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洛北淮尾随在蒋南涔身后，看见她将蒋娘子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娘，咱家餐具怎么都换了？”

　　“这孩子，家里来客人，怎么好让人家用咱们那碗边都磕掉的餐具，自然是换新的了。”

　　“那……那那些菜，很贵吧？”

　　“贵什么呀，别瞎操心。”

　　“要是不贵，为何你头上那根素银簪子不见了呢？你不会拿去当了吧？”

　　蒋南涔有些着急，那双看着蒋娘子的眼眸似有水气弥漫。

　　蒋娘子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髻，不自然地笑笑：“这簪子都戴多少年了，当了不亏，待下月你拿下那五百两，给娘买支新的。”

　　“娘……”

　　蒋娘子拉着蒋南涔的手说道：“南涔，我告诉你啊，你在人家洛侯家读书，不过帮忙干点活儿，人家还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为何？还不是人家在帮衬咱们。做人要懂得感恩，知道吗？这些吃食在人家眼里虽都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是却是咱们的一番心意，交朋友，自然是要竭尽自己所能去给朋友最好的，记住了吗？”

　　蒋南涔点了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哭什么，快点回去招呼朋友去，那些菜可都是当初我在太守家中帮厨时学的呢，你快去尝尝娘的手艺。”说着，便将蒋南涔往回推。

　　洛北淮躲在角落，将二人的对话听悉数听进耳中，他从未想过，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再平常不过的吃食，居然会花掉蒋南涔这种家庭不少的积蓄，给他们造成这样大的负担。他低头沉思片刻，转身跑了出去。

　　席间，众人皆称赞蒋娘子的手艺，唯有蒋南涔左顾右盼地找寻洛北淮的身影。终于在饭菜吃了一半之时，洛北淮才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

　　“洛北淮，你干嘛去了？”蒋南涔掏出手帕递给了他。

　　苏青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入口中，不屑地说道：“准是拉肚子了，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臭味儿。”

　　洛北淮抬起胳膊嗅了嗅，蒋南涔也凑过来闻了闻说道：“没有啊。”

　　林羡白与苏青笑的都要扎到桌子底下了，洛凌音拍了拍蒋南涔笑道：“别搭理他，他们说笑呢。阿淮，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洛北淮见苏青屡次让自己在蒋南涔面前出丑，白了他一眼扬声道：“拉！肚！子！了！”

　　蒋南涔见他又要犯病，拉了拉他衣袖说道：“快吃吧，我娘做的菜可好吃了。”说着拿过一个牡蛎放到他的碗中。

　　此时，席间另外两对男女，苏青殷勤地为洛凌音夹菜，冯芊芊时不时地瞟上林羡白一眼，他们各自的脸红，各自的心跳，各自的心怀鬼胎，却又无从说起，无从表达，一桌的佳肴被他们吃得如坐针毡，有口难言。

　　而唯有蒋南涔与洛北淮两个没心没肺的，互相打趣开着玩笑，不要太开心。

　　夜幕低垂，众人开心的向蒋家一家人告别后，也分别告别，朝各自家中走去。

　　林羡白没走几步，只觉背后有人跟着自己，转过头去，却看到冯芊芊低着头遥遥地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林羡白停下了脚步，冯芊芊轻轻唤了一声：“林世子。”

　　林羡白一怔，随即挂上他那半永久的笑容：“冯姑娘，这么晚了不回家，有事？”

　　冯芊芊上前两步，声音小小的：“林世子，你……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躲？有吗？最近确实是事多，可能没有时间照顾冯姑娘，不如这样，你同蒋姑娘一起，去北淮家中读书吧，还能做个伴儿。”

　　皓月银辉，洒在他的脸上身上，眸色深沉，薄唇紧抿，很是好看。

　　冯芊芊鼓了鼓勇气说道：“我、我约你只是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谢谢你对我的指导。”

　　林羡白由于冯芊芊一直对自己表现殷勤，碍着蒋南涔的面子不敢与她过于亲近，可此时见姑娘一副怯懦的表情，心下不忍，上前一步想要安慰于她，却又想到早上苏青说的话。

　　是啊，这种人家的姑娘老实本分，怎禁得住自己撩拨，自己既无心迎娶这个姑娘，又为何还要招惹她。

　　况且她还是蒋南涔的朋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想到这里，脚步顿住，说道：“冯姑娘，你来向我请教诗文，我很开心，也乐于指导于你，无他，只盼你能取得一个好成绩，然我并无他念，也希望冯姑娘莫要多想。”

　　冯芊芊顿住，双手不住的绞着腰间的裙带，紧咬着下唇，终于似是下定决心般说道：“可若我确有他想，那又待如何？我知道如我这样的出身，与世子实不相配，我一直以来都是胆小怯懦，可是我还是想勇敢一次，只求过程，不论结果。所以，我若真的进入前十，证明自己足够优秀，林世子，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林羡白呆住，他从未见过这般的女子，胆小又勇敢，卑微又高傲。

　　可是……

　　他笑笑：“再说吧。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在林羡白的目送下，冯芊芊走回家中，拴好了门，她无声地靠在门上，缓缓蹲下，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林羡白的那一句“冯姑娘，我只是想你有个好成绩，并无他念”言犹在耳，萦绕不散。

　　林羡白仰头看了看天上硕大的月亮，颜色如杏，坐落枝头，使得那些低垂的枝头更加低垂。

　　今日应是个适宜表白的日子呢。

　　不知苏青到底有没有与洛凌音说出真心话，也不知洛北淮能不能顺利对蒋南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不过，蒋南涔会喜欢洛北淮吗？会接受他吗？

　　嗯？自己好像有些过于关心了，他们的爱情与自己可是并无干系。

　　想到这里，林羡白苦笑着叹了口气，轻摇着他惯不离手的那柄扇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青紧随在洛凌音身后，想要靠近，却踌躇着不敢上前。

　　而洛凌音却突然回过了头，对着他浅浅笑着：“三郎，对不起，我不应该一直都把你当作一个孩子。”

　　苏青直直地看着她，月光倾洒在他身上，泛出好看的光晕。他那白皙的脸庞在月色照拂下，更显冷白。

　　“我总是自诩为最懂你们的人，能够陪着你们几人长大，能在你们有烦恼时聆听，是你们对我的信任，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骄傲。然而那年，小白出了那样的事我却无能为力，而你，对我生出的情愫，我不仅刻意回避，甚至可能采取了并不太妥善的方式和你说清楚。现在想来，也是我做人的失败。”

　　洛凌音坐在街边的石墩上，一下一下悠着腿，月光映在她晃动的彩宝耳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阿音，给你带来那么多的困扰，对不起。”

　　洛凌音笑道：“这是在道歉比赛么？”

　　看见洛凌音笑，苏青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他想了想说道：“阿音，你真的会去做太子妃，然后做皇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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