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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生迹
“你要去哪里?”
黑影并没有回答夏容的问题,它似乎是转身看了他一眼,然后一个轻盈地起跳,转瞬飞到了那道古朴的图腾上,图腾在这时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上面的水波纹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闪烁着淡淡荧光。
夏容耳畔传来潺潺的流水声,静水深流的场景悄然跃于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重物落水的声音,似乎还有几句急切的低语,他屏息凝神,只能模糊地听到‘不太好’‘没事’‘就扔在这里’几个字眼,其它声音都被流水吞噬掉了。
他醒神时才发现那不过是回溯术,重现施咒者最后看到的画面。
那道黑影又伸出头来,它的头上冒出一只柳叶长的手,不停地摇晃着,似乎是在问夏容为什么没有跟着它。
夏容试探着道:“你是让我进去吗?”
那道黑影摇得更欢了。
夏容疑惑地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它似乎快要把自己转晕了。
“我还有东西要找,你有看见一道青色……青色的光从这里经过吗?”
夏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问一道来历不明的黑影,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道黑影。
甚至有些亲切。
这道黑影身上毫无阴森冰冷之气,反而带有温柔坚韧的木灵力,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夏容按照黑影给他的指示,把手搭在那块图腾上,那道图腾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青色的灵力在这方狭小的空间不规则的波动着,带着不可拒绝的力量,全部通过夏容的手臂传送到了他的身体里。
灵力缓缓流进他的四肢百骸,如同百川之水纳入江洋。
他接收到的灵力与他身体里的属于同源,这属实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夏容想伸回手,可他的手像是被黏在了上面,不知有何物附着在他的肩膀处,他左手背过身去却触碰不到,只摸到他右肩的肩胛骨。
下一刻,那道灵力在他的右手手心里刻下一个树叶纹章,随后隐没在皮肤里。
手臂上的抓力顿时消散,他一时失去支撑单膝跪在地上,膝盖上传来的痛感直接逼上头皮。
夏容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他道不出那种感觉,似一种酸涩的味道在心口蔓延开来。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的东西仿佛都模糊起来。
他面前那块图腾上的图案已然变化成另外一种形态,金色的水流纹在一阵白色的炫光中变成了绿色的木叶纹,随着时间流逝,上面的光泽渐渐淡去,看起来和一块很久都没有用过的青铜器没有什么区别。
几道男女混杂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夏容迅速抹去眼中水雾,撑剑缓缓起身。
通道深处散发出更加幽暗浓郁的寒气,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和光线。夏容抬脚走了进去,他的背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静谧无声。
前面隐约传来滴水声,还有拖行重物时发出的沉闷声响。夏容从袖中取出几张符箓,紧紧抓在手心。他其实对这种事情也略有体会,不过他是负责拖行的那个。
不同身形的人拖行的声音不同,哪怕是拖同一个人,在不同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也有区别,像这种沉闷缓慢的声音,夏容估计地上的人一定是像个牛犊子一样壮实的人。
夏容继续往前走,不到一刻钟,突然脸上几道湿冷爬过,他用手一摸,原来是水。
虚惊一场!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接住从上方落下的水,可这触感怎么不同?
不仅黏糊沾手,还带着泡沫,他抬头看见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东西。
一只张着大嘴的东西趴在甬道的穹顶处,它没有呼吸,墙壁上发出细碎捻发的声音,须臾,他与一双铜铃大的红色眼睛对视。
“……赫赫。”
“锵——”
夏容挥剑阻挡迎面而来的利爪,他这才知道方才摸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而是这家伙流出的口水。
关键是他还放到鼻子下闻了一会,亏他还以为上面的臭味是甬道的原因。
夏容看不清头顶是的东西,它躲在黑暗中,全身上下包裹着一层厚重的布,只露出那双眼睛。
砍在它的身上,仿佛在砍一块石头,而它像是没有痛觉似的,遇到攻击不曾躲闪,只知道一味地攻击。
见血即毙的毒药似乎对它也无效,夏容只能用剑抵挡,可在不到三尺宽的甬道里,他的剑法施展不尽完整。
远处的甬道处闪过烛火大小的光点,夏容听见有人似乎与他说话。
“夏容,你怎么样了?!”
“这里好黑啊!夏容你还好吗?”
夏容的剑抵着凶尸的爪子,倾斜的脚不停地往后滑,他压抑着怒火,镇静地道:“凶尸!小心!”
