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有约

　　林凛赶到时面色凝重，医院里鸦雀无声。

　　林栩行就在窗台边默默站了一整个下午，站到向下望去尽然是车灯和路灯，黑夜中的繁星被乌云掩盖，入眼的星星点点皆是万家灯火。

　　林凛拽过他的衣领，怒不可竭，林栩行近距离看到他的牙关都在颤抖，男人的眼中全是怒气，没有理智，没有留情：“我让你照顾好你妈！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林栩行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无尽点燃林凛的怒气，林栩行好像失了声，半句话都不曾说出口，那双眼睛看不出情感，神魄虚无的飘荡。

　　“我问你，你一直待在她身边吗？”
　　“她明明前两天精神还很好，怎么可能今天就…”

　　男生脑海中跳过一瞬，闪过齐颜的模样，他反常的扯了下嘴角：“你的意思，是我害死的我妈？”

　　“你出去过是不是？你出去过是不是！”林凛的情绪越发高涨，“你为什么要出去！明明好好守着你妈才是最重要的！！！”

　　“我出去干什么，又关你什么事。”

　　“你害死了你妈！你害死了我老婆，怎么不关我的事！”林凛的手指着门外，他的人怒的发颤，“有本事，你就不要认我这个爸。”

　　林栩行的眸子垂下来，他的手不经意开始抖动：“我从小，好像就只有妈吧。”
　　“每天只是想着工作，家里几次出现过你的影子？还是妈生病了，才假惺惺来关心安慰，展示自己好男人的形象。我害死了我妈，那你今天又在哪呢？”

　　林凛到门边反锁，声音冷下来，话语中没有一丝可以转变的余地：“休学吧，浪费钱浪费精力。”
　　“以后你就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许干！”

　　男人抢过林栩行手里紧握着的手机，他指着屏幕：“好好反省你的错误，不要想别的事情。”

　　“老子生你养你还不是为了你妈！你妈爱你，每天嘱托我要好好对你，现在你个不孝子，害死你妈不算，还来对付你老子是吧！”

　　林凛在旁边打下一通电话，那头接的很快，三两下对话就结束了：“回去好好待着，别给我搞些幺蛾子。你妈的事，不是轻易就算了的。”

　　话说完后的不多时，门边就出现了一名陌生男子，林栩行似乎都犯不着思考，就知道是来接自己的，他瞥过身旁的白布，和白布覆盖下薄薄的身形。

　　他妥协了，他只能妥协。
　　一个没成年的，连一举一动都还受管控的人，甚至父亲是业界赫赫有名老总的人，纵然逃到天南海北，都逃不过他的源源不断的恨。

　　从前，唯有靳乐能让他甘拜下风。
　　往后，只有他的一意孤行。

　　-
　　风在拍打窗棂，这是林栩行被关在家里的数不清第几周。林凛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回到家，给他打开了那扇门。

　　“出来。”男人眉头皱着，却自始至终没望过他一眼。

　　林凛把他的手机扔在茶几上，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跟那个女生分手。”

　　“你看我手机了。”

　　“我是你爸。”

　　“现在，跟她分手。”林凛的情绪很平，透着疲惫，他揉揉额，看着林栩行无动于衷的模样，又再次讲道：“如果不是她，你妈就不会出现意外隔那么久才被发现！如果早一点呢，即使早一点送到医院都有机会救治！”

　　“您的意思是，其他人的生命都只是蜉蝣，可以出事可以遇险，也都可以弃之于不顾。”

　　“你不要随随便便曲解我的意思！她是你妈，还有什么人比她更重要！”

　　“我跟你妈在一起那年，我们都成年了，都不是孩子，可以自己赚钱，挣脱家庭。可你呢？早恋不说，现在却拿你爸的钱养害死你妈的女人！”

　　“你是在耽误自己，更是在耽误别人！”

　　“你自己想好，我没多少时间。”林凛留下一个背影，跑到靳乐房里整理遗物。

　　靳乐的房间已经空置很久，无人打理，走进一片灰尘扬起，床头柜旁摆着个行李箱，是上次从医院带回来，还没时间整理的。

　　一片空荡寂静，几个房间唯这间朝阳，温暖的光线窸窸窣窣透过窗的罅隙射进来，柔软细腻，照的人心发痒。

　　林凛闻到残留的淡香，看到放在桌面上的信纸，手间颤动，熟悉的字眼被尘封。
　　“林凛同学，收。”

　　男人厚实的背影坐在床的一角，却透着深深的无力。

　　“老林，相识几载，你我早从热烈的少年成为白发细密的老人。儿子也成长了。

　　你爱儿子，却总把这份爱藏在心里，缄默不言。你曾说，只要他对我好，你就会对他好。可事事都不遂人愿。

　　你的工作缘故，让你无法不脱离家庭，早出晚归，我懂你的苦，你的言不由衷。我懂儿子的想法，和看向我时的欲言又止。你们皆注重每一份感情，却又皆犟的不向对方说出口。

　　我看着你们对互相的关心，却又看着你们的关系一日日降入冰点。这一次，我知道注定不会是好结局。儿子去救他心爱的女孩，那我便在这时同你说说话吧。再不说，恐怕终究来不及。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老林，我的人生真的要到头了。望着儿子担忧沉重的背影，我的心好痛好痛。我告诉他我不会有事，让他放心去。是我欺瞒了他，其实我知道我撑不住了。

　　你的性格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倔强又傲慢。这一次，你跟儿子，是不是又要闹矛盾了，我急切，却身不由己，你们从未把话说开，却又要多一份心结。

　　他的离开，是我准许的，是我让的，不怪他。我的离去，是天注定的，和别人无一点关系。他还小，他还没能力照顾好自己，更不懂爱的真正定义。但老林，相信他一次，他是有担当的人。

　　希望你能少一点怨恨，知道有爱我就会一直伴你左右。

　　而最后的决定，全在你。”

　　林凛把信纸放下，眼底擎住泪水。

　　今年林栩行十七有余，他生日那天，靳乐在家中为他庆祝，儿子笑容璀璨夺目，宛如深夜星辰。

　　可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每一个生辰日，只属于他的那一份定制蛋糕，是父亲在工作之余不厌其烦的叮咛，嘱托，时时刻刻的关注，最后被送到家中的蛋糕。

　　爱于心口难开，最终只在误会中掩埋。
　　不懂爱的人，以行动示爱，却不提起，不诉说。
　　如果不说爱是死要面子，那么勇敢说爱是胜利者的姿态。

　　林凛走出房门之时，林栩行已经通起电话。

　　那头的女孩声音中满是焦急，她接连不断的提问，问这些日子里他去哪了，为什么老师说他退学了。

　　林栩行的声音饱含沙哑，他的话都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他的泪珠填满双眼，他能给齐颜什么，什么都给不了，他赚不了钱，做不到两全其美，他让自己丧母，又怎么能保护住心爱的女孩。

　　“齐颜，分手吧。”
　　他在对方的碎语中找到一丝停顿，轻声开口，齐颜那头顿时沉寂下来，不可置信：“你开玩笑的吗？”

　　“没有。”

　　“为什么。”

　　林栩行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好像在同对方说，又好像在劝说自己：“没什么。”
　　“没什么，齐颜。”
　　“就是…不想谈了。”

　　齐颜坐在房间里，无奈的自嘲一声，喃喃重复对方的话：“不想谈了？”
　　“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是。”

　　林凛手里还拿着那封信，他走过来抽过林栩行手里的手机，挂断。

　　男人没去管林栩行的眼神，妥协开口：“明年复课。成年了，再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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