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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户
被俞城这样一问，冉文静甚至有点迷茫。
活了那么久，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求回报的爱，在她的世界里几乎没有人曾经给予过她这些。
也正是因此，她其实始终不擅长面对善意。
看着俞城，冉文静沉默良久，折中选择了更温和的说辞：“我不能影响你的工作。”
俞城：“不会影响，这本来就是我的研究课题。”
“但是你现在手里不是有个更紧急的吗？所以如果你忙不开，我就想着……你学生过来跟这个项目也没问题。”冉文静道。
“我调整了优先级。”俞城说起瞎话来简直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这个项目优先级更高了，毕竟是首个和企业合作的落地项目，院里也足够重视。”
听说是院里的安排，冉文静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怕耽误了你。”
不知为何，明明有一万种搪塞过去说是公务的方法，可是这一瞬间，俞城忽然不想找借口了。
他的目光落在冉文静脸上，慢条斯理道：“当然，前面说的都是于公，于私，这是你的第一个合作项目，我个人很希望能尽一些微薄之力。”
冉文静怔住了。
“就这么简单。”俞城神色平静，将桌上的餐盘都收走了。
冉文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挤到了水槽旁边：“我来我来。”
“做饭的人不能负责洗碗，我也来尽一些微薄之力。”冉文静笑着说道，心情轻松而愉快。
俞城盯着她头发上的发旋，慢慢退开了半个身位，眼底覆上笑意。
……
第二天一大早，冉文静就和俞城一起到了纺织厂。
纺织厂的工人还没上工，倒是王主任一大早就在门口等他们了，见两人来了，王主任匆匆向前走了几步，脸色不太好看：“文静啊，你还叫了几个人过来？”
“我们两，还有张师傅，过来看设备的。”冉文静道，心底却有点不安，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出了变数。
果不其然，王主任唉声叹气：“今儿这事可能不成了，我这儿流程没走完，等走完我再和你说吧。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好几趟。”
这话一出，简直就像是这事彻底黄了，偏偏王主任又不愿多说。
冉文静看向王主任，试图看出些端倪，果然，弹幕升起来了——
【你说这事巧不巧，怎么小江也刚好要推工控机啊】
【厂长家那闺女一早就和小汪定亲了，不说东西好不好，这面子肯定大过天去啊】
【难办啊】
冉文静见状，心底也明白了大概，她试探地问道：“王伯伯，万事开头难，我知道推进这个项目肯定有诸多不容易的地方，但是如果还有转圜的空间，我就还是想试试。您方便告诉我到底是卡在哪儿了吗？”
王主任显得有点迟疑：“这事也不是卡在哪儿了，确实是在走流程。”
“是有类似的竞品？”冉文静问道。
“什么竞聘？”王主任有点糊涂。
冉文静这才意识到这是后来才有的说法，笑了笑：“就是有人和咱们竞争了？”
“哎你这丫头，你听到风声了？”王主任显然被吓了一跳，将冉文静往旁边拉了拉，低声：“你说巧不巧，昨儿我和厂长刚聊完，咱们对外贸易及采购口也跟着推类似的项目了。”
“那也能给咱们同样的合作方案吗？”冉文静问道。
“这些都没细说呢，但是我们的项目确实第一时间就被中止了，审批文件都卡住了，那边文件就递过去了。”王主任叹了口气：“文静啊，不是伯伯不帮你，是这事确实不好办。”
“王伯伯，您别担心，大家都是为了厂里品控质量进一步提升，只要性能一样，什么都好说，他们的工控机拿来了吗？方便我过去看看吗？”冉文静问道。
王主任其实多少也有点担心冉文静会闹，毕竟昨儿聊得好好的，人家这也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现在工厂这边说反悔就反悔，属实是不像话。
现在听冉文静这话，顿时就放了十万个心：“还没呢，说上工了一起带过来，你想看肯定成啊，到时候咱们一块过去瞧瞧。哎，听说也是个洋玩意，又是个贵得很的。”
贵得很的外国货。
那想必也很难拿到最低的成本价了，更加不可能免费给厂里试用。
听到这里，冉文静心底明白了大概，点点头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过不了多久，一辆辆皮卡就将几台工控机给运来了，阵势也是浩浩荡荡。“厂长的准女婿”江天蕴从副驾驶跳下来，见众人都围了出来，顿时脸上写满了喜气洋洋：“各位父老兄弟们，我把工控机给咱们厂带回来了！”
