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凰弄

作者:林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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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七章


      豫州王府。

      这日,正是豫州王生辰,天政代表父皇赴宴。长宁不屑参加,但夏瓖还是被天政拉着一起过来了。

      宴罢,豫州王府的歌舞伎表演新进歌舞,煞是新鲜热闹。近旁诸位宾客自也趁机一面看着歌舞,一面和侍儿们寻欢作乐。王妃舅父范柯自更是肆无忌惮地搂着两个小童到一边厢房里去了,饮酒唱曲,恣意调笑。

      储氏自谓打扮端庄得体,只是她容貌却总给人妖媚娇娆之态,因此并不怎么敢在太子面前多露面。这回,见太子居然留下来看戏,对那些寻欢作乐的王府诸客视而不见似的,也便移了位子,坐到了夏瓖身边,陪侍他们。

      夏瓖知道这样的狂欢场合其实最是容易让人意志消沉,产生倦怠之意,太子似乎一向并不喜欢这个的。今日却为何一意要留下来,并让她陪着?只是见他那慵懒不屑的体态,平静从容的面容,却能窥探他眼眸深处却依旧冰冷阴沉,便猜想他或许另有目的。

      一曲群舞结束,一个身着蓝色黄边道袍的女冠出来,发髻高绾。斜抱一具古琴,半遮秀面。待到台中款款坐下,放下古琴,轻轻拨弄时,看她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面庞清丽之极,尤其一双秀眸如秋水般明澈。四顾一盼,更是柔媚多情之至。

      豫州王立即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只盯着那女冠看。

      婉转悠扬如流水般的琴音中,那女冠开口唱着当时歌楼妓馆最流行的曲子《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夏瓖偷瞥了天政一眼。见他一直都只盯着那女冠看,似乎也很是注意。

      储氏斟酌词句,轻声笑道:“驸马,这位仙姑就是白云观鼎鼎有名的月涓子,平日轻易不肯下凡,今日王爷亲自下帖,特地请来助兴呢。”

      夏瓖不曾去过白云观,却也听闻过这位月涓子的名字。虽不知她来历,但听她俗词艳曲却无风尘之色,巧笑宜人又无低贱之态,悠游从容,风度萧散,丰神卓异。心内不禁暗暗赞叹,她出身定非一般。

      自道教兴盛以来,世人祈求长生,炼丹服药,入道仙游。更有一些出身贵族的女子向往那种逍遥自在,也借着修道之名,出家入观。这其中又有不少才貌出众、风流冶艳之辈,与士子唱和,有时也到豪富之家筵席上交游酬唱,佐酒助欢,与贵族子弟来往,甚至出入王府宫廷。其实,这一部分女冠就是在这一袭羽衣之下,掩饰其半个娼妓的身份。当然,她们却是比那些真正的歌舞伎自由得多。这个白云观近来更是人才辈出,自是一众自诩风流才子流连忘返之所。

      一曲歌罢,惊艳四座。自然有客人放肆无礼地便令她下来陪酒,那月涓子并不理睬,也不恼怒,只微笑着抱着古琴退去了。

      天政这才转头看夏瓖一眼,站起身。夏瓖忙跟着站起,两人向豫州王告退,离席而去。

      豫州王和储氏急忙亲自送出大厅,天政道:“我到后园去清静一下。瓖儿陪我罢了,大哥大嫂回去陪客人吧!”

      豫州王令储氏回去,坚持要陪。天政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

      豫州王府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天政和夏瓖往后园去,经过的几个小房间里亦有客人各自笑闹行乐。

      天政始终一语不发。到了后园南山亭,面带讥讽地环顾一番亭子四周的竹篱黄花,及近处的假山池沼。坐下,才看了夏瓖一眼。

      夏瓖也只得陪笑以对。豫州王自有所图,却一面故作贪图享乐之态,一面又以隐逸闲适自许,实乃欲盖弥彰,可笑可鄙。

      “瓖儿,听说最近驸马府上美少年进出颇多,你是给长宁儿准备的?”

      夏瓖一愣,“啊?不……”

      “那是给你自己准备的了?”

