跟温伏说明情况,打商量道:“这样吧,如果明天还有,我就给你买。”

      温伏又瞧了不远处的冰糖葫芦一眼,回过来对费薄林乖巧地点头。

      猫猫还是很好说话的。

      可是一连到除夕前夜,卖冰糖葫芦的男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温伏每天积极地出门给费薄林送外送,他跑得快,又敏捷,留在店里负责结账反而不如出门送外快,最重要的是,每出去一次,就能趁机看看卖冰糖葫芦的男人出没出现。

      可惜打那天以后,再也没人在这条街卖冰糖葫芦。

      对于这件事,温伏一次也没在费薄林面前开过口。

      他长到十六岁,得不到的从来都比比拥有的多,一串冰糖葫芦简直不值一提。

      永远保持的期望和随时都能放弃的决心,向来都是在他心里并行的东西。

      大年三十前一天,小卖部关门很早,费薄林要出去提前买做年夜饭吃的菜,温伏趴在收银台上,等费薄林买完菜回来就一起回家。

      过年这一个月,小卖部流水最高,除开本金,净赚了七八万——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温伏每天跑前跑后送外卖的功劳。

      费薄林先把欠吴姨的最后一笔债款打进了银行卡,接着就去了一家手机专卖店。

      早在温伏那天第一次跑出去送外送没回来时,他就意识到自己兴许该给对方买一部手机了。

      纵使当时温伏只是逗留在外面看电视,但总该避免以后出现特殊情况没法联系。

      东街夜市的二手手机品质参差不齐,当年费薄林在那里淘货,是因为家里实在没钱,买了就将就用到现在,如今条件不比那时,给温伏买个全新的好手机的钱还是有的。

      他抱着“既然决定了要买,那就买个能多用两年的,免得不好的坏得快又要换”的想法,给温伏买了一个最近比较新的款,也是先在网上了解了芯片和电池之类的配件后,选中的性价比最高的一个,三千块钱。

      交完钱以后,费薄林拿出提前买好的电话卡插上,先用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保存好联系方式。

      他趁店里有免费的WiFi,给温伏下载了一些常用的软件,顺便还下载了《我是歌手》的所有更新。

      本来他早些日子想用自己的手机给温伏下载来着,奈何家里没WiFi,加上他的手机太老太旧,内存不够不说,还时常卡顿,因此就把这个计划推到了今天。

      用新手机下载节目的时间里,费薄林把手机留在店内,跟店员打了声招呼自己先出去一趟。

      回来时他提着满手的菜,手机的节目也下载完毕,费薄林跟店员道了声谢,揣着新手机回家了。

      他想温伏得到新手机时一定会很高兴——不是因为有手机,而是因为终于可以在家里看完自己喜欢的节目。

      事实也如他所料,温伏一拿到这东西就爱不释手,两只眼睛雪亮雪亮。

      这样的反应使费薄林颇为自得,得意完回头时还不忘板着脸像个大人一样叮嘱温伏:“走路不要看手机。”

      一到家温伏就扑在沙发上看起节目,费薄林则钻进厨房捣鼓明天的食材。

      今晚时间多,他打算明天的早饭做手擀面。

      温伏这么久以来只吃过他煮的挂面,还没尝过手擀面的味道。

      南方鲜少有人会在家做手擀面,这还是林远宜年轻时去北方吃到后,觉得面条筋道,自学了回来做的。费薄林幼时常吃,长大了没人做,自己也没时间,便很少再吃了。

      面的卤子很重要,费薄林捣鼓了一个多小时,又是剁肉又是切菜,还自己买了卤料放在锅里煮,期间温伏闻着味儿过来扒门框,都被费薄林赶了出去。

      厨房小,温伏也不会做饭,留在这儿不如出去玩。

      温伏被赶了两次,便不打算往厨房凑,偶尔在客厅闻闻飘过来的卤子香气就咽咽口水。

      直到手机里缓存的节目看完了,他忽然嗅到一股甜腻腻的香气。

      温伏悄悄走到厨房外,发现费薄林正在锅里熬冰糖。

      锅旁边的灶台上摆着一大盆洗干净的草莓和山楂,每一个都用小牙签串起来。

      临近年关,冬天的草莓很贵,水果店卖三十几一斤,若是贪便宜买路边的,又很有可能买到酸草莓。

      费薄林认为既然决定了要给温伏做冰糖葫芦,那就没必要再冒这点险省这点钱。

      他去水果店挨个挨个挑了三斤草莓和一斤山楂,每一个都又红又圆,还顺手买了一袋冰糖和上好的红糖,准备弥补前几天没做到的承诺。

      温伏想吃冰糖葫芦,自己答应了温伏要给他买,外面没有卖,那就在家做好了。

      没有必要存在的遗憾,能不留就不留。

      锅里的糖浆渐渐滚烫粘稠,费薄林熬着糖,侧头看了看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温伏,笑着招手:“进来。”

      温伏立马窜到灶台边,眼巴巴看着锅里的糖。

      费薄林从盆里挑起一颗草莓举在锅的上方,用勺子舀起糖浆,淋在草莓上,正面淋满糖又转一圈把背面也淋上,趁着糖没凝固,递给温伏:“尝尝,小心烫。”

      新鲜草莓裹上现熬的热糖入口是最好吃的,比放了一夜后冷却凝固的冰糖葫芦美味数倍。

      草莓上的糖液冒着热气,只要出了锅就会很快变凉。温伏举着牙签,眼看草莓屁股上的糖要滴到地上,脑袋一伸,就把它吃进嘴里。

      温热醇厚的糖浆咬一口就爆出清甜冰凉的草莓果肉,温伏一边嚼,一边因为神奇的口感睁大了眼。

      费薄林一连给他投喂了三个,后面温伏学会自己捏着草莓递过去,让对方只需要淋糖就可以。

      有了草莓,温伏就无心顾及山楂。

      一是山楂不如草莓清甜多汁,二是才吃了草莓再去吃山楂只会酸到倒牙。

      温伏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很快手边就堆了一堆空牙签。

      灶台空间不够,费薄林估摸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把锅抬到地上,拿了一个大的盘子,上头铺一层透明的油纸,准备将剩下的水果做成明天吃的糖葫芦。

      温伏蹲在盘子边,费薄林淋一个草莓,放到盘子上,他立马就拿起来一口吃掉。

      淋一个,吃一个。

      淋一个,吃一个。

      又吃了十几个后,费薄林停下动作:“不要再吃了,剩下的明天吃。”

      主要是待会儿还要吃晚饭,温伏要是草莓吃多了,吃完饭又得不舒服。

      温伏点点头:“哦。”

      但行为上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费薄林接着淋。

      温伏接着吃。

      淋一个,吃一个。淋一个,吃一个。

      费薄林再次停下无奈道:“别吃了,留着肚子吃饭。”

      温伏再次点头:“哦。”

      费薄林继续淋。

      温伏继续吃。

      淋一个,吃一个。淋一个,吃一个。

      费薄林淋了半个小时草莓,扭头一看直接白干——盘子还是空的。

      他忍无可忍,拎起温伏走出去,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床上一扔,反手就关了门。

      “……”

      “……嗝。”

      一只猫咪趴在床上打了个冰糖草莓味的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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