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顾西雾把人树袋熊一样抱到四楼，放下，何小婷从兜里拿钥匙开门，先一步走进去，顾西雾抿着唇，雀跃，忐忑，紧张，凡事不安的情绪通通在他脑子里反复跳跃绷紧。

　　他顿了两秒才跟进去，关门，灯开的那一瞬，他被刺得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何小婷正在沙发旁盯着他看，一点脸红别扭的样子都没有，又回到了那个冷清模样。

　　四目相对，顾西雾心悬到嗓子眼，是一切又都回到原地了吗？

　　何小婷看他一副失魂的表情，眼睛又红又肿，在楼梯间抱了半个小时，这人就哭了半个小时，视线移至到他唇上，耳根子烧得慌，确实咬得有点狠。

　　“傻站在那干什么，过来。”

　　顾西雾没动，“我…”

　　何小婷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怕我反悔？”

　　或许刚刚在黑暗里把臊劲儿全部用完，这会儿明亮的环境，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羞不好意思的说出口的事，而是直白发话，“你听清楚了，我要跟你谈恋爱。”

　　顾西雾就看着她，眼眶再次陷红。

　　何小婷看他一滴泪掉出来，这人还真是个娇气包，走过去，把他牵到沙发上坐下，“哭吧，把泪全部给我哭干，今后不准再给我哭。”

　　边说边把桌上的纸巾放到他面前。

　　一副看他笑话不耐烦的样子。

　　顾西雾想忍住，可就是忍不住啊，隐忍多时的委屈如洪水般涌来，他双手拂面，身体由于抽泣而起伏。

　　何小婷看他肩开始抽搐，“到底有什么好哭的，我们是谈恋爱，不是搞分手，不应该是件开心的事？”

　　何小婷叹了一口气，去拍他抽动的背，掰开他手，泪跟喷泉一样往外涌，知道他喜欢哭，但没见过哭这么狠的，连忙抽纸给他擦，“我天，你别吓我，好了，好了，别哭了，不然我反悔了啊。”

　　顾西雾又捂住自己的脸，他委屈，但更多的是得偿所愿后的喜泣，这份体会，太珍贵，太受宠若惊。

　　“能别哭了吗？”何小婷看他哭得这么难受，忍了半天，眼圈也红了，抱住他，感同身受的滋味踏来，找不到什么能止哭的措辞安抚他，只好不停地顺他背。

　　直到顾西雾逐渐平息下来，何小婷很有耐心地放开他，看他肿起来的眼睛，脖子以上的皮肤跟他血红的唇一个色，头低着，缩着身体，样子特别可怜。

　　何小婷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捻去他眼角的泪水，顾西雾眼睫毛颤了一下，叠交在腿上的手一下捏紧。

　　“你嘴唇…”何小婷去拿医药箱，顺便把空调开了，找出一支药膏，用棉签沾着，喊他：“抬头。”

　　顾西雾泣不成声，但还是听话的抬头，眼皮低垂着，掩耳盗铃般，试图遮住羞色。

　　何小婷盯着他，眼睛闪了闪，要擦时说：“忍着点。”

　　“嗯～”

　　何小婷被他“嗯”得心里拔痒，他的唇这时候像熟透了的樱桃，棉签触上去，Q弹Q弹的，何小婷心里痒了一下。

　　顾西雾并不觉得疼，反而凉凉的很舒服，就是味道刺鼻了点，他眨了两下眼睛，盯着专注擦药的何小婷，眼神不在躲闪，而是以一种自己有了“名分”，光明正大地看。

　　何小婷擦好后，眼神突然交汇，顾西雾没躲，沾着水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着，何小婷也没躲，越看心里越有点按耐不住，迅速移开，把棉签往垃圾桶里扔，突然想起什么，问：“我上次…咬你肩上的那块儿怎么样了？”

　　顾西雾再次垂眸，不自在地说：“已经好了。”

　　“我看看。”

　　“啊…不，不用。”

　　何小婷眼神微变，“脱外套，给我看看。”

　　顾西雾照做，外套里面是件黑色短袖。何小婷皱眉，她早就想说了：“大冬天的，再怎么里面也得穿件毛衣吧，你这样穿不冷吗？”

　　“不冷。”顾西雾说：“外套很厚。”

　　何小婷看着隔应，“你不喜欢穿毛衣？”

　　“也不是。”顾西雾声音还有哭过之后的磨砂感，“我冬天里习惯这样穿。”