他用力拍了拍车厢：“这可是好东西！有了它，咱们日后再也不怕那些洋人拿咱们良品率低说事了！”
众人顿时沸腾了起来——
“这么厉害啊？”
“可不是，听说还能提效呢。”
“这玩意这么大吗？”
“你懂什么，好东西啊，可不是都个头大。”
大伙众星捧月地将江天蕴围在中间，冉文静就安安静静地跟俞城站在旁边看。
俞城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就见冉文静神色还是平静的，似乎这突然的滑铁卢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打击。
她犹如一棵青松，安稳而笃定，就像是完全忘记了今天原本的主角本应是她。
俞城默然伸手，将冉文静的手攥在手心，这才发觉冉文静的手指尖都是冰凉的，他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攥紧了，冉文静回过神来，朝他轻轻笑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王主任亲自出来了，这才让大家各回各岗，王主任绕着那三台工控机看了半天，摸着下巴感慨：“真不错，咱们这个东西得怎么使啊？还有，三件能管多少台设备？”
“那些都是后话了，今天主要是先把机器拿过来，用咱肖厂长的话说，是给大家伙吃颗定心丸，知道咱厂的技术比谁都新。”江天蕴乐呵呵道。
他三句话不离厂长，王主任却愣住了：“啊？敢情咱们这技术现在用不上，就是给我们看看的？”
“也不能这么说，这三台我能做主都留下来，但是技术人员在国外，目前有的就是个说明书。咱们不是有大学生吗？看看能不能给翻译一下？”江天蕴道。
冉文静眉头微微蹙起，扬声问：“这个不管售后吗？”
“外国人的机器，哪里会管售后啊……”江天蕴显然没意识到迎上来的人是谁，犹自说着。
王主任看了冉文静一眼，明显有点犹豫。
俞城已然跟了过来，他简单看了眼机器，顺口问道：“STD总线工控机，从美国进口的？”
江天蕴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对，你也知道吧，这是现在市面上最好的……”
“谈不上是最好的，现在正在研发的是IPC工控机，也是投入工业化市场更为适合的一代。这些最早是用在通信等领域的，是美国人打算淘汰的了。”在专业领域俞城说话一直不太客气。
江天蕴哪里懂这些啊，闻言就诧异道：“啊？真的假的？”
“对，引入这些机器花了不少钱吧？”俞城问道。
江天蕴没说话，只是看向旁边的王主任：“这是咱们的技术人员？”
“哦，不是，”王主任这才意识到忘了给几个人介绍了，一拍脑袋道：“这位是俞老师，燕京大学的教授，专门研究计算机的，这位是冉老师，是……”
“原来不是咱们厂的啊，”江天蕴笑了一声，腰杆逐渐挺直了：“那我就不明白了，老师我熟啊，笔杆子功夫一个比一个了得，理论谁不会？我听说你们也搞了个项目，想和咱们厂搞合作，东西呢？带来了吗？”
冉文静抬眼看他：“带来了又如何？”
“带来了也不能怎么样。我就直说了吧，人家美国人的东西虽然贵，但是就是好，我听说你们那个是学校的实验项目啊？实验行啊，别来我们厂祸害我们厂的东西，拿谁家地当试验田呢？”江天蕴的语气愈发不客气。
“要是说试验田，你带个写满了英文的半成品过来，连个技术辅助和讲解人员都配不上，你对纺织厂负责任吗？”冉文静沉声道：“就你这残次品工控机，连让纺织厂的各位兄弟看懂说明书学会使用都做不到，能保障纺织厂的良品率吗？你除了在乎自己出风头，在乎过纺织厂的需求和利益吗？”
江天蕴何尝被人这样说过？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看着冉文静的眼神冷得瘆人，半晌方才嗤笑了一声：“我不专业啊，但是我知道花了大价钱的东西就是好。”
“对，毕竟花的不是你钱，厂里的钱不算钱。知道美国人为什么能赚到钱吗？就因为有你们这些无脑捧的。”冉文静嗤笑。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是厂长的决策，轮得到你搁这儿说三道四……”
眼见着两人快打起来了，一道声音从旁插了进来：“行了！”
肖靳远厂长负着手站在旁边，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江天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肖靳远没理他，只是看向那崭新的三台机器，从江天蕴手里抽走了那写满了英文的说明书，半晌方才转头看向冉文静：“你说的工控机，是咱们自个儿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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