他方才差一点就想直接用符箓炸了这个鬼地方,反正他是不会受伤的,直接在废墟里找人对他来说更加方便。
他并不差那几张符箓,只是这样做会让他的考核低几个等级,那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场景。
这只凶尸比他之前见过的那只要厉害,它的身上还带着怨气和怒气。夏容记得他在它背上留下了伤口,当他再次绕至它背后举剑挥下时,黑色的雾气渐渐将伤口填充满,只有裂开的布巾昭示着它被砍过。
苏澈在不远处试探着道:“夏容,要不要帮忙?”
夏容拦下一爪,简洁明了地道:“要!”
他不想把时间耗在这家伙的身上,它的躯体实在是太坚硬,夏容看不到它的关节连接处,更别提找到它的弱点。
它仿佛是守在此处,阻拦试图经过这里的人。
夏容已经踩到不少骷髅,还有扳成段的股骨,他来不及察看,血盆大口已经向他的肩膀袭来,带着难以言喻的血腥味,还有腐烂的气息,他一时不察,被熏得晕头转向。
这比他那瓶清心露还要恶心,可他必须做到面不改色,他耳边的这块用来记录的石头可不是吃素的,那该死的规矩,他不知道时时刻刻都保持端庄的人累不累,反正他极其崩溃。
“你注意避开!”
“行!”
夏容站在凶尸前,他见远处白光一现,连踩着甬道的墙壁迅速向前一跃,他与苏澈合力将凶尸夹在中间,凶尸的脚下不停地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可未给这具凶尸本身半分影响。
“我们合击他的头!”苏澈手中剑击在硬邦邦的石头上,在安静的环境里倒是显得格外清晰。
“可!”夏容冷静道,他微微侧过头,这样他能看得更清楚些。
他向来都是看见有苗头就掐灭,根本等不到祸端蔓延。此处也不知是那个宗门御下,管理层像是一个筛子,这么厉害的邪物也没有人来修理,让一群不到弱冠之年的弟子去送死。
挥来的手臂已经不容他多想,他又一次举剑抵挡。
苏澈在那头道:“你还好吗?”
夏容道不明那种感觉,他不习惯亲人朋友以外的人来关心他,尽管对方是出自良好的教养,可他就是下意识地拒绝。
他不想欠人情,更怕沾上因果。
他听见自己嘴上道:“好。”
说完他的思绪就不知又飘到哪里去了,反正不在这里。
他一会儿在想待会在哪里睡觉,一会打算吃些什么东西,反正这种凶尸对他来说没有多大威胁。
只是麻烦了些。
夏容举剑挥过头顶,他正与凶尸僵持,苏澈趁机砍它的脖子,结果大半截的剑身嵌进它的脖子,几乎只露出剑柄。
“我的剑!”
苏澈那边八成又是出了什么意外。
“怎么了?”
“卡在它的脖子里了!”
夏容真的很想笑,可还是忍住了。
幸亏是在黑暗中,若是在外人眼里,他怕是会被认为一个发癫的人。
不过一个人越在意什么,就会因为什么而受到限制。他越是在意他的考核,也越容易被这些教条牵制住。
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失去才觉得可惜。
他知道这句话时,自由已经离他很远了。
也许是他这边的声音消失了,有些过于安静,他听见苏澈在那边焦急呼喊,不久,那边又传来石头扔到墙面又掉落的声音,夏容试着用平静的声音回复。
幸亏他忍住了胸腔里的笑意,不然他会成为第一个因为笑出声被扣分的弟子。
夏容侧身避开眼前挥来的一爪,那一击直接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他错身飞到凶尸的头上,脚尖一点,身形一转,长剑一挑,卡在凶尸脖颈处的那把剑顺着凶尸的皮肤滑落在地上,甬道中传来剑尖撞击到地面的声音。
夏容不自觉地抿唇,道:“你拿到剑了吗?”
苏澈道:“拿到了,多谢!”
夏容又道:“它怕光。”
苏澈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什么?”
夏容没有开口解释,他从袖中抽出一沓符纸,朱砂的味道灵巧地钻进他的鼻中。这里如同安静的黑夜,黑暗里他做些小动作都不会被发现。
若是苏澈他们之前遇见的凶尸是用邪术炼制而成,那么这具凶尸本身就是邪术的载体,它身后一定有一条更大的鱼。
夏容想着手中的符纸也运气拍了出去,刹那间,符纸从左上角缓缓自燃,待光明驱散黑暗,黑暗露出狰狞,一切刚刚开始。
终于看清了它的面孔,厚重的灰褐色布也包不住一张流胧溃烂的脸,单从外形来看,它生前应该是一个男人,不仅身形魁梧,而且胸膛宽广,只是他所有的一切都盖在布巾之下,只露出一双兔眼似的红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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