      “怎么会?”夏瓖吓了一跳。

      “不是吗?”天政幽深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冷笑一声,“那你说,长宁儿和我一母同胞,日后本太子妃嫔众多,长宁儿多找几个驸马也不为过。可有此话?”

      夏瓖不由脸红尴尬。当时只是随口和长宁开个玩笑,胡说八道,已令长宁很是不快。而现在这样的事居然给太子知道了,可真是不妙。

      咕哝道:“我跟姊姊玩笑,随口胡说的,太子兄何必当真?”

      天政眸色更冷,“哼!你随口胡说,却也能表明自己心迹!如果,你是女子,是不是也要多找几个男人才觉得公平?”

      “啊?”夏瓖狼狈之极,转转幽黑的眼珠,嘻嘻一笑,“太子兄,你放心,我会跟我爹娘一样,绝不会朝三暮四,辜负……所爱!”

      “是吗?”天政眯眼,瞧了她半天,方道,“一个男人如果与人断袖,也是对妻子不忠。女人也是……你最好离卫衡远点!”

      “啊?我没和师兄……”夏瓖眨眨眼,急忙否认。难道自己真的一辈子就和长宁过下去呀?不过,她是无所谓找不找丈夫,可长宁看不中那些少年,却是叫她为难得很,所以她还是想让师兄帮她。

      “你没喜欢他?”

      “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其实是想把师兄……”她忙住口,挠挠头,嘿嘿笑笑。

      天政眼眸一亮,随即又黯然。一时似喜非喜,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夏瓖。夏瓖被他看得心里发怵,又见他有逼近自己之意,忙退开几步,故作悠闲地引颈远望。

      一阵杂乱喧闹之声传来,张欣等率侍卫赶来,护卫住太子。

      “怎么回事?”天政并不在意。

      “前面范柯被刺。”张欣匆忙禀报。

      “什么人竟去刺杀他?”天政知道这范柯真正不过是个贪图享乐、不问世事之人,今夜居然有人要刺杀他?

      “是他身边的娈童。”

      天政皱眉看了夏瓖一眼,随即对张欣道:“我们回宫吧。”

      *******

      月涓子拉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闪身躲进山石洞里。

      “姊姊,你快走吧!我……”小童惊慌失措,喘着粗气。

      “别胡说。若不是为你,我来这里做什么?”

      “姊姊!是我连累了你……”

      “嘘!噤声!”

      月涓子将小童按下头去,小童将自己的面上妆饰随手抹去,弄得一脸花。月涓子微笑了一下,掏出锦帕,细心地帮他擦拭干净。

      “姊姊,是我冲动,都怪我不好,我……”小童却更是惭愧着急。

      “怪你做什么。本来就没想让你去的。”月涓子尽力温和地说,拍拍他肩头,抚慰着受了惊吓的小童。

      “可现在……”

      月涓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侧耳听着豫州王府的动静。虽说这不算小事,但众人大约不过会猜想是小童和另一个娈童争风吃醋,或者最多能猜到小童不愿被玩弄。只是,那个范柯受伤极重,恐怕豫州王府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于今之计,自然要等那一阵紧急搜查过去,她才有机会带着小童脱身离府。

      一队侍卫过去,她听没了动静,站起身,正欲出山洞看看情况,一团黑影正向她怀里撞来。她伸手一抓,却是一个软软的包袱。一个人影一闪,到她面前,低声道:“换了衣服吧。”

      月涓子一怔,看去却是一个身着王府侍卫衣衫的年轻俊秀公子。她平时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刚才弹琴唱曲时,坐在前座太子身边的那位白衣公子。

      夏瓖奉太子之令,悄悄返回豫州王府查探。无意中却发现月涓子姊弟逃匿的身影,这才去寻了几件衣衫,要顺便带他们出去。

      月涓子打开包裹,却是自己刚才匆忙脱下的道袍,她愣愣地看着夏瓖。

      “你最好还是光明正大地出去,你弟弟我带他离开。两个人我恐怕不能一起带走,而且日后他要脱身就更难。”

      月涓子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她也这样想过,但只不放心弟弟。可这人能相信吗?看着夏瓖此刻如星芒般璀璨明澈的双眸里透出的坦然之色,她也就毫不犹豫地拿出包裹里的另一套灰衣,帮弟弟换上,自己则又穿上那件道袍。