　　“不行，以后必须穿毛衣。”何小婷语气霸道：“没有，我给你买。”

　　她开始管他了。

　　应该说她正式开始管她男朋友了。

　　顾西雾不说话，低下头，手紧攥着裤子，心里犯堵。

　　何小婷见他动作，“不高兴我管你？”

　　顾西雾立马抬头，“没有，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事情。”

　　“…”

　　顾西雾微弯着眼睛，泪水倔强在眼眶里打转，真挚开口，“谢谢。”

　　他说完，低下头，泪滴落在虎口，好似烫了他一下，脸就更加烧了。

　　何小婷也有些不适应身份的变换，但是，挺新鲜的，有了新鲜感，就想做点什么事来抚平心中潮起的涟漪，想到这，她有意识地瞄他的唇，咬起来确实挺刺激。

　　何小婷晃了晃眼睛，没想到顾西雾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同时又有点气他，把自己一直以来最为不屑的感情给带出来了。

　　“袖子掀起来，我看看好了没有？”何小婷语气有点烦。

　　顾西雾犹犹豫豫，“真要看啊？”

　　何小婷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伸手去掀，然后惊住。

　　那圈齿痕成了紫红色，像一串咒语，每个牙印还是立体面的。

　　顾西雾躲开她手，将袖子拉下来。

　　何小婷眼神怪异：“…变态啊你。”

　　顾西雾难为情地解释：“…我就是想留个纪念，才纹的…”

　　何小婷默了默说：“什么时候纹的？”

　　顾西雾如实回答：“就你咬我的那天晚上，我送你回来之后，坐车去市中心纹的。”

　　“你真是…”何小婷伸手扼住他下巴，“你真是有病…那我在你嘴上咬破的这几块皮，你是不是也想纹？”

　　“…”顾西雾不假思索道：“倒是有点想，但我怕你会嫌弃。”

　　何小婷狐疑：“嫌弃什么？”

　　顾西雾眼珠子一转，羞羞涩涩地说：“嫌弃纹出来的效果不好，就不想再亲我了。”

　　.

　　何小婷端着两杯水从厨房出来。

　　“喝水，润润嗓子。”

　　她把杯子递给顾西雾，人坐远了一些，脸上不自在的红晕让她觉得今晚也有些不真实。

　　顾西雾眼睛是肿的，脸红得滴血，捏着杯子，喝了一口，嗓子好了不少。

　　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何小婷，见其发呆，放下杯子，大胆坐过去，和她肩与肩贴在一起。

　　“干什么？”

　　顾西雾不敢看她，手一下握住她的。

　　何小婷微顿他的行为，反应过来，下意识要挣开。

　　顾西雾一下跟她是指紧扣，“我手冷。”

　　“放屁。”

　　明明这么热乎。

　　“我想牵。”

　　不同于黑暗里的胆大，何小婷露出微红的神情，偏过头，另只手将杯子搁腿上，再忍什么。

　　顾西雾微侧，视线看到她的红耳朵，垂眸，嘴角弯起。

　　彼此无言，手紧紧扣在一起，窝在沙发里。

　　“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她抬头看他下巴，“你是从不是那什么咖啡馆街角，对我一见钟情后，就想把我骗到手了？”

　　顾西雾张口解释，“不是…”

　　“你别敢不承认。”何小婷开始控诉：“你肯定是从那以后，就开始设计想骗我上钩的计划，让我从混混手中救你，事后故意跟我一个学校，混到我家里来让我家里人都对你刮目相看，偷偷摸摸画我那么多张画像，看我不为所动，就开始故意动手动脚占我便宜，在我面前发疯搞小动作刷存在感，还老是故意压低声喊我名字，套近乎，给我带早餐想感动我…诸如此类，很多很多，我没讲倒并不代表没有。”

　　顾西雾听得心口震动，没否认，但他抓到一个突兀的点，“故意压低喊你名字，我应该没有吧？”

　　何小婷想起来就气愤，“什么没有，医院那次，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勾引我的，简直跟妖精一样，不然我得钩你脖子，甩你巴掌？”

　　顾西雾失笑，但声音因为哭得厉害，变成厚嗓，“原来我的声音能你勾引你啊，小婷…”

　　“你是不是又想挨巴掌？”

　　如果这些是可以勾引她的点，那他得手了。

　　“我认。”

　　“什么？”

　　顾西雾将头搁她肩上，手指摩擦她手背，“我是在勾引你，我就是想把你骗到手，现在成了。”

