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芙蓉雨

作者:艾莫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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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八芳华


      洞府中灵气极其稀薄,简直比蛋花汤里的蛋花还要少。头顶石壁上的阵法只有淡淡的一层红色气息,可在夏容的眼里,那些丝线依旧存在,并没有随阵法的衰竭而减少。

      苏澈道:“师妹,你还好吗?”

      他说着扶起简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支起她的身体,夏容转身望见瘫在地上的简岁,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默默地转移了视线,看着空中出神,没有去扶人起来的打算。

      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并不安分,除了他身上算得上干净,其余三人身上头上多少有些灰,简年的睫毛上落下了不少灰尘,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哪个手艺高超的匠人制作的彩瓷娃娃。

      简年试图站起来,不料挣扎了一番,依旧是徒劳,她又坐回地上,苏澈脸上的情绪没有藏好,她察觉到苏澈眉眼间隐隐约约的颓败,迟疑地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仍旧有些嘶哑,但已经不再虚弱。

      夏容见简年舔了舔唇,想起这清心露只是可以让生灵恢复生机,并不能解决饥火烧肠,也不能治疗沉疴宿疾,“简姑娘,先喝点水吧。”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水袋,上面只是简单地描了几朵花,手法算不上精湛,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用繁茂的叶片遮住了花朵部分粗糙的纹路,夏容又看了一眼水袋上的花纹,还是递到苏澈的手边,对着简年继续道:“干净的。”

      倘若是平时,夏容可不愿拿出这个水袋,这个水袋也不知是何时塞进他的乾坤袋中,若不是现在还是只能继续“风餐露宿”,熬过这“艰难”的三年,他才不会留下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东西,到时候他怎么闹腾任谁都管不到他。

      简年的脸色算不得上好,淡粉的唇此刻变成了样,和熬久的白米粥不分仲伯,脸颊因为接触到空中飞扬的砂砾而失去光彩。

      纵使乌云一时掩月,终究是改变不了月光的皎洁。

      简岁在苏澈的帮助下,离着水袋的开口还有半指的距离喝了一口,清冽甘甜的水顺着喉咙进入,仿若久涸的土地遇见甘霖,身体里流动着一股涓涓的清泉,充沛的灵力春风沐雨般充盈四肢脉络。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松动僵硬的四肢,试着抿了抿嘴,灵力顺着身体脉络一点一点漫向全身,她松了一口气,缓慢抬起头,入目的便是一截青色,随即开口道:“……多谢。”

      还不等夏容说些什么,背后传来一声哀叹,像是遇见负心汉的女人埋怨的声音,可比她哭那求而不得的爱情还要令人难过三分。

      那道声音又接着道:“师兄啊师兄。”

      夏容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简岁捏着嗓子发出的声音,他侧着身子躺在地上,正一脸幽怨地望着苏澈,右手忖着后脑勺,左手手中正甩着一条不知从哪里顺来的丝带,上面还绑着一颗褐色珠子。

      简岁醒来时发觉身边空无一人,倒是他妹妹身边什么也不缺,一个个都去那里嘘寒问暖。

      他像是捡来的。

      苏澈仿佛是刚发现他醒来这件事,欣喜地道:“师弟,你醒了啊!”

      简岁抹了下眼角,虽然那里什么也没有,却故作忧愁,声音听起来倒也有一股悲凉之势,“早醒了,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你妹妹呢。”他单薄的身形在萧瑟的寒风中摇摇欲坠,身体轻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周围的风也极其有眼色,拂过他的脸,吹动他额前垂下的几缕头发。

      单单是看这张蒙尘也遮不住颜色的脸,既带着秋叶的落寞又让人心生怜爱。

      苏澈脸上闪过尴尬,刚想说些什么,看到身边还站着人,到嘴的话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最后干笑了一下。

      简岁听不见任何人的回话,他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苏澈一脸尴尬,简年一脸看好戏,夏容依旧一脸平淡。他心里瞬间有了底,大不了再挨一顿打,反正他习惯了,继续夹着哀怨的嗓子道:“放着我这个乖巧懂事的师弟不关心,果真男人都是到手的就不珍惜了。”

      这话比吃了一盘辣椒还要呛人,苏澈瞬间脸色殷红,像个熟透的桃子,他的手指连着身体都在颤抖,指着简岁,激动地道:“咳咳……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画本子,说的是什么话!”

