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凰弄

　　“咕咚”一声，夏瓖落入水中。长宁早已尖叫起来，吩咐人赶紧去救。内侍们也慌乱起来。

　　张欣更是着急，忙伸手去探。

　　夏瓖从水中冒出头，抓住身边的冰块，扑腾着往岸边来。

　　张欣伸手去拉。夏瓖没够上，又落入水中，再挣扎出来。

　　一个人影一晃，从这群人身后飞跃过，一把抓住水中夏瓖的身子，回到岸边。夏瓖浑身湿透，面色有些苍白，抹了一下脸，这才看到正是他的师兄卫衡。

　　“……师兄！”

　　卫衡急忙要给他脱去外裳，夏瓖不肯。

　　“来人！还不快去给夏公子找套衣服来！”太子天政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原来他得知妹妹竟跑到偏殿来玩，自也赶紧跟了过来。这时候看妹妹没事，已放心不少。只是这样的冷天，夏瓖却掉进水里，自也皱眉，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卫衡一把抓住夏瓖，向太子道：“属下带他去换衣服。”

　　“到我宫里去吧。”天政也不及问明情况，赶紧让夏瓖去换衣。

　　夏瓖忙摊开手，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五彩美玉，忙对太子把刚才所见说了。天政愣了愣，拿了那块美玉，只觉得面熟，立即令人团团围住偏殿，在这几间殿阁内细细搜查；而让卫衡先带着夏瓖去换衣了。

　　内侍们赶紧找了一套衣服来，卫衡看着夏瓖。夏瓖忙推他出去，道：“师兄，没事的，我自己来。”

　　卫衡淡淡一笑，转身带上房门。

　　天政已回来，长宁自然也跟着，看卫衡守在门外，忙问：“夏瓖怎么样？”

　　“他身体好，没事的。”卫衡忙道。

　　“那怎么行？已令人请了太医来。”天政已知情况，自然也怪不了妹妹和张欣，只待搜索出偏殿内的人再说。

　　“属下略通医术，”卫衡道，“我帮他看看就行。”

　　夏瓖换了衣服出来，卫衡执起他的手，按在脉上。夏瓖瞪大眼，看着师兄，他却是不知师兄还有这本事。卫衡向太子道：“他没事的。”

　　夏瓖也说自己没事，却感觉师兄好像在给自己输真气，心里虽略略惊疑，却也不甚理会。天政仍是不放心，要太医给他看，夏瓖忙婉拒。

　　张欣已带人回来，说在偏殿抓住两个人，可能不过是在一起厮混的宫女和侍卫。天政手里紧紧捏着从夏瓖那里拿到的那块美玉，默默不语一会；才令人看牢那两人，回头再发落，并吩咐不准任何人将此事告诉皇上。看向还一直在为夏瓖担心的妹妹，展颜一笑道：“长宁儿，你什么时候认识夏瓖的？怎么会和他到那里去的？”

　　长宁见哥哥如此问自己，小脸一红，偷眼看看夏瓖。见夏瓖正拿卫衡手掌里托着的什么，有些不情愿地塞进嘴里，忙叫道：“卫衡！你给夏瓖吃什么？”

　　“是……仙丹哦。”夏瓖笑答。又从师兄手里夺过巾帕，自己擦干头发。

　　这里长宁才回答哥哥道：“不过是刚刚才碰到他。”

　　“呃……去年他在大雁塔找到你，跟你说了，你还不愿见他。怎么这回……？”

　　长宁怔住。是他？她当时只听哥哥说是夏大人的孙子，想到曾见过他们家的那几个孙少爷，都是她瞧不上眼的。又觉得他找到自己不过是碰巧罢了，哪里知道面前这个夏瓖居然就是那个人呢？他这么小！

　　天政看妹妹痴愣地看着夏瓖，心里好笑，“他可是夏大人的冢孙！年纪虽是最小，却也是唯一的！”

　　长宁瞪了哥哥一眼，知道哥哥笑话自己。她又不还是小孩子，哪里还那样以出身论人？只是，她就是不喜欢朝里她所认识的大臣们一些子女，觉得他们很没出息。不是妄自菲薄之辈，就是妄自尊大之类，实在很浅薄无聊！

　　天政凑近妹妹，笑道：“夏瓖可比你小一岁多呢！他今年才不过十岁呀！长宁儿这么小，也开始动春心了？”

　　天政取笑着妹妹。瞥一眼旁边和卫衡说话的神采飞扬的夏瓖，和妹妹平时的神情本也相似，却还是有着别一种的风韵的，也不知何故这样觉得。那孩子他这两年来是经常遇到，但是每次见到也不禁为他那体貌而暗暗赞叹不已，他竟是越长越好了！而且还那么聪明伶俐，也难怪宰相大人宠爱如斯！如今见妹妹小小年纪居然也为他着迷了，自是更为惊异。

