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往复书简】

作者: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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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名为『Loin d'lci』意思是『世界的尽头』的博物馆,此刻聚满了人。来宾们打扮得体面靓丽来参加与表面完全相反的慈善晚会。作为馆长的、曾是没落贵族的鹤子的先生对此很是热衷。这个以前代代被称为公爵的男人,非常坚信这种社交途径,从来不会缺乏必要的引人兴趣的东西。

      想要展示自己实力又不要看起来费力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之一就是向他们展示在这座精致迷宫般的地方,里面依旧宽敞到足以搭建一座华丽的舞台。为此主办方绝对不吝啬地请人专门打造了一番。从最基本的服化道、舞台名单,再到由何人会担任主角,全部经过堪称吹毛求疵的挑选。

      他们本想从『茶花女』『费加罗的婚礼』『卡门』中挑选,可是当一切全部快要完成,人们才迟钝地发现,好像没有那么多合适人选——都没有达到可以在他们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演役。

      并非是说演技拿不上台面,只相对而言,就是太过于专业了。以至于到了一种普通的程度。来宾们想必已经习惯了精致的表演。一觉醒来犹如过场般的剧情全部都被忘掉,是他们最不想的。

      所以当鹤子面带愁容地提起这个问题时,宋丽伶安静地提出『蝴蝶夫人』这个建议,说如果她愿意,他是可以久违地出演的。由于鹤子当时没有想到还有这条解决的道路,所以在宋丽伶提出时感到了惊讶。她不懂自己到底是感动还是困惑。

      一方面是她从来都没往这方面去想过,另一方面是她知道,宋丽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参与过任何与『蝴蝶夫人』相关的,以至于过去某些场景好像已经在他们眼前褪色了。不说其中所隐藏的感情,他好像近几年都没有提起过。她甚至不敢确定,他有没有把握能自然而流利地完成演出。

      最重要的除了他是否同意,鹤子想,不知道他是否还愿意、还能不能做得到。她清楚宋丽伶对此所包含的感情。无非是自己的情感。尽管他从未将此看得多么的重要,也从未认为过自己是剧中人,但这毕竟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确也有不小的含义在内,所以这其实和继续揭开他其实一直不太公然讨论的话题无异。鹤子眨了眨眼睛。

      她自然是不想因为一场应付社交的晚会,而让亲近的友人感到不快。但她也没有拒绝这个机会。她知道面前这个从未被什么真正征服过的人选择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她表面上是认可宋丽伶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表现出没往深处想,实际上内心还是忍不住猜着他没说出来的东西。

      那人的心思就像一面迎风而立的旗帜,除了自己有想要被风吹起的意识,否则绝不会轻易妥协。

      公演日那天宋丽伶很早便离家了,只在傍晚时,Rene才在后台宽敞的房间里见到他,仅有他一人。宋丽伶告诉他,鹤子刚帮他换上和服之后就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想必有很多事前准备吧。而在正式登场之前,他还有难得小憩的片刻。

      看着他因厚重粉底而苍白的脸上所投下来的睫毛阴影。细长而浓密的睫毛。纤长的眼睛同样也注视着自己。京红的嘴唇似是要渗出血来,让他感到诙谐。精致到发丝每根都一丝不苟地盘起。整张脸活像是了无生机的面具,真美丽,他想。

      他望着他脖子和下巴的交接处,不知为何那里的雪色同肤色很好地混在了一起。有可能因为他本身皮肤也很白吧。发簪的投影将他的肩膀点缀,宛如阴雨天不用抬头就知道到乌云密布的影子。那些垂下的玲珑坠子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目光继续向下。宋丽伶身上是一套纯白和服。凭藉自己浅薄的知识,他推测,那应该就是振袖与打卦。面前这套织物看起来就是高级品——那的确不是舞会提供的衣装,而是宋丽伶自己几年前定做的。包括从肩膀开始倾下的无色打挂。

      据宋丽伶而言,契机是几年前某个冬天,他和鹤子一起去见她的布料商。她像是那些传统的贵妇一样,喜欢经常给自己添置些定制成衣。也就是那时,他偶然看见了一块堪称是闪闪发光的缎子。有蔓藤暗纹在细致柔软的纯白纺绸上镶嵌。

      细线编织而成的丝绸,是制作和服的最优质材料。特别多用于长袖和留袖等高级和服。若是做纯色或小柄的和服自然也是非常优雅。对方推荐说,无论是作为婚礼还是丧礼都是最佳首选。

      宋丽伶却在那时想起来蝴蝶夫人。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般想法。他只是就那样说了出来。可惜布料商是个对歌剧完全一窍不通的人。他完全不懂宋丽伶在说些什么。

      不过鹤子明白了。也是在那时,她第一次拜托他思考一下。愿不愿意用它来做一套完整的和服。鹤子明白那句话的分量。她明白那重要性。不单单只是简单一句“让我想起当年表演『蝴蝶夫人』的时候了。也是这般皑白而耀眼。”

