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宣于口

作者: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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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51


      49.
      喻止不敢置信地转头看薄言知,薄言知面无表情地扭过脸看了他一眼,又木着脸看回窗外,那里有一丛不知名的花正被风吹着摇摇晃晃。
      【好丢人。】
      【能不能当我是块床头板。】
      喻止的瞳孔剧烈抖动了一下,用尽全力绷住嘴角的笑意。他走到薄言知面前,捏了捏硬邦邦的石膏:“疼吗?”
      闻言,薄言知的目光又无法自抑地看向喻止,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点,有些尴尬地露出窘态,但还是用力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又像害怕喻止没看到似的,稍微加大幅度再次点了一下。
      气氛莫名暧昧起来,薄言行大声提起包,不大乐意往他们这边看:“我得上班去了。”
      “哥,你赶紧恢复好点吧,这段时间要和律师商量一下怎么处理你突然‘复活’这件事,董事那边现在还没得到消息,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咱们也得给个说法。”薄言行低头理了理袖口,往喻止的方向看了一眼,“嫂子,这件事你想跟进吗?我的意思是,看热闹?”
      喻止摇摇头,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需要知道最后的目的有没有达成就好了。
      薄言行问这句话也是担心喻止对公司里的事好奇却不好意思问,见喻止确实不太关心,就点点头,又对他哥说:“你要是能坐轮椅工作的话也行,反正我不想上班了。”
      薄言知只要不跟喻止说话就挺有精神的:“我看你现在干得挺好的,以后我回公司了你也别想跑。”
      薄言行没理他,跟喻止点点头直接关门走了。
      “咔嚓”一声落锁,室内只余下两道呼吸声。喻止松开门把手,转身背靠着门,看向坐在床上的薄言知。
      薄言知心虚,用过手撑着床向后挪了挪,但腿上沉重的石膏让他的一切行动都成为徒劳,便只好讪笑道:“小鱼……你突然锁门干嘛呀,一会儿医生可能要来。”
      【腿好重。】
      【小鱼这个表情怎么有点恐怖还有点帅?】
      喻止慢慢走过来,站到他旁边,歪着脑袋轻声说:“帅到你了?”
      “腿太重跑不了?”
      他右腿抬起来,膝盖跪到床边,然后手按着薄言知的胸膛借力将左腿往上一翻,整个人利落地跨到薄言知的身上虚坐着。喻止用手掌轻轻托着薄言知的下巴,像从前那样带有调戏意味地左右晃了晃:“那今天能跟我说实话了吗?”
      薄言知被他的动作和三两句话一起砸懵了,下意识伸手握住喻止的手腕。
      【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你什么时候能想好?”喻止有点不耐烦,他俯身靠近薄言知,流畅的眉毛微微皱起,琥珀色的虹膜在上午的光线下亮得很通透,“说真的薄言知,我是很想念你,也很想和你接吻,但同时我又挺生气的。所以你最好快点想出办法,这事有点急,你打算让我等多久?”
      薄言知反应过来了,他惊诧地抓住喻止的肩膀:“你能——”
      【——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能。”喻止冷静道,“所以我问你,你到底是能看见未来,还是能看到什么别的?”
      50.
      薄言知重生的时候,距离登机还有三个小时。
      与其说是“重生”,他觉得这更像是脑海中瞬间被注入了一段记忆,他明明还坐在网约车上,却恍然由生入死。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还活生生地坐在这里,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濒死那一刻的记忆。薄言知先是愣了一下,以为那是这几天过于疲惫而导致的幻觉,但一个晃神之后,这段记忆变得越来越长,像一个故意露出来的线头。薄言知顺着它轻轻一扯,就扯出了一段非常庞大且带有冲击性的记忆。
      那是他的一生,却不止一生。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整个脑袋像是无法承受这巨大的信息量一样,晕头转向地向司机付了钱,走进机场。
      人群熙熙攘攘,挤挤挨挨地拖着行李箱或是行走或是停留。座椅已经被旅行团的人们占满了,薄言行径直路过取票机,坐在巨大玻璃墙旁边的地上,周围堆着很多大学生扎堆放在一起的行李箱。
      这里很嘈杂,他像一个落魄的流浪汉一样把头埋进手臂里,一边抓着头发一边试图捋清楚目前的情况。
      在他的记忆里,他已经死了。但那是记忆……那是记忆!那明明不应该是记忆!记忆里他死了,可他此刻却活着。他分明没死,他就在这里,他脚下踩着的是机场光滑的瓷砖,耳边的大学生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请假理由,他的行李箱轮子将他的脚踝硌得钝痛。他回头,玻璃墙上还能映出他惊恐的双眼。
      他死了……他死了?
