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不论出身

　　崔牟佳没有在第二天上门相邀。
　　闽霁回想一下，以为是自己当时的态度太敷衍伤着人家，等到傍晚时急忙派人去尚书府赔罪。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出事了，崔牟佳被禁足，闽霁派去的人都不让见。

　　“那可是礼部尚书，断不可能任由孙女胡来。”秋色对这结果一点也不惊讶。

　　“崔尚书那么厉害，怎么护不住孙女呢？”闽霁不屑地冷哼，“我、祖母、韶华公主和崔娘子自己，哪一个不是竭尽所能周全？好好地把人送回尚书府，反而是回家后风言风语不断。”

　　秋色讪笑：“她家里几个姐妹，都不像是好相与的。”

　　闽霁泄气：“罢了，我也不好去管崔尚书的家务事。你让人去一趟国子监，请他们明日派人去崔府质问：这次考试陛下格外看重，崔娘子这时候辍学，是崔尚书不愿意子孙为朝廷效力吗？”

　　秋色大笑：“这句话够狠！”

　　闽霁得意：“闹呗！谁能大得过陛下？本姑娘现在是天子宠臣，不得好好利用起来？”
　　反正皇上也没少利用她。

　　秋色一听反而担忧：“这不算假传圣旨吗？”

　　闽霁好笑地睨她一眼：“八竿子打不着好不好？陛下亲自去国子监，宣布额外增设两个女官的职位。这是要考核所有监生从中挑选人才，少一个学生都是国子监办事不力。”

　　闽霁越说越得意：“他们还得感谢我提醒呢！”
　　秋色了然，快乐道：“我这就安排，挑个文雅妥当的人去。”

　　闽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人选：“你试试说动温翰林跑一趟，有他出面国子监肯定重视起来，当件正经事办。否则，人家看我是小孩儿随便应付了事，我也不能把国子监怎么样。”

　　这件事往大了说是国子监没有办好陛下交付的差事，丢了一个人才，往小了说不过是崔尚书教育孙女。

　　秋色夸赞：“女郎想得周到。”
　　闽霁嘿嘿傻乐：“都是当初大理寺卿教得好，想成事就可劲儿上高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人正得意着，前院来报，说是谢岩登门。

　　秋色看一看时间，奇怪道：“这是刚下值就过来吗？”

　　这个时间点挺尴尬，闽霁打趣着：“那就备饭吧！”

　　嘴上说着笑，但俩人都觉得事有蹊跷。秋色去找温远舟，闽霁快步走到前厅迎客，没让谢岩多等。

　　侯府广阔，即便闽霁在接到通报后立即动身前往前厅，也需花费一番工夫。
　　这段时间对谢岩来说格外难熬，几次想打退堂鼓。

　　他跟闽霁也没有很熟。
　　事情也不是很急。
　　在饭点登门，委实不懂礼数。

　　谢岩等得快熬不下去时，终于见到闽霁款步而来。
　　他赶忙迎上去拱手致歉：“冒昧登门，还望闽使莫要见怪。”

　　闽霁微微笑：“你也知道我出任特使啦？”

　　谢岩愣了一下，赶紧补充一句：“恭贺荣膺特使之职。”
　　闽霁大剌剌地问：“贺礼呢？”

　　“改日，改日补上。”谢岩羞窘，轻咳一声说正事儿，“今日登门是有一事相求。”

　　其实没到“相求”这么夸张，就是谢岩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妹妹，担心得不行。

　　闽霁不解道：“见不到亲妹妹，直接闹上柏杨侯府呀！”
　　谢岩微红着脸说：“倘若无事发生，岂不显得我小题大做？”

　　闽霁终于反应过来，谢濛嫁给李澹是高攀，所以谢岩做事格外谨慎小心，怕给妹妹添麻烦。
　　冒然闯侯府像是质问：说，你们是不是虐待我妹妹。

　　闽霁有一点同情，又有一点感动，谢岩是个好哥哥，至少比闽峨强多了。

　　闽霁如此想着，做事便格外仔细：“晚些我请秦嬷嬷走一趟，就说是我担心谢濛食欲不振，送些清爽的点心给她。”
　　怕谢岩不懂其中门道，她补充解释道：“你放心，秦嬷嬷是祖母跟前的人，在各宅走动比我更有分量。”

　　谢岩赶忙拱手：“不敢不敢，闽使的安排自然稳妥。只是侯府未曾言说吾妹身体欠佳，只说府里事多繁杂不便见客。”

　　闽霁笑道：“连亲哥哥都不方便见，肯定是遇上事了，遇事哪有胃口好的。”

　　谢岩呆呆地点头：“有道理，我……我实在是没主意。怕有攀亲之嫌，此次进京之后极少走动，想要打听点柏杨侯府的事情完全无从下手。总之，无论今日事成或不成，多谢闽使。”

　　闽霁微微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柏杨侯为人虽荒唐一些，但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侯府的体面总要过得去，断不会让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在家里受迫害。”

　　“那是，我也没这么想，就是……世子都遇害了，何况儿媳妇？”

　　谢岩自知失言，但不吐不快，只是越说越小声：“抱歉，我实在是自责，怪我没把柏杨侯府调查仔细。我就说呢，这么好的门第，怎么会看上小小的河西谢家。我早该想到的，这必定是在京城里娶不到媳妇！”

　　闽霁原来没想到这一层，倒是被谢岩提醒了。
　　难怪崔牟佳已经被恶语中伤，还能跟李友谈婚论嫁。

　　等到谢岩离开之后，闽霁问管事：“柏杨侯府名声很差吗？”
　　管事委婉地回答：“世子是个上进的，可惜就这么去了。”

