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鲁丹青电话打来是顾西雾接的，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去喊何小婷，一连喊了两遍，没反应，继续叫她名字，声音不大，透着呵护的语气，极为耐心，何小婷耳朵终于动了一下，随即睁开眼睛，房间里没开灯，天还没亮，刚好她背着光，眼睛被刘海挡住，顾西雾没有凑很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弯下身还是轻声喊：“小婷，醒醒，鲁哥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何小婷不知道醒没醒，准确来说似醒非醒，顾西雾不厌其烦地喊，关键他也来劲儿，也不动手去拍她，就单纯想用声音唤醒她，每叫一次她名字，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拉近一分，越叫越上头，那些积压在心底的爱意，从声音昭然若揭地钻进何小婷耳朵里。

　　“小婷…”

　　何小婷仍是一动不动，刘海下的眼睛一片黯然之色，像是受了蛊，失了魂，在顾西雾凑近的时候，破天荒地伸出手勾住他脖子朝自己一带，顾西雾猝不及防地，直接栽到她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顾西雾身体石化，呼吸停止，眼睛睁到了极限，唇贴在她耳垂处，鼻息间萦绕着淡香，何小婷同样是石化状态，没给他们任何缓冲的机会，小聪哭咽的声音响起：“…哥哥，我想尿尿…”

　　何小婷猛地推开他，惊坐起来，顾西雾被推了一重心不稳，又即使转身稳住，呼吸紊乱未来得及恢复，就伸手抱起小聪往卫生间走。

　　小聪眼睛还未彻底睁开，没发现何小婷，卫生间的门一关，何小婷浑身一震，她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害羞来形容了，完全是炸裂崩溃的，她甚至想趁现在溜之大吉，恰巧电话响起，“喂…”

　　“下来了没有，都等着你开工。”鲁丹青在电话里催促。

　　“马上下来。”何小婷没什么可收拾的，匆匆穿好鞋，心里已经兵荒马乱，但没立马走，她还担心着小聪。

　　冲水的声音响起，接着洗手间门打开，小聪先出来，见是何小婷，惊喜喊一声：“姐姐。”

　　猛地扎进她怀里，何小婷把他抱起来，温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聪不回答，紧紧抱着她脖子，把头埋在她肩上，突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何小婷拍着他背，抱着他来到床边，坐下，姐弟俩依偎着，何小婷心疼地哄：“姐姐在这，别怕…”

　　这时电话又响了，何小婷皱眉，抱着小聪起身，去拿手机，接通就说：“我这会儿走不开，你先回去。”

　　不等鲁丹青说什么，何小婷就挂了电话，生怕他又哭出个好歹来，站起来哄：“小聪，别哭了，等医生来检查后，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聪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何小婷给他擦泪，顺便探了其额头，小聪重新趴到她肩头。

　　“还想睡觉吗？”

　　“嗯。”

　　“那继续睡，多休息，身体才会好。”

　　何小婷抱着他坐到床边，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哄其入睡。顾西雾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屋里始终没开灯，外面天光见亮，顾西雾这时候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了一眼，转身去开门，何小婷声音追着说：“你干什么去？”

　　“鲁哥打来的，他在楼下，我出去跟他解释一下。”

　　“不用，你把电话给我。”

　　顾西雾走过去，先把电话给她，自然地从她怀里抱过已睡着的小聪。

　　“我马上下来。”何小婷言简意赅地说了这几个字后，挂断电话。

　　“你要走吗？”

　　何小婷“嗯”了一声，站起身盯着小聪看。

　　顾西雾见她脸色不悦，说：“你去工作，小聪我会陪着的，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何小婷别无他法，“谢谢。”

　　顾西雾笑：“跟我用不着这么客气。”

　　何小婷又想起早上的行为，心突然乱跳，极力保持镇定：“那我走了。”

　　“嗯。”顾西雾抱着小聪，跟在她后面。

　　何小婷走到门口，回头有些不放心地说：“我会早点回来的。”

　　“好。”顾西雾乐开花。

　　何小婷瞅他一眼，关上门后，脸热地向前走几步，想起来高跟鞋没拿，又折回去，顾西雾已经把小聪放床上了，在给他盖被子，见人进来有些意外，也没说话。

　　何小婷侧过他身，到另一张床下拿高跟鞋，回身时，差点撞到顾西雾。

　　“干什么？”她没想到顾西雾在她身后，后退两步。

　　顾西雾不说话。

　　“让开。”何小婷说。

　　顾西雾像一堵墙，把路封实了。

　　何小婷只当他又发神经，烦躁道：“你让不让？”

　　“不让。”顾西雾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儿，就是昨晚加上今天早上的行为，突然就不想让她走得容易。

　　何小婷想要发作，碍于旁边还有个睡着的小聪，耐着性子讲：“我没时间看你发神经，让开。”

　　顾西雾像挑衅似的，“不让。”

　　何小婷两步上前，出手一推，顾西雾倒在床上，突然闷哼一声，蜷缩起来，何小婷看他一眼，打算不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顾西雾仍旧一动不动，她火刹刹地几步走回来。

　　“我刚刚没用什么力，你别跟我装！”

　　“…”

　　“喂…”何小婷见他没反应，伸手去推搡他肩，刚碰到，顾西雾抓住她手腕，往床上一带，反压住她。

　　不等她反应，顾西雾先开口，“嘘，小聪在睡觉。”

