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誓竹意

　　苍舒念笙悄悄叹了口气，脸上似乎还残存着那抹柔软。

　　今日这顿鞭子算是彻底抽醒了自己，在这太始皇宫，都是敌人！从前孤军奋战的想法已经不可取，可是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光靠她自己是万万不行的！那么，只好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给自己造势。

　　她要报复，那就要明白如何报复一个人才最有成就感。正如祁夜钧儒所说，他要皇帝眼睁睁看着最最厌恶的人继承他的江山社稷。她要毁坏所有那些人所珍视的，打破他们引以为傲的，必须杀人诛心！

　　第二日祁夜初尧早早便来了牢里，还带了可口清淡的饭菜。看着递到面前的勺子，苍舒念笙缩在袖子里的手攥了攥，犹豫了三秒，接受投喂。

　　祁夜初尧眼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连动作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待用完饭，两个人都不说话，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祁夜初尧才低声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以后也可以保护你，陪你做你想要做成的事！”

　　苍舒念笙想了想，语气笃定：“我知道你对我好是为着姑母，但是我并不想连累你。”

　　“不是的，我，我其实”

　　“五殿下！陛下命人来传，叫公主殿下去常宁宫回话。”

　　祁夜初尧强忍着被人打断的不悦，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起身扶起苍舒念笙就要一起往出走。

　　苍舒念笙推开他的手，淡淡看了眼满脸疑惑的少年，“我自己可以。”说完便挪着步子跟在那宫人身后走远了。

　　祁夜初尧失落地坐在她躺过的榻上，犹豫片刻缓缓躺倒，鼻尖萦绕着馨香，脑海里全是她的样子。

　　去常宁宫的路上听说，皇帝最后下旨以皇贵妃规制厚葬林氏，同时也宽恕了祁夜无忌，只贬为庶人。此番做派居然被朝中大臣称赞，说是陛下重情重义，乃太始之福！

　　在看到皇帝时，苍舒念笙努力控制着使得脸上的讽刺堪堪收敛。

　　“朕问你，那日去见林氏，都聊了些什么？导致林氏自缢。”

　　“回陛下，您觉得聊什么会让娘娘想不开自寻短见呢？”

　　“大胆！朕在问你，答话便是！”

　　苍舒念笙冷冷瞥了一眼在一旁看好戏的祁夜无涯，又看了眼端坐着的皇后，淡淡道：“不过是问了问关于我姑母，苍舒戎枝的事情而已。”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皇后扫了眼皇帝的表情，才看向出言不逊的苍舒念笙，若有所思。

　　“你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当然不是，姑母与您伉俪情深，不也是该杀便杀毫不留情，更何况是我？”

　　祁夜浮闻猛地站起身，瞪着跪在地上却一脸轻蔑的苍舒念笙。少女脊背挺直，伤口开裂，鲜血渐渐染红了那一身雪白的囚衣。有那么几个恍惚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倔强执拗的身影，笔直地跪在地上，冷冷的声音传来：‘戎枝从不后悔，也绝不认罪！’

　　底下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谁都知道先皇后就是扎在陛下心中最深的一根刺，谁提谁的性命就不保！这个战败国的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自从来了太始三番四次惹是生非，估计陛下早已不耐烦，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谁料却听见皇帝眼里忽而带了些许戏谑，放缓了声音，“既如此，林氏的死便与你无关。”

　　众人：？

　　苍舒念笙疑惑皱眉，对上皇帝深沉的目光。

　　“传令下去，封泰和公主为舒贵妃。”说完，耐着性子等苍舒念笙反应过来谢恩，才满意地大步离开。

　　整个常宁宫陷入一阵死寂之中，还是皇后最先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恭喜妹妹，逢凶化吉，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众妃嫔也渐渐回神，纷纷恭喜。

　　“她才十七岁，未满十八也能封为后妃？”

　　“还是直接封贵妃，臣妾入宫多年，才只是个妃位而已！”

　　皇后此刻也有些摸不准皇帝的想法，明明今日来常宁宫便是为了当众处置那丫头，拔掉这根看着就烦的刺，却不想最后居然······

　　“殿，娘娘”

　　竹希慌忙之间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强忍着怪异的感觉叫出新的称呼。

　　苍舒念笙也有些懵，这老东西到底在想什么？总不能真的看上她了吧？即便在太始女子也是十八岁才可婚配，难道真的要她去侍奉那老贼？

　　明明早上在牢里的时候才规划好未来的计划，如今又是一整个崩盘的节奏！这太始国上上下下似乎都不按常理出牌？！苍舒念笙摸着手里冰凉的白玉扳指，沉思片刻，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了大半篇，然后叫竹希悄悄给祁夜钧儒送去。