      “你……你们……竟是真不管昔日挚友的死活,故人果真是都该故去吗?”简岁捂着胸口,若是从远处望一眼,只怕是会道美人低眉伤怀,一行清泪,两处相思,可开口就毁了身上的气质:“你们都是负心汉呐!”

      简年虽然是笑着,但眼中的寒光看着就让人害怕,她一字一句道:“师兄,劳烦您管他了,帮他紧紧皮,估摸着是皮松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简岁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往身后退好几步,那速度根本不像是受了伤的人,也对,那瓶清心露他一人喝了大半,身体估摸早已好的七七八八,他猛摇头道:“不是,我还受伤!你们不能欺负伤患!”

      简年闭上眼,她咬牙切齿道:“那好,等他好了再打吧,不必用带刺的鞭子,往鞭子上蘸些盐水即可,再需喂他一颗疗效慢的丹药。”

      苏澈点头附和道:“也好,师傅看不见伤口,不会心痛,师弟也得到教育,算是一举两得。”

      简岁听得目瞪口呆,他的命运被安排的清清楚楚,心底渐渐漫出道不清的情绪,好像是连着一口气吃了一笼蘸了醋的酸菜包子,亦或者是咬了一口路边树枝上的红皮大李子,酸酸涩涩,他一时不能自已,眼角不自觉的流出泪,他想着想着竟也嚎了起来:

      “你们好狠的心呐!你们好狠的人呐!呜呜呜,我不活了啊!”简岁捂住眼睛嚎叫,可惜指缝太宽,几人看见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脾性会干出来的事。

      夏容视线落在地上的石块上,不再看几人。他一边思索,一边腹诽,简岁和他四师兄差不多,不过他的四师兄还要贱兮兮些,倘若是他犯了错,一定会去找个背锅的,不过给的报酬也算丰厚,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简年抚摸着太阳穴,待意识清明后,脑海中只有几人开门进来时的印象,忙抓住离她最近的苏澈问道:“我们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苏澈提起一口气,眼神躲闪,他很清楚这件事藏不住,干脆说了出来,“你与师弟俱中了傀儡丝,需要找到施法之人,方可解除你身上的咒法。”

      简年摇了摇头,指尖抵着太阳穴,试图清理识海里的混沌,可发现这样做只是徒劳,只得放下手,满是遗憾道:“难怪,我竟然像变了个人,差点我与他就骨肉相残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直到抬头看到简岁,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住,比她攥紧的拳头还要硬三分。

      苏澈随着简年的视线望去,简岁坐在那里,只是坐姿算不得雅观,他的面前摆放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他伸手抓起石头,向上一抛,石头在空中留下一道影子,很快落下,他又翻过手,试图用手背去接住那些石头,七八块石头,竟然也让他几乎接住了所有,只有一块石头从他的手背滑落下来,他似乎是察觉了关注他的视线,抬头朝着简年傻笑了一下,问道:“你们要一起玩吗?”

      简年的眼神早在看到简岁的那一刻变得漠然,她多少有些善心,可是每当看到她弟弟,她心头涌起的只有杀心,她低着头掩住眸中真实情绪,冷冷道:“好吧,我没有这种骨肉。”

      苏澈是真的能担任起一个好的调解高手,可他脸上的笑容极其勉强,“师弟许是童心未泯,尤有几分天真无邪。”

      简年却是一挥手,一道灵力向简岁的门面袭去,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眼也不曾眨,冷冷看着简岁被灵力掀翻,道:“哼,这份天真可不适合成人的世界,他既是快成年的人,就要遵守成年人的游戏规则,否则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只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有那么严重吗?反正我向来就是如此,万事只要凑合凑合能过就行。”简岁满脸不在乎,他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得过且过不好吗?非得和自己计较才开心?怕是脑子有病吧!”

      “你就等着瞧吧!”简年捂着胸口,待气息稍稍平稳下来,又气呼呼地道:“看谁会让着你!”