　　言下之意，阖家就这么一个好孩子，被挤兑得常年在外，然后客死异乡。

　　闽霁心有戚戚焉：“再显赫的人家败起来也很快，这一代柏杨侯原本应该降为伯爵，陛下念着幼时情谊特许保持原爵位。当时袭爵多风光啊，这才不到十年，就快成破落户了。”

　　管事也跟着感慨：“后院斗太凶，柏杨侯拢共就得两个儿子，还都不是正室所出。”

　　“不是吗？”闽霁惊讶。

　　“嗯，只是记在正室名下。”管事肯定道，“柏杨侯府忒不像话，谢二郎担心妹妹也是情有可原。那世子的母亲是个通房丫头，且已过世多年，世子待母亲一向恭敬。但李二郎的母亲却是个得宠的，侯夫人肯定不愿意将来由二郎袭爵。”

　　闽霁越听越觉得没意思，淡淡说道：“拢共就剩一个儿子，不让他袭爵，是要把家产充公吗？”
　　管事也跟着摇头叹息：“手段多着呢，女郎不听也罢。”

　　闽霁都答应谢岩了，怎么可能不听？

　　晚间秦嬷嬷回来，没有第一时间跟闽霁回报，反而去跟虞老太君谈论好半天之后才往闽霁院子走来。

　　“看来侯夫人是上手段了。”闽霁无奈笑道，“还是个不好说给我们听的手段。”

　　陆婉华从放学等到现在，兴奋道：“今天要开眼了，我同秋色演练了半天，一个像样的法子都没想出来。”
　　秋色忙着点头：“可不是么！就算李侯再生一个，也不能越过李澹啊！”

　　秦嬷嬷一进门便面对屋内三双充满渴求知识的目光，不禁心生困惑，倍感不解。

　　闽霁嫣然一笑，说道：“我们刚刚在猜大概是侯夫人不想让李二郎被定为世子，所以闹出些风波。我们猜得对不对？”

　　秦嬷嬷欣慰地笑起来：“女郎果真是长大了，倒是我们太小心。”

　　陆婉华殷勤地倒茶，撒娇道：“我们还嫩着呢，不知道侯夫人能有什么法子。好奇死了，嬷嬷快给我们说说。”

　　秦嬷嬷鄙夷地扬声道：“侯夫人的办法很简单，直接找个小孕妇上门，说是世子的遗腹子。”

　　“啊？”
　　“这样也行？”
　　“那孩子亲生父亲呢？”
　　“没人质疑吗？”
　　“李侯也认这个孙子吗？”
　　“孙子能越过儿子去？”
　　“……”

　　三人连声惊叹，觉得太不可思议。

　　小姑娘们有太多疑问，秦嬷嬷没有一一解答，她还记得正经差事，回道：“老身见着侯府二少夫人了，可怜她胆小的，生怕惹事上身。”

　　“如今那孕妇还没被承认，只是在外头弄个小院子安置着。二少夫人不与兄长往来，是因为想着谢二郎办差满京城溜达，倘若那遗腹子不小心没了，怎么都能跟二郎扯上点关系。”

　　“如此顾虑也没错，自己不便动手时，借妻兄之手代为处置，是为惯常之举。”

　　秦嬷嬷说完叹一口气：“其实何必呢？柏杨侯府的荣衰已经不在于谁当世子……”

　　解读一下就是，谁当世子都挡不住衰败之势，只是速度快慢的差别而已。
　　柏杨侯府从根上就坏了，需要一场大洗牌。

　　秋色和陆婉华都在消化这个八卦，佩服侯夫人敢想敢做。

　　闽霁却气愤地拍一下桌子，骂道：“没有人在乎李友吗？他为国为民鞠躬精粹，死后竟然被家人诬陷他在救灾之时与女子苟合？”

　　陆婉华轻咳一声：“倒也没有‘诬陷’那么严重，男人哪能闲得住？救灾算什么？早上在战场杀敌，晚上还能逛青楼呢！”

　　闽霁固执道：“李友不是那种人，他一心只想着摸清灾区情况，找到快速有效又不伤国本的解决之法。我们后续救灾之所以能够顺利开展，都得益于他的事先调查。”

　　陆婉华却觉得闽霁幼稚，说道：“我没有否认李友的才干，只是公私可以分开论。”
　　她笑得轻挑：“男人的白天和晚上，得分开看。”

　　闽霁想要反驳，又怕真伤着陆婉华的心，只好含蓄地说：“别扯远，只说事实，李友救灾时没带女子。”

　　陆婉华偏要较真：“你怎知没带？就算没带好了，他还不能这里宿一晚，那里过一宿？”

　　闽霁也杠上了：“不说这里那里，就说这个遗腹子是不是李友的。”

　　“你怎知不是？”
　　“那我们去辨一辨。”

　　“如何分辨？开棺滴血认亲吗？”
　　“报到大理寺，他们有的是手段。”

　　见她们越说越较真，秦嬷嬷赶紧拦着：“姑娘们停一停，总归是柏杨侯府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的。”

　　“陛下也不能插手吗？”闽霁傲娇道，“世子的能力与德行直接影响着江山社稷的繁荣稳定，陛下因此否决世子人选的先例亦有之。”

　　她是宠臣，她能影响陛下！

　　闽霁：“明日宫门一开，我就进宫同陛下说，有人诬陷功臣的清白！”

　　陆婉华铁了心唱反调，嗤笑道：“你怎知李友清白？你连蔡钦文是否清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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