　　竹希拿过信封，半信半疑看着苍舒念笙，欲言又止。

　　“我早知道你是他的人。”苍舒念笙目光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竹希抿嘴低头，规规矩矩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若是青禾与青羽在她身边，想来安心许多。自那日瑶山一别，已经过去数月。也不知道她们二人如何，最好她们乖乖听话，没有丢掉性命。

　　一个人在这太始待了这些时间，回想起从前身边的人都好像隔着雾，显得不真实。

　　祁夜钧儒效率极高，傍晚便托人送来了她想要的东西。只是这人，似乎，情绪不太对。

　　祁夜初尧把装着东西的包裹轻轻放在桌子上，重重坐下，然后望着窗外的火红的夕阳一言不发。

　　苍舒念笙大概知道他在难受什么，可是她并不想主动说什么。她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但她也清楚自己对他没有任何想法。

　　苍舒念笙看自己的书，做该做的事情，祁夜初尧一动不动雕塑一般一直坐到夜幕降临。

　　直到苍舒念笙觉得有些饿了，起身路过他时，被猛地拉住。

　　祁夜初尧目光灼灼，明明带着炙热的温度，其中却有无尽的哀伤落寞。缠在手腕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暧昧又小心翼翼。

　　“再给我一点时间。”

　　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因此时时机不对，不能说出口。他竭力忍耐着，最后重重握了握手中纤细的手腕，松开的时候便不见了人影。

　　苍舒念笙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利用所有能利用的，她想。反正他心甘情愿，不是吗？

　　“母后，父皇是什么意思？”

　　皇后揉着太阳穴，闭目沉思，“本宫也猜不透，这么多年，本宫其实从未看透过。”

　　祁夜无涯看着皇后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想来都是为了他的储君之位不被动摇而忧思过度，心里便愧疚难当。

　　心疼母后这般不爱惜自己，又埋怨母后不够信任他能够坐稳储君的位置。他很孝顺，却也觉得这种不被信任不被看好的母爱是某种意义上的枷锁，让他喘不过气！

　　皇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注意到自己辛辛苦苦为之筹谋的孩子其实已经变了，更不会知道自己的担忧早已变成了别人的负担。她觉得自己很爱孩子，孩子却嫌她管的太多。

　　祁夜无涯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向常宁宫的位置，眼里的野心与不甘交织成网，是时候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了！我不可能永远都在母后的庇佑之下活着，我要证明我靠自己也能有一番作为！

　　封贵妃的圣旨一下，满朝哗然。然而多数大臣依旧选择沉默，只有几个头铁的官员站出来嚷嚷着不合礼制，被拖出去打了整整五十大板。自此，再无其他反对声音。

　　苍舒念笙翻了翻托祁夜钧儒寻来的材料，通宵赶制了一些或许用得上的毒和治伤的药丸。然后静静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直到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等阳光照在窗棂之上，她缓缓起身准备去梳洗，忽地大脑嗡的一声连带着耳鸣，下一秒便是天旋地转极其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眼前浮现一个白衣男子。那人薄唇微张，轻轻唤了声：

　　“阿棪”

　　床榻之上，荀陟缓缓睁眼。老者搭了搭他的手腕，脸色缓和，怒骂：“你小子，命还是大！”

　　“几日了？”荀陟缓缓坐起，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头。接连两个月处在一种半昏迷状态里，动也动不了着实难熬。

　　“也就两日，你能醒过来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大人！您终于醒了！大人呜呜呜呜呜呜~”邢玉进了房间瞧见荀陟便以一种极其夸张且聒噪的动静，把院内竹林间排排站的鸽群吓得跑了个光。

　　“我醒了，什么事？”

　　邢玉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戛然而止，嚎了半天却没有一滴泪水滑过脸颊。她迅速切换状态，正色道：“兄长刚刚来信，说是已经抵达太始国都，正在伺机联络公主殿下。”

　　“知道了，还有呢。”

　　“那个，信中还说，说”邢玉微微歪头，朝着站在一旁装瞎的老者使眼色。

　　“说吧，他好得很。”终于老者善意开口。

　　“公主殿下几日前被，被用了鞭刑······”邢玉越说声音越小，紧紧盯着榻上那人，生怕下一秒又整个吐血昏迷。

　　荀陟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脆弱，闻言只是微微皱眉。“没有其他事情，就先出去吧。”

　　老者和邢玉恭敬行礼，一齐退出了房间。

　　荀陟保持原本的姿势沉思，半晌，下意识伸出左手想要摸一摸白玉扳指，却摸了个空。他低头，缓缓将右手收于袖中。

　　苍舒念笙意识清醒时了，却根本不敢睁开眼睛。要是她感知系统还没出错，此刻坐在她床榻边上之人是个绝对绝对不想看见的人。

　　“你不是说该醒了么？”

　　“陛下，按理说是到了该醒的时辰，但是娘娘前不久鞭刑受伤，大损元气，也许还要再等些时候才能彻底清醒过来。”

　　天杀的！这老皇帝在搞什么？!还真拿我当他后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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