      九霄宗在仙门中算是翘楚,宗门中的长老对弟子的教诲甚为严苛。夏容看见宗卷上就是这么记载的,他们的弟子皆着蓝白袍,杜鹃花暗纹,只需一眼便能猜出这几人的来处。只是简岁的行为举止着实不像九霄宗门规定的那样,既不像纤尘不染的君子,也没有心怀苍天的胸怀,倒是像个被惯坏的小公子——脾性不定。

      简岁脸上写满不服:“等着就等着,反正我迟早……迟早能过的。”

      他说完就地坐下,哪怕坐下的位置满是尘埃也没有在意,兀自生着闷气,腮帮子和塞满花生的金囊鹿一个模样。

      “师兄,还是扶我起来吧,我应该能起来。”简年道。

      “师妹,你的身体当真还好吗?再调息片刻吧。”苏澈担忧地看着她,偏偏简岁找不痛快,插了一嘴:“就是就是,急功冒进。”

      简年也了他一眼,扶着苏澈的手,沉声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夏容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三人,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捻动。这幅场景不知在哪里见过,他在莲花潭的那些日子差不多就是这样,与师兄师姐几人在磕磕绊绊中度过,不过倒霉的总是他的四师兄,毕竟四师兄太惹人厌,哪怕是路边的一条狗,他也要上前握住狗嘴,给狗扇一个巴掌,周围的狗一看见他就追。事后他还狡辩那是长老给他安排的任务,可是这话谁会信,他分明就是手痒,连一只狗也不放过。

      不过有一只狗他绝不敢打,只要他抬起手臂,哪怕是一个假动作,他就会挨打。

      那是三师姐的一只爱宠,四师兄绝对不敢在此事上造次。

      “去哪?”简岁道,他看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找人。”苏澈简明道,他拿起放在地上的剑,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一眼没有存在感的夏容。

      夏容早已习惯各种各样的眼光,好奇、嫌弃、羡慕、嫉妒、赞同、怀疑,要是对那些于他不利的一一算账,怕是比亲手摁死一窝的蚂蚁还要累的工程,他可没有这个闲心,只要不舞到他眼前,就当作一只蛾子,点把火,它自己就走了。算是走了,自个飞到火里。

      “夏兄,你还好吗?”简岁跑到夏容的面前,夏容听到简岁问的问题,他眯着眼,不确定的又问了他一遍,简岁还是那个问题:“你还有那种难闻的药吗?”

      夏容认为是他听错了,怎么会有人会喜欢那种恶心的味道,可惜是他错了,简岁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没有,用完了。”

      夏容逃似的离开了洞府,他第一次见有人喜欢那种气味的人,不由得有些惊奇,可更多的是惊恐。

      清心露闻起来只觉得是千奇百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既令人感觉恶心又头脑清醒。饮下此药的人,就能感觉像是单脚站在一块砖上,而周围都是各种气味浓烈的蔬菜瓜果,黄连的苦味都不能与之媲美。

      他最早离开洞口,此处的景象早已显现出原本的面貌,不过枯木依旧是枯木,烂石还是烂石,枝丫上多了几簇落满灰尘的蜘蛛网,道路上更加萧条和破败。

      远处的荒山历经沧桑,她失去了健康的皮肤,露出了贫瘠的土地。可她既不像秋天那般金黄,也不至冬天那般萧瑟,更多的是一种憔悴,如同一棵老的不能再老的树,耗尽一生的力气,在此处扎根、生长、开花、结果,直至最后,树梢上泛黄的树叶打着卷,一阵风,树叶落下,她也倒下。

      根依旧向下,枝依旧向上。

      夏容往前走了几步,脚底不再是平坦的土地,而是带着砂石的山丘,踩在上面,粗糙不平的感觉透过鞋子传到脚底。茂密的茅草丛褪去伪装,他只看见一片雏菊,半球状的花苞还未绽放便不再鲜活。

      寂静的旷野里时不时传来“呜呜”的风声,夏容想那是不是山风在巡视她的领土,就像他派鸟儿去探查林中的情况一样,不过那些馋鸟转身就飞到果树上去,把他的命令忘的一干二净。

      “谁!出来!”

      夏容转身往草丛里扔出剑,只听见“铮”的一声,估摸着他的剑应该是撞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他手持符箓往草丛探去,果真他的剑半截已没入一块石头里,周围的空气里残留一道淡淡的血腥味,夏容抽出剑,看了一眼剑上留着的血液,心头不禁闪过一丝可惜。

      若是在宗门中,他高低得整个流觞曲水宴,邀好友酣畅饮一宿,以此来炫耀一番,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在外面,他也不会出门,整个人能在椅子上躺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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