      而事实证明,这并非她的自作多情。他的眼神光暂时离开了面前这间狭小的房间。很显然是游离去了一片心中的故土。她不清楚他去了哪里。她只知道他主动开口道出过去的回忆就已单纯不再。午后温暖的阳光缓缓落进盛着几匹布的盒中,光晕为所有人蒙上一层恍惚。无论理由为何,他那颗纯粹的心显然与蝴蝶夫人别无二致。

      宋丽伶犹豫着是否要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这块光滑柔嫩的缎子。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都会让它灰飞烟灭。顿时对这皎洁只心生一股罪恶。不知该如何是好。阳光彷佛灼伤了他的手指。

      他仅抚摸了一下很快就又不舍地抽回手。蔓藤暗纹像以吸收光芒为生,突破这种形而上的肤浅存在,直透他的内心。他在黑暗中望着自己现实中看不到的伤口与其对峙。他静静地沉思着什么。

      如此霏弥漫舞着白雪的桦林海,它像珍珠色的贝壳又像是半透明的水痕?糸,下摆隐约透露出絵羽,华美刺绣让他无法移开目光。他们渲染说,这是茨城県结城市里最出色的国产,一旦眼下机会溜过,合上盒子,就绝对不可能再有下次了。

      所以他只是迷了心窍般定了人生中第一套如此昂贵的和服。尽管他负担的起价,却总觉得自己负担不起这种织物的保存。不消说,平日里湿气和日晒自然是要特别避免的,得单独存放。家里固然有地方,只是总觉得不太符合自己的风格。以至于放在哪里好像都相当突兀、刺眼起来。

      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后悔了,只是他认为这一切太过于不可思议。甚至当裁缝为他采寸时他都没有那么不可思议过。他们用皮革制的卷尺围绕着他的身体,测量着必要的数据。而这时他只需要幻想自己穿上身的模样——尽管他闭上眼睛时,只看得到那套和服在舞台上独自发光。

      如今,宋丽伶感觉好像他过去总在避免什么略微不堪的东西,结果现在却把它不计后果地拿出来摆上台面一样。过去的回忆总,是比今天更令人深刻,过去的声音,也总是比未来更加清晰。

      对于这套甚至不确定将来还有没有再穿可能性的、犹如华美白色梦境的和服,自从那日取回来以后,宋丽伶就直接借放于鹤子家中。她将亲自为他搭配的打挂收进专门置放织物的个室,连同腰带。而他甚至没想要试穿,就没有再提过。

      Rene只是入神地被引入那纯暇的世界。这份荒诞一直蔓延到他在观众席上坐下,赤色的幕布还未合起。他还回味着刚才休憩室里发生的事情。

      是个误会吧。他想要靠近宋丽伶,却莫名被他以眼神示意要避开。第一次他未反应过来。而第二次,宋丽伶只是略微有些不客气地别过自己的脸。那态度表明了他现在不想看他。Rene实在是没想明白理由。那莫名其妙让他也不愿自讨没趣。他也不想让宋丽伶感觉自己是纠缠着他,想要做些什么一样。干脆敷衍着顺上门也出去了。

      鹤子在终于在会听关上灯时于Rene身边坐下。她询问他是否有去后台见过宋丽伶,他不知该说见过,还是没见过。只讪笑着说,真是好久没有再欣赏过『蝴蝶夫人』的折子戏了。随后伴随着咏叹调的旋律,镁光灯聚焦在宋丽伶身上,他提着那套有长袖宛如雪山一样的无垢,在舞台上站稳。身后的乐队有条不紊地演奏着。

      虽然有点突兀,但无法否认,刚才在后台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是想要吻他的。可他其实也庆幸在那个瞬间,宋丽伶推开了自己。

      在那暮色悠然的当下,身处同一时空,两人所遐想的,竟是同样的事。正是因为深爱着对方,所以才要做出推开他的举动。这无非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位自己的爱人所做出来的,相同的事情而已。他们连拒绝都如此心心相印。

      如今的Rene认为,再没有比现在更接近那份爱的答案的时候了。两人的命运是那么息息相关,绝不会就如此这样轻而易举的放手。当他们分开时,他感受到了悲伤。不仅是因为他们灵魂相连的通道被截断,更是悲恸于自己那失去了永恒爱情的一颗心。好像无论再怎么追寻,依旧遥远。

      他的目光因为浸于心海而涣散。但是很快就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人群声拉回现实。恍如之间,他看到面前赤色的幕布重又垂了下来。舞台上歌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唯有乐队持续着这场独奏。

      而纯粹的心与执着,就像同棵树上极端的两片叶子,一阵风吹过便哗哗落在草丛里发出细碎声。同样被另阵风卷起时,再次飘向别处。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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