　　他的醇厚的低音刺激着她敏感的耳膜。

　　何小婷抬肩，“美得你。”

　　顾西雾蹭了蹭她肩头，头发在她脖子里挠痒，这会儿就又开始隐约犯欠，“你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你男朋友，现在想知道。”

　　“那你呢，到底对我是不是一见钟情？”

　　顾西雾闭着眼睛，否认，“严格来说，不是。”

　　他慢慢补充，“在我了解你的性格和家庭后，就对你上心了，真正确定是在那家如意馄饨店，被肖瞬泼汤后，你照顾我，给我冲水买衣服还细致到内裤，那次之后我就确定了，才在我们情侣搭档那天，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时，没忍住对你表白。”

　　何小婷听得心里涟漪绵绵，又有些不乐意，“原来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啊。”

　　“不是。”

　　何小婷推开他脑袋，语气不悦，“那你第一次在街角遇见我，就开始对我念念不忘，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那只是欣赏和好感。”顾西雾实诚道：“当时我没有想恋爱。”

　　何小婷切一声，她就要较这个真，以前觉得他是见色起意，现在在一起了，听他这么说，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我的长相，不足以让你当时就想跟我谈恋爱。”

　　顾西雾知道她的矛盾点在哪，但还是有必要说明，“我不是单纯因为你长得漂亮才喜欢你的。感情这种事，不能喜欢得太草率，我承认第一次遇见你就对你有过目难忘的感觉，但我真正对你动心是在了解你性格后，才确定对你的心意的。”他将握住的手放自己腿上，不好意思地说：“不过这个过程很短，很快我就沦陷了。”

　　何小婷这才好受些，“那我在你眼里啥性格啊？”

　　顾西雾盯着她眼睛，笑着说：“很直观啊，面冷内热…表面冷静，内心比谁都善良，比谁都可爱，特别是对待在乎的人，可以用生命去爱。”

　　何小婷眸光粼粼地看着，心口起伏不定。

　　“所以，我一直想成为你在乎的人，想让你对我笑，让你…爱我。”

　　他没说喜欢，而是说爱。

　　因为他想得到的不只是喜欢，而是一辈子的爱。

　　何小婷被他那个“爱”字整脸红了，挣开手，“放开，手心出汗了。”

　　突然，顾西雾表情严肃起来：“小婷，你不会是一时兴起或者可怜我，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吧？”

　　何小婷看他突然正色，而后眼神慢慢暗下去，开口 “不是…我差不多也是在情侣搭档那回，从你跳桥救人之后，对你开始上心的。”

　　说到这，想到那个画面，何小婷心就揪起来了，“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助人为乐也不是用自己命去救的吧，我可告诉你啊，以后你再这样不顾自己安危去做危险事的话，我就跟你分手，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顾西雾放心了，把她揽到怀里，有些歉疚地说：“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何小婷也抱住他，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继续说自己的心经，“反正从那以后，你就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总会时不时地去关注你，然后又发生了绑架案，你为我们挡刀，那段时间我过的非常煎熬，生怕你恢复不过来，要是真残了怎么办，我那会儿其实有个念头…”

　　顾西雾听她突然不说话了，摸她头，问：“什么念头？”

　　“没什么…”何小婷把脸埋在他胸前，掩饰道，“反正你已经没事了。”

　　顾西雾才不会放过她任何一句对自己表白的话，“我想听。”

　　“我不想说。”

　　“也行。”顾西雾在她头顶蛊惑道：“不说，那我们干坏事？”

　　何小婷仰头盯他，有点恼火，“你要不要脸？”

　　顾西雾低头，何小婷往后躲奈何被他搂得紧实，推他，“你够了啊。”

　　“什么念头？”

　　“什么念头都没有。”

　　顾西雾一只手定住她背，脸向她靠近。

　　何小婷就认定他没那胆子，果然，还差一厘米的时候，何小婷正要把他推开，就被人按进怀里，使劲揉后脑勺。

　　何小婷被他弄得呼吸困难，憋着开口，说：“就是…就是，如果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照顾你一辈子。”

　　顾西雾放开她，激动得嗓门老高，“真的？”

　　何小婷赶紧“嘘”一声，脸热得要命，看他来火，“你别得意，那只是我当时的荒谬想法。我警告你啊，你现在不同以往，要是再把自己不当回事，我也会跟你分手。”

　　“知道了。”顾西雾把她重新抱进怀里，像珍宝一样，小心护着，“我不要分手，你都说了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何小婷稳住心神说：“打住，你没残，别白日做梦。”

