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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生长
冉文静有时候就觉得，冉文才和梁艳还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梁艳最喜欢的儿子。
“羡慕那种生活吗？”冉文静笑问道。
冉文才笑得嬉皮笑脸：“那肯定羡慕啊，谁不想过好日子啊。”
“别努力多睡觉，梦里什么都有。”冉文静明明在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冉文才有点气结：“姐，你瞧不起人……”
“你有做什么值得我瞧得起的事吗？”冉文静反问。
冉文才咬牙：“后来妈又给了我钱，我就交学费了，姐，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冉文才，你到底懂不懂？给你学费钱，你就去交学费，这是你应该做的，不是让你拿来邀功请赏的。”冉文静忽然意识到，其实冉文才是真的被宠坏了。
她摇了摇头，径自骑上了车，没再理会身后丧气的冉文才。
冉文静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七八点了，家里灯火通明，冉文静在家门口静了静，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回来了。”俞城看过来，神色是轻松而带笑的。
冉文静跟着笑了，忽然就松了劲，轻声道：“在等我？”
“刚好在喝茶。”俞城神色如常。
他从来都不过多过问她的行程，也不曾干预她的决定。
但是冉文静还是忍不住拉了一下俞城的衣袖：“还是想和你聊聊，关于我……”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又看向俞城：“要不要辞职的事。”
在80年代，稳定的工作被视为一切。
虽然鼓励年轻干部下海经商，但是真正实践起来，大家大多还在观望。
前世的冉文静也是其中的一员，追求稳定，追求大家眼中的铁饭碗，结果错失了太多良机，连自己的专业都磨没了。
俞城给冉文静倒了一杯茶，氤氲的茶香让人安静下来。
俞城的语气也是温和的：“你喜欢挑战。”
冉文静抬眼看他。
“所以对于旁人来说的不稳定，对你来说，是机遇，也是你追求的。”俞城道。
冉文静轻声说：“其实我也没想过这是不是我追求的，我……”
重活一世，冉文静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弥补。
疯狂地弥补过去自己失去的，有时候冉文静甚至不知道，自己追逐回来的，到底有多少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现在，在和俞城说起这些时，她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她喜欢这种感觉。
被厂长握住手，兴奋地感谢时；
在宣讲会上迎着所有人期盼的目光时；
说起大哥大的前景，展望未来的商机时……
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最喜欢和最热爱的。
冉文静忍不住笑了，她抬眼看向俞城，嗓音微微有点哑了：“我喜欢。”
俞城定定地看向她眼底的光，唇角扬起：“喜欢就去，人生不长，要走自己喜欢的路。我支持你。”
这句话冉文静从前从来都没有听过，她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被安排着所有的人生。
而现在俞城就这样坐在她对面，神色平静却笃定，对她说“喜欢就去”。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是她前世从不曾企及的梦想。
冉文静看向他，认认真真道：“谢谢你。”
她的嗓音愈发哑了，俞城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时候辞职？学生应该很伤心他们没了这么好的老师。”
冉文静被逗笑了：“胡说。”
他们贴得太近了，近到冉文静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和他的性子很像，安静而沉稳，让冉文静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累了？”
她就像是蜷在他的怀里，一时之间俞城声线都放轻了。
“有点。”冉文静下意识想要否认，又顿住了，轻轻笑道：“最近每天都在忙。”
“那早点休息。”俞城说着。
冉文静刚想应声，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她咽下到了嘴边的惊呼，下意识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你……”
太近了，近到呼吸都跟着交缠，冉文静没来由地觉得不自在起来。
“紧张？”他的嗓音喑哑，呼吸近在耳畔。
冉文静的声音愈发小了：“没，没有。天色还早……”