　　长宁听哥哥这样说，心中虽无不喜，嘴上却道：“哥哥，你胡说什么！”

　　“哥哥真的是胡说么？”天政笑道，“过会儿宰相大人还要带着夏瓖去见父皇，到时候可还有……”见长宁脸色微变，转过头，向夏瓖道，“夏瓖！”

　　“太子殿下？”夏瓖忙撇下卫衡，快步走过来。

　　“你果然没事了？”天政见他点头，故意不去看妹妹，笑道，“过会儿到灵和殿，让长宁带你去吧。”

　　“夏瓖不敢有劳公主殿下！”夏瓖忙躬身道。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长宁正好也去，你陪她说说话吧！”天政笑道。

　　“这个——”夏瓖看长宁一眼，眨眨眼，“只怕公主殿下不会让夏瓖陪的。”

　　长宁面上顿现薄怒，瞪着夏瓖。天政一笑，道：“本太子之令，你听了便是，还啰嗦什么！”

　　“是！”夏瓖忙答应一声。

　　卫衡对夏瓖使个眼色，要他小心一点，赶紧跟着天政走在前面了。

　　“公主请！”夏瓖恭敬道。

　　长宁一把捉住他伸到面前的小手，道：“你真的是夏大人家的小公子？”

　　“是呀！”夏瓖要松开长宁的手。长宁却不愿，就任她拉着，两人携手往灵和殿走去。

　　“那我怎么没听说你呢？”长宁有些奇怪。

　　夏瓖道：“我从小一直在外面，回京才两年多。”

　　长宁微微红了脸道：“上次真的是你救了我？”

　　“也不是呀。我不过比别人早找到你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大雁塔呢？别人却不知……连哥哥都……”

　　“那也是碰巧吧！”

　　长宁见他毫不骄矜，并不居功，心里欢喜。一时无话，忙问候道：“你家几个姊妹怎么样？”

　　夏瓖道：“二姊姊也出嫁了，家里还有两个姊姊，一个已经十六，一个十五。我四姊姊为人尤其好，可平时我祖父都不让她们和我一起玩。”夏瓖平时别说见到这两个姊姊，就是见父母也是很少的呢。

　　“那你平时和谁一起玩？”长宁诧异道。

　　“我天天都跟着祖父读书，跟着师兄他们学武，没有人陪我玩的。”夏瓖平日虽并不在意，但是现在和年纪差不多的长宁公主聊了一会儿，竟然也觉得有个玩伴也不错了。

　　“那——你真可怜！”长宁不禁同情道。

　　“这有什么可怜的？”夏瓖无所谓地道，“我跟祖父也可以玩哪，跟我师兄也可以玩的。”

　　“那些大人们有什么好玩的？”长宁撇嘴。

　　“这倒也是。他们太过认真，你和他们玩，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玩。”夏瓖嘴角露出顽皮的笑，想到平日跟祖父逗乐子，但他老人家还一点不能察觉，不禁又觉得好笑而悲哀。

　　“那个卫衡大概也及冠了吧？你和他怎么玩？何况他还是你师兄呢！”长宁见走在前面的卫衡频频回头看夏瓖，心里很是不快。他脸上似乎对自己很有点偏见呢，难道怕自己吃了他这个师弟不成？

　　“我们两个加起来正好就跟我师兄一样大。”夏瓖笑道，“他人倒不错，肯和我玩，没有师兄架子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宰相大人家的公子！”长宁很不屑地瞪着前面卫衡的背影。

　　“不许这样说我师兄！”夏瓖皱眉，甩开长宁的小手，道，“他才不是这样的人呢！要是依你那样说，他岂不是对你和太子殿下更好了？可他没有啊！”

　　“他就是对我哥哥更好！平日里没事，根本不在长宁宫当值，总往东宫跑！”长宁不服气，却又忍不住去抓夏瓖的小手。

　　夏瓖想到师兄是经常出宫来找自己，教自己武功的，大约是拿着这样的借口离开长宁宫的吧？虽说长宁宫一直并没出事，可让人知道他擅离职守也是不好，于是只得闭嘴不语。

　　长宁看夏瓖像是没看见自己的手似的，自顾自走到前面去了，又不禁生气。这在她也是少有，为什么夏瓖这会儿竟这样大胆，这样惹得自己生气呢？

　　宰相夏绍周正等在灵和殿门，见到太子天政，忙行礼。眼睛却也偷看着太子身后不远处的爱孙夏瓖，见长宁公主正和他并肩而来，不由更是高兴，忙躬身对公主道：“公主殿下！”