　　顾西雾在她头顶“哦”一声，胸腔的笑意击打着何小婷耳膜，像是受到了鼓舞，这一刻也有些藏不住，把自己的心思都说了出来，“反正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也应该能感觉到，我是喜欢你的，我也懒得说了。说实话，我还是很生气，本来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碰恋爱这种缠死人的东西，但就偏偏就栽在你手里了，你说我气不气。”

　　顾西雾心满意足地吻他头顶，何小婷又挣开些距离，观察他：“我怎么就喜欢你了呢，你这个人，喜欢笑，喜欢哭，笑起来不正经，哭起来又幼稚死了，喜欢撒娇，发神经搞小动作占我便宜，还动不动就脸红害羞，…一说你几句难听的，就给我玩消失…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男孩子，简直就是个人精。”

　　顾西雾笑嘻嘻地抓住她手，何小婷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问：“干嘛？”

　　顾西雾突然正经说：“还是不敢相信，你能接受我。这辈子，我认你手上了。”

　　何小婷“嗤”了一声，“话不要说太早，恋爱这种半途感情最不靠谱，你们男人的鬼话，听听就好。”

　　“不管你信不信，从你接受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认准了要跟你死磕一辈子，你别不要我就行。”顾西雾说着，有些害怕起来，他生怕何小婷会反悔，又怕何小婷会将就，“我这个人其实挺无趣的，相处起来也许有点烦闷，但我会为你改变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腻了烦了不开心了，我不会束缚你，你永远是自由的。”

　　何小婷闻言，默了片刻，反握住他手说：“顾西雾，既然你把话说这么早，那我也跟你提前说明，我这个人占有欲很强，是我的东西就一定要附属于我，我见不得别人来占分毫，我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既然决定跟你在一起了，你要是敢招惹别的女孩子，试试看。”

　　“不会的。我的心很窄，第一次为你动心，那就会永远为你跳动，容不下别人了。”

　　他说得坚决果断，“谈恋爱对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是想要那种死磕一辈子的爱情，但前提是，你跟我在一起能开心快乐。在我这里，你永远有选择权，选择自己想要的，而我永远是被你选择的那一方。”

　　顾西雾看着何小婷的眼睛，没有一丝躲闪。

　　何小婷动容地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地说：“我暂时相信你。”

　　顾西雾紧紧抱住她，是来之不易的珍惜。

　　何小婷在他怀里说：“对了，你送我的生日礼物，那张发光的画，挺有创意的，我很喜欢。”

　　“怎么想到送这个的，那张画，我记得是我俩在滨江大桥，情侣搭档那次，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顾西雾稍稍松开他说：“我当时拍了好几张，就想着送点不一样的东西，我照着画了一张素描，然后在网上找店铺，按照当时的场景，和你身上衣服的颜色，定制成灯光画，还好你喜欢。”

　　何小婷能感受到他的用心，心里暖融融的，笑着对他说：“谢谢。”

　　顾西雾问：“那条手链，你不喜欢吗？”

　　何小婷想起来就恼火，“那条手链那么贵，我们当时也不是情侣关系，你说送就送，你送女孩子东西都这么大方吗！”

　　“不是。”顾西雾说：“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一直拿你当女朋友对待的，我不想考虑别的，我就想对你好。”

　　“一直拿女朋友对待？”何小斟酌着这句话，“我要是不答应了？”

　　顾西雾想了想说：“不答应，就做朋友。”

　　何小婷哼一声，说：“你倒是看得挺开啊。”

　　顾西雾把他心中所想说出来，“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我是绝对不会逼你的，我做不到，也不可能，我只会退到我该有的位置上。”

　　何小婷想笑：“退到该有的位置，又拿我当女朋友对待，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顾西雾揽在她腰后的手松了松，垂眸：“我控制不住…我想着只要你不讨厌我，退到该有的位置对你好也是一样的…”

　　“但我从来没想过，用这些方式来让你答应我什么，或者得到什么回报。”

　　“你真是…我说不过你。”何小婷不知道为什么，又气又心疼，瞪着他，“反正，你别想三言两语收买我，我不吃这一套。”

　　顾西雾看着她小表情，像只挠爪子的猫，腰上的手，顺到她背上，将她紧紧揽进怀里，笑得心酸，带着满足，“反正你现在是我女朋友，说什么你都是我女朋友，你是我女朋友。”

　　何小婷听到他反复强调，笑得捶他：“你神经啊。”

　　“你男朋友，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