      那不是记忆,它不是记忆!是他经历过的真实、是他将要经历的真实……那是——那是来自未来的“记忆”。
      他会死!
      他“看”到的,是他“未来”的死亡。
      薄言知后背往后用力抵着玻璃墙,脊骨生硬地贴在上面,他抱着膝形成一个有些滑稽的姿势,拳头攥紧,指甲刻意地往掌心掐进去。
      他会痛、他能感知、他和周围的环境共同存在,他还活着……!
      还活着?
      薄言知忽然不确定了。
      他摇晃着站起身,把行李箱抛在脑后,漫无目的地往人群最拥挤的地方撞。过于恍惚的神情吓到了不少来往的旅客,有几个年轻女孩甚至拦下他想帮他叫地勤来帮忙。
      他略微低头道歉,一一谢绝了这些好意。
      能撞到人、别人也能看到他。这让薄言知的心情稍微平稳了一些,但紧接着又一个疑问冒出脑海——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惧?
      当然是因为他切身经历过这种恐惧。
      他想起来,事故发生之后他回过家。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事了,还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喻止,胳膊却径直穿透了喻止的胸膛。
      分明就站在同一间屋子里,他和喻止、和薄言行——他与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他们看不到他、听不到他,就站在他的面前,为失去他而流泪。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薄言行的心思渐渐显露。他的弟弟会趁拿东西的时候偷偷碰喻止的手,趁夜深人静的时候轻轻吻喻止的脸颊。
      而喻止,他的爱人,沉湎在失去他的哀伤里,一无所知地落入薄言行编织的温柔陷阱,毫无抵抗地将他当成了另一个自己。
      薄言知愤怒过,崩溃过,他是二人身边那道无声的影子,只能默默注视着一切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到后来他甚至麻木了,漠然的注视着两个人相爱,只想着:如果能触碰他们……哪怕一下也好。
      但有一天,他的一切思绪都停滞了。
      他听到薄言行向喻止坦白,让喻止不要有太多负罪感,因为喻止最先遇到的那个占了他车位的“薄言知”其实是薄言行才对,薄言行才是那个先遇到喻止的人。如果说那一面奠定了他们的感情基础,那也是薄言行的功劳。
      喻止又问:“所以,你是那个时候对我一见钟情的吗?”
      薄言行便答了:“是的,我从那一面就开始喜欢你了。”
      ……
      薄言知抬头,他从机场便利店出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了一包烟和打火机。
      他尚不能完全适应脑袋里新的记忆,这让他偶尔像一个沉沉暮年的老人,偶尔又变回二十九岁的薄言知。
      天色很晴朗,薄言知站在路边,把烟揣进外套口袋里,机械地按压了几下打火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掏出手机,随意地划到通讯录,通话记录里第一条是喻止,第二条是薄言行。
      明明上次通话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但他现在再次触摸着屏幕上的喻止的备注,还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上次和他说话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前。
      手指抬起,屏幕上的界面瞬间变成漆黑的“正在呼叫”,薄言知慌了一下,手有点颤抖,却终究没有按下挂断。
      等了没几秒,喻止的声音就从手机里响起,带着一点机械运转的杂音,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就这样传到薄言知的耳朵里:“怎么啦?又想我了?”
      薄言知哽咽了一下,眼圈立刻红了,他几乎维持不住平稳的声音,但还是努力地说道:“嗯,想你了。”
      51.
      结束了和喻止的通话,薄言知却仍然没有冷静下来。
      他站在机场门外,看着来匆匆往来的行人,有些彷徨——他接下来去哪呢?他要怎么做呢?他该去试图阻止飞机起飞吗?还是直接回家,把他在脑海中见到的一切都推翻?
      他想了很多,其中包括阻止飞机起飞的方案,包括喻止和薄言行的相处点滴,也包括薄言行说的那句“是我先遇到你的”。
      一到这句话,他就不可抑制地想,那是否就意味着,其实喻止的爱本就该属于薄言行?