      “你在这里吧。我先送你弟弟出去,到外面巷子里余家茶楼。”

      “那……公子小心!”月涓子虽是感激万分,一时也知道不必多说。

      夏瓖将那小童带出王府,送到余家茶楼后院。让茶楼老板照顾他几天,等人来接。

      她又回到豫州王府,趁夜色再去查探,却探知十几年前就已贬谪芜州的江贵妃之父竟也在王府之中。

      第二日清晨,她又到王府。正门前。狂欢了一夜的贵客一个个坐轿而去。转到后门,那些请来的名伶歌舞伎们也正纷纷离开。一辆青布小轿旁站着身着道袍清丽脱俗的月涓子。夏瓖看她果然机智从容,也便放心飞身离去。

      出了王府大街,青布小轿落下。月涓子出轿,进了一旁的糕点铺子。

      “姑娘没事吧?”夏瓖到她身边,不在意地问。

      “没事。多谢公子……”

      “不用客气。”

      “……公子怎么不问什么就救我们?”月涓子轻轻咬唇,眼里有一种难言的情绪。这个公子其实今天根本不必来的,就是昨晚,他也没必要救他们姊弟的。不过,她相信他,只看他的眼睛,她就能相信他。弟弟一定被他安排好在余家茶楼的……

      夏瓖微微一笑,“难道姑娘是想问我为什么救你们吗?”

      月涓子轻笑一声,“这事对公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月涓子姊弟却是救命之恩。公子大恩大德,月涓子永生不忘!”

      “姑娘客气了。”夏瓖迈步要离开,“姑娘是要回白云观?”

      “自然。”

      夏瓖点头,“那姑娘小心。告辞。”

      月涓子呆呆看着夏瓖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微微摇摇头。

      ********

      御书房内。

      景舜帝翻着桌上的一份奏折,好半天,才将目光移向下面站着的天政。

      “政儿,近日瓖儿一直在帮你,你看他才能如何?该给他授予什么官职呢?”

      天政忙禀道:“瓖儿文武双全,实是朝内难得的人才,父皇该人尽其才才是!”

      “说的是啊!只是他最近考上状元,又被招为驸马,也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呢!若是再给他一个高位,只怕对他、对你都是不好啊!朕想还是让他到下面锻炼一下,待有了实绩,再另行提拔吧。”

      “父皇所虑极是,儿臣也是这样想。不过,父皇要他到哪里去锻炼呢?”天政问。

      景舜帝微微一笑,“他既文武双全,这次倒要瞧瞧他的武艺了。最近青州刺史频频上书,说他境内也发现了那伏恨宫的人迹,杀人越货,无法无天,甚至有危害朝廷之举,只是一时却找不到头绪,而且那些人中有几个杀手武艺十分高强。也该是我们插手的时候了,不能姑息养奸哪!”

      “是,父皇!这件事儿臣也有所耳闻。只是要瓖儿一个人去,恐怕未必能对付得了吧。”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天政有些担心。

      “当然不是要他一个去,朕是想让他协助你彻底去查探一下。”景舜帝微微皱眉,这件事,天政也许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不过他并不想这样告诉儿子,只道,“你身边虽也有几个人,恐怕到关键时候也还是要靠亲信之人;而且你至今又不肯娶妃,没个外戚势力,这对你很是不利呀!青州之地广阔富庶,又是你母后出生之地,你要让它成为日后最忠于你的力量!这次,正好也替父皇去看看君柳园吧。说不定,你也能在青州找到你的太子妃呢!”

      天政听父皇如此良苦用心,又是这样对母后深情如斯,忙躬身谢恩。

      景舜帝续道:“你要走最艰难的路也好,现在你还年轻,多锻炼也是有好处的。不过,你也得千万小心。一旦几方力量略有失衡,就会发生不可估量的变化,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该当机立断的,就不要犹豫拖延;该牺牲戗灭的,千万不要手软!为帝为王,决不能有妇人之仁!”

      “是!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天政忙道。

      景舜帝看看站在下面的儿子:气朗神清,潇洒俊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与他去世十几年的皇后几乎是一模一样。想到刚才所提之事,一时心里又是黯然,又是莫名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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