　　“平身吧，夏大人！”长宁只看着夏瓖，见他并不理睬自己，心里更气。

　　长宁进入大殿，见过父皇——这就是当今天子称景舜帝的。却见江贵妃带着永安公主也坐在一旁，她心里有些不快。挤到父皇身旁，坐下。永安忙过来见过姊姊。

　　诸位大臣和一些名门公子来参见皇族之人，行礼毕，那些年轻公子们一个个都向长宁公主献殷勤。长宁也懒得理睬，却只盯着夏瓖看。觉得那些人加起来也没有夏瓖一半好看，虽然夏瓖年纪还很小，可他已相当出色地将众人比了下去。

　　夏瓖随他祖父拜见江贵妃和永安，永安见到夏瓖，竟一时也面红耳赤。长宁心里莫名又恼了，对父皇道：“她们来这做什么？”

　　“长宁儿！”景舜帝宠溺地揽了揽女儿，低低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在意，今日是怎么了？”

　　长宁不高兴地盯着夏瓖，见他并不太注意永安，这才觉得好过一点。

　　景舜帝看到他的宰相大人第一次将嫡亲幼孙带进宫里，自然也格外器重。特意和夏瓖聊了几句，又让他即兴作了一首诗。发现他果然十分聪敏，长得又是那么清俊秀美，竟十分喜欢，一下子赏赐很多。这叫宰相大人感激得意莫名，也叫其他名门公子羡慕妒忌万分，而长宁也不禁觉得与有幸焉。

　　一时宴会开始，长宁特意走到夏瓖身边，与他坐得很近。

　　“哎！夏瓖！”长宁见他只顾和身边的卫衡说话，用手肘碰碰他，小声叫道。

　　夏瓖转过头，笑笑，又回头和卫衡说了一句什么。长宁伸手拉拉他衣袖，道：“你生气了？”

　　“公主，夏瓖怎么敢生气呢？”夏瓖忙回头，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长宁瞪他一眼。

　　“夏瓖不敢。”夏瓖吐吐舌头。

　　“你还不敢呢！”长宁撇嘴，瞪着卫衡，很不高兴地道，“你就只顾着你师兄么？”

　　卫衡忙道：“公主，属下只是——”

　　“要你说话！”长宁马上打断他的话。

　　卫衡微微一笑，英俊秀挺的面庞露出一丝无奈，忙起身离开夏瓖身边。

　　磨磨蹭蹭地，永安竟也鼓起勇气走到卫衡刚才离开的位置旁了。长宁见她竟有要坐下的意思，瞪她一眼，道：“永安，你来做什么？”

　　“姊姊，我——”永安在长宁面前一向胆小，这时候见长宁直言相询，自更是不敢吭声了。

　　夏瓖看看永安，再看看长宁，笑道：“你好像是妹妹，怎么还让人叫你姊姊呢？”

　　长宁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像个姊姊，对自己妹妹那么凶，那么厉害！”夏瓖一手支颐，看着长宁懒懒地笑道。

　　“我——”长宁小脸更是涨得通红，“哼”了一声，起身就要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见夏瓖正冲着永安微笑，而且似乎还有让永安坐下的意思，心里更为生气，叫道，“永安，跟我来！”

　　永安羞涩地笑着，正准备坐下呢。可听见姊姊的呼叫，也只好赶紧站起，忙跟了去。

　　夏瓖无所谓地坐在一旁，拈了一块青果，放进嘴里。抬头见太子天政正好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冲他扮个鬼脸。

　　天政低声笑道：“好小子！你小小年纪，竟招惹了我两个妹妹！长大了还了得？”

　　夏瓖瞪大了眼，无辜道：“太子殿下，夏瓖怎么敢招惹两位公主殿下呢？长宁公主生气，夏瓖也是很莫名其妙呢！”

　　天政伸手轻拍夏瓖小脸，道：“幸亏你现在莫名其妙。再大一点，就会主动勾引了！”

　　“什么是勾引？”夏瓖忙扭脸，却没能避开，小脸也不自觉地微微涨红。

　　“不知道更好！”天政嘻嘻一笑。

　　夏瓖见他笑得暧昧，忙起身道：“太子，夏瓖先告辞出去一下！”

　　这回轮到天政有点莫名其妙了，手里的柔腻感觉一时觉得很是陌生！但也只想着是这孩子是因为太小，所以才过于柔嫩吧；又想自己也的确从来没有对妹妹或兄弟如此，可能第一次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但一回头，却见卫衡似乎很紧张地盯着夏瓖，脸上的神情就像是自己心爱的一件什么宝贝就要被人夺去一样。

　　天政不在意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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