      没有实体的那几年里,他其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抢过薄言行的东西,他一直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但这件事让他觉得不确定起来。
      喻止算他“抢”来的吗?
      这也算成不知者无罪吗?
      他的确不是有意的,他的确对喻止一见钟情,薄言行也是,他也对喻止一见钟情。但就像薄言行说的,没人知道喻止真正一见钟情的人是谁,恐怕就连喻止本人都不知道。
      薄言知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但这一刻,他难免冒出了不少阴暗的想法——为什么偏偏那一天是薄言行,为什么偏偏自己是双胞胎,在世界上有个可以替代的人。
      那天他回到机场大厅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误了登机的时间,直到天幕黑了又亮,直到他手机弹出了那条新闻——那个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新闻。
      其实在此之前,薄言知一直都带着一种侥幸的心理,他认为自己是生病了,他的精神从那一瞬间开始出了问题,无端地臆想了尚未发生的灾难,他甚至想好了工作结束之后要去约心理医生。可这条新闻就这样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这证明了那些“记忆”都是真的,它们真的会发生。
      他对喻止讲述这些的时候,刻意将自己对遇难者的愧疚一带而过,但喻止听到这里,还是打断道:“很难过吧,那个时候。”
      “自己侥幸活了下来,还不得不面对我可能会‘背叛’你的现实。”喻止神色平静,俯身亲吻他的额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至少现在还能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我面前,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薄言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隐瞒在喻止面前无所遁形,只好硬着头皮承认:“所以我后来找了很多心理医生。”
      他不能总在机场待着,又很抗拒回家,他不知道回家之后要如何面对喻止和薄言行,也自知不该因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怪罪于他们,更何况真论起道理来,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所以他还是去了德国,只是换了个交通方式。爷爷见他忽然造访还有些吃惊,紧接着就当着他的面接到了告知“薄言知死讯”的电话。
      跟长辈解释这件事的过程简单得令人惊奇,爷爷答应了暂时帮他保密,但同时不但给他找了心理医生,还找了不少所谓巫师。
      起初,薄言知一直以为他的这种能力仅仅是“预知”而已,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地捋清着两段记忆,才发现在关于从前的记忆中,很多地方都存在微小的差别。
      同时他又发现,既然未来已经改变,为什么他脑海里没有出现新的记忆,他所能看见的,仍然是他与飞机一同坠落的那个未来。
      “所以……你看到的并不完全是未来真的会发生的事?平行时空吗?”喻止皱着眉,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还是说,你……重生了?”
      薄言知摇摇头,有点沮丧:“这也是我一直都没有搞懂的地方,但我更希望是你说的第一种可能,因为如果此刻的‘我’是重生的‘我’,那么原本在这里的‘我’又到哪去了?
      “是我占据了‘他’的身体吗?是我的出现使‘他’消失了吗?”
      “那一定是平行时空了。”喻止下了结论,又问,“所以,你这半年不回家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不想以这种狼狈的样子见到我,还是因为你只是想逃避我会和言行在一起的可能性?”
      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还是,你就想干脆让这种可能性发生?”
      薄言知一愣,抿着嘴没有说话。
      喻止了然:“好,看来三种都有。”
      “喻止,我……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我太极端了,我太偏激了,我那个时候脑子出了问题。”薄言知急切地揽着喻止的腰怕他离开,“我后悔了,我没有想把你让给言行,我只是害怕,所以我自暴自弃,但我后悔了,我回来了,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真是个蠢货!什么大度,什么退出,我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想法!”
      薄言知太害怕了,他不敢坦诚,可又不敢不坦诚,他怕自己亲手把喻止推开,几乎要口不择言。
      “薄言知,你先前的想法简直在放屁!”他低头抬起手扇了自己的脸一下,“爱情这种东西有什么应不应该,我得到了就是我的,我凭什么拱手让人。这个时候还想当什么谦让的好兄长,上天给了我活命的机会,就是让我好好抓住你,是不是?喻止?”
      他说完,又低声问了一句:“我回来的还不算太晚,对不对?”
      喻止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摸了摸薄言知慢慢红起来的半边脸,眉毛微微拧着,只心疼地说了句:“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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