这句话似乎是逗笑了俞城，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三分浅淡的笑意：“所以呢？若是天色晚了，小冉老师打算做点什么？”
俞城像是故意的，客厅到卧室的几步路被无限拉长，冉文静双手环抱着俞城的脖子，只觉得自己的耳尖都红透了。
她下意识想要往俞城的怀里钻，却没意识到这个姿势让他们靠得更近了。
“俞城，你放我下来。”冉文静轻轻拍了拍俞城。
俞城含笑：“不是你说的累了吗？”
“我……”冉文静气结。
俞城不再逗她，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又自然地将她的拖鞋脱了，这才道：“早点睡。”
他的嗓音太温和，一时之间，冉文静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俞城，别扭地轻轻勾了勾手。
俞城挑了挑眉，靠近了些。
冉文静就凑过去，在俞城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这段时间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俞城的睫毛很长，微微覆下来时遮盖住了眼底全部的情绪。
许久，冉文静方才听到俞城轻轻的笑。
“小冉老师。”
“怎么？”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也会被旁人叫的四个字，冉文静却蓦地觉得有点紧张。
“像被小猫贴了一下。”俞城轻笑：“早点休息，晚安。”
【下次一定教……】
冉文静看了一眼俞城的头顶，顿时更加面红耳热了，教？教什么？
她匆匆蒙住头，闷闷道：“睡了。”
外面传来俞城愉悦的笑声。
……
第二天，冉文静到学校递了辞呈。
人事科似乎并不意外，毕竟近些日子下海的人越来越多，高知里头虽然不多，但是冉文静毕竟是在厂里打了个开门红的。
赵主任听着消息还特意出来了一趟，和冉文静聊了半天未来项目的进程，听说冉文静还打算继续深耕这个领域，这才松了口气：“你这是真的学以致用啊。”
冉文静笑了：“还要多亏学校和您给机会。”
“彼此彼此，酒香也怕巷子深，有人能把项目推广出去，咱们学校也才有充足的经费继续研究啊。”赵主任乐了：“之后还要一起加油呢，别说两家话。”
冉文静莞尔。
今天对冉文静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她之前和江浙沪商会的副会长约好了，刚好对方要来京城交流，中间能腾出一小时的时间见上一面。
冉文静知道，这也是看在赵何友的面子上。
三人约的是茶楼，冉文静没舍得叫车，照例骑着自己的单车赶了过去。
她节俭惯了，在门口遇到刚好在下车的赵何友，赵何友便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冉老师，怎么还骑车呢？我听说之前那个项目，冉老师赚得可不少。”
冉文静笑笑，利落地从车上翻身下来，一边锁车一边应道：“习惯了，在京城路也熟。”
“有些花销是必备的。”赵何友负着手，一身西装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冉老师是太节俭了，在一些场合，人是需要衣装的。”
相较于赵何友，冉文静身上还是书卷气多一些，确实不像是个商人。
冉文静只是笑笑：“谢谢赵会长提点。”
“不必，你是我的合作伙伴，我多言了几句，冉老师别介怀。”赵何友绅士地拉开门：“请。”
直到在包间落了座，冉文静看着对面在茶楼里抽雪茄的人，还是有点恍惚。
“江浙沪商会会长，宁理。”赵何友伸手示意，又微笑着给人介绍：“这位是燕京大学出来的老师，冉文静，之前主导咱们这儿的工控机项目的。”
宁理立刻点头：“哦，那个很有名的项目。”
“对。”赵何友理了理衣领，含笑道：“这项目不错吧？今天我来，也是因为冉老师想进一步推广，看看咱们这项目在江浙沪有没有市场。”
“这项目你也投了？”宁理看向赵何友。
赵何友微笑摆手：“你也知道，我一般不碰这些。”
“对，谁不知道你啊……”宁理笑了下，看向冉文静：“这项目我听说了，冉老师，很匠气的一个项目啊。”
……总觉得这不像是好话。
冉文静静静看着宁理：“您的意思是……”
她不疾不徐的语气让宁理笑了一笑，宁理喝了口茶，看她：“冉老师是学校老师吧？那应该明白一件事，没有成功是不能被复刻的。”
冉文静微微挑了挑眉。
宁理笑了：“我就直说了，这个项目成功了以后，其实江浙沪就没有市场了，因为你的东西传过来需要时间，但是成功的经验复刻不需要，江浙沪已经有人跟上了，我相信广深也是一样。”
“成功可以复刻，但是技术不能，这些技术本身是国产自有技术，所以才能将价格打下来。宁会长，”冉文静看向宁理，她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诧异地看过去：“您的意思是……”
“对，不一定要我们自己的技术，但是价格打下来了。”宁理双手交握，向后靠了，笑道：“起步阶段嘛，大家都得先活着，野蛮生长也不要紧。说到底，这东西还是你们的人传出来的呢。”
冉文静豁然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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