　　王八蛋，还知道小聪在睡觉，故意搞这死出。

　　何小婷双手都被她钳制住，怒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顾西雾半个身体压着她，脸从脖子红到耳根，不过半亮的光线，被纺纱窗帘挡了一层，所以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被很好地隐藏，压制她的动作却不减，悬在她上方，低眸看着她，呼吸有些乱：“我想要个解释？”

　　何小婷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解释什么？”

　　顾西雾低沉的声音：“早上的行为，让我很困惑？”

　　何小婷被他话语警醒，她也有点纳闷，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样的行为，要不是他老在耳边一直叫自己名字…

　　“小婷，我…”

　　“你别叫我名字。”何小婷立即打断，早上的行为，确实跟他压低声音喊自己有关。

　　顾西雾愣了一下，不解：“为什么不让叫？”

　　“不准叫就是不准叫。”何小婷用挣扎掩饰慌张：”滚开，我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别耽误我时间。”

　　“鲁哥没催，急什么…”顾西雾心里不舒坦，钳制住她双手的力道重了几分，声音也如此：“我想搞清楚，你早上为什么会搂我脖子？”

　　“无意识行为，你要我跟你解释什么。”何小婷脱口而出，恨不得揍死他。

　　顾西雾看她两秒，突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然后放开她，刚坐起身，“啪”的一巴掌，他脸被扇得侧向一边，这时，手机响起，何小婷捡起地上的高跟鞋，转身离开。

　　.

　　鲁丹青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等了整整四十三分钟，终于见到她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等人上车，问：“你这穿的什么鬼？”

　　“开车！”

　　鲁丹青本来还等得来火，听她语气不善，说：“大早上的，吃火药了。”

　　何小婷一记眼神看过去，鲁丹青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怕她，就是非常嫌她的脾气。

　　何小婷平息情绪，给阮南星打电话，阮南星在电话里说余舟状态很不好，醒来之后就想去墓园，好在余爸爸来了，才把他拉住，打了镇静剂这才又睡过去，何小婷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问她感冒严不严重，交代她自己要注意身体。

　　中午，何小婷间隙时间给孟秋容打去电话，问小聪回来没有，孟秋容说已经回来了，顾西雾正陪着小聪在楼上玩。

　　“小聪这次急性发烧，你和南星都不在，还好有小顾送得及时，医生说再晚去一会儿都有可能出大问题。”孟秋容言语里都是夸耀说：“这孩子性格好，懂礼节做事又很稳重，讨人喜欢得很，难怪小聪会黏着他不放，哦，还有，昨天来给小聪买玩具也就算了，又给我带了很多补品，我一个老家伙哪里吃得完那么多东西，我说了他的，看他那样子也不一定听，你多劝劝他，叫他以后人来就行了，别再破费了。”

　　何小婷默默听着，最后“嗯”一声，“那我先挂了。”

　　“好，那你忙。”

　　晚上十点，她到楼底下，向上看，孟姨已经睡了，四楼的灯还亮着，她知道顾西雾在，白天她想了很久，当面道歉吧，当时正在气头上，那一巴掌她不是故意的。

　　“…有什么状况，您还是告诉我一声，我年前回来。”

　　何小婷开门进来就听到他这句话，顾西雾听到声音，赶忙说：“我先挂了。”

　　挂完电话，他站起身略显局促，说了一句：“回来了。”

　　“嗯。”何小婷在玄关处换鞋，还是穿着羊羔毛大衣，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下身是阔腿灯芯绒裤和靴子。

　　棉裤和拖鞋应该是扔掉了吧，顾西雾想。

　　“早上，真的非常对不起。”他极为羞愧，忍了一天，觉得自己非常混蛋，又觉得他们的关系回到了原点，那一巴掌打醒了他不该有的放肆，他该的。

　　“今后我一定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顾西雾向她保证，语气又像是一种乞求，乞求何小婷别讨厌自己。

　　何小婷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只说：“你要回去？”

　　“啊…”顾西雾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你妈妈怎么样了？”何小婷走到他面前问。

　　“没事。”顾西雾不想多提，或者是看到何小婷就想起早上对她的过分，真心地非常愧疚，说：“小聪已经睡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不等何小婷再说什么，他从茶几的另一侧绕过去，连关门的声响都没有，何小婷回头，盯着门愣了半晌，走到窗户边，顾西雾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人消失不见，才骂了一句：“混蛋。”

　　转身进卧室，开灯，发现桌上多出来一个粉色袋子，她先是疑惑，里面一条暖黄色围巾，她从孟姨开始顺了遍可能送围巾的人，最后想到的是顾西雾，因为孟姨说他又是买玩具营养品的，肯定是他放这儿的，嘴唇一抿，把围巾重新装回袋子里，然后脱外套，拿睡衣去洗澡。

　　等全部收拾完，关灯上床，心里挣扎了几秒，还是给顾西雾发了消息。

　　XT:【围巾是你放我桌上的？】

　　没想到顾西雾回得很快：【我没进你房间，是我让小聪放的，如果觉得不适，那就扔了吧。】

　　何小婷默读了两遍他的话，觉得他在置气，本来还想跟他道歉，觉得没必要了，何况那一巴掌，打得不冤，现在反倒是他被欺负了似的。

　　XT：【围巾明早上我带给你，以后来我家也别带东西买玩具，孟姨说吃不完，小聪的玩具也够多了。】

　　W：【嗯，围巾不用给我，给我也是扔，你随意处置。】

　　何小婷“蹭”的一下坐起来，想打电话过去骂他，忍住，继续打字，她手指的力道触得屏幕都在响。

　　【明天开始，上学各走各的，你别再给我带早餐，带了我也不吃。】

　　顾西雾回得很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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