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君属秋夜

　　江欲雪的话让元晗引心头一震。他们确实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地坐在一起了。
　　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暂时抛却所有需要操心的事情，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此外的一切都是虚无的，都是无足轻重的。他们可以不管不顾任何事，只是静静地坐着，挨着看月亮。

　　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这可真是件稀有的事情。他们分明还肩负着某些举足轻重的任务，甚至刚刚还答应了西夏的王子要为他追回玉管，可是他们现在却是如同无所事事一样，就这样坐在屋顶上，黄沙和风吹向他们，有点微微的刺痛感。

　　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身边的彼此和天上的月亮。
　　当年在灵岩寺的时候，他们还约定过：“以后一起来霜塔看初雪吧！”

　　可是这样的誓言却不知何时随着渐行渐长的年岁消失了，似乎再也难找到其痕迹。他们似乎也不太可能再回到京洛，回到灵岩寺，去到那个他们从未一起踏上去过的霜塔了。

　　可是西北的月亮似乎也很有趣，似乎也让他们感到安宁。或许现在的一切就是最适合他们的，或许他们早已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还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呢？

　　元晗引捏了捏拳头，最后轻轻松开，他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手放到了江欲雪的身后，缓缓地搂住了她。
　　都是这喧嚣的风儿的缘故，他这样想道。

　　江欲雪的嘴角向上扬了扬，被她很快压下来，她顺着元晗引的力度，又靠近了一些，直至她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人散发出来的热量。

　　“我喜欢……现在的所有一切。”江欲雪轻轻叹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身边的人听的。

　　“嗯。”元晗引轻声答道，“我也喜欢这一切……不过最喜欢的还是你。”

　　不论何时，直白的告白总是令人心花乱坠。江欲雪此刻便是如此，她似乎看到头顶的夜空中突然钻出许多的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地朝她眨着眼睛。这景象让她头晕目眩起来，仿佛天地也忽然开始旋转了。

　　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才勉强驱除脑中的一片混乱。虽然这并不是元晗引第一次向她表白了，可是比起上一次，她似乎更加害羞了。

　　——你可真是个没出息的！

　　江欲雪在心底默默地责怪着自己，但她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而是干脆靠在了元晗引的肩膀上，贴着衣服的布料，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

　　江欲雪相信自己应该也需要表明点什么，比如她对于元晗引的态度，更确切地说，是她对于元晗引的喜欢之情。

　　她应该回应他，谁让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了元晗引身上吸引着她的地方呢？这是她无法预料的事情，也是她无法抗拒的事情。所以江欲雪只能选择任由自己沦陷在其中。但是还好，元晗引对她似乎也是一样的感情。

　　有什么事情比你钟情之人也爱慕着自己更好的了呢？
　　至少在现在这一刻，江欲雪想不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相爱着，这个事实足以冲淡所有的忧虑和疑惑，足以让他们带着更大的勇气和力量去继续接下来的路程和挑战。

　　江欲雪忍不住轻声问道：“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好。”

　　“那我还是跟着你回蓉城吧……虽然上次只在蓉城短短停留了半天，但是我瞧着那边的街道，热闹的吆喝声，满脸笑容的人群，倒是有些喜欢那里了。”

　　“好，都按照你想的来。只要和你一起就好。若是你喜欢，那我也可以陪着你一起去街上走走，蓉城似乎也有许多好吃的点心。”

　　“好呀，那我一定得把你的钱袋吃空！”

　　元晗引轻声笑了笑，无奈道：“若是你真有那么能吃，随时恭候。”

　　“别看不起我！谁说只吃一天的呢？”江欲雪上扬的嘴角暴露了她的雀跃。

　　“那你想吃多久？”元晗引立刻接话。

　　这个问题让江欲雪再次有些害羞，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道：“啊……唔，我再看看……反正你一直都在嘛……”

　　元晗引笑了笑，只道：“好，那我等着你的答案。”

　　他们没有再说话，或许是因为这个夜晚本身就很安静，或许是因为他们只想安静地依靠着彼此，拥抱着彼此，在这样的千古月光之下，静默地让情绪流淌着。他们需要多言，月亮会替他们叙述这一切。

　　等到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又要回归到忙碌的生活中了，所以此时此刻的一切都弥足珍贵，不能够轻易用言语打破。前方还有未知的事情和难解的真相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翌日一早，江欲雪还没起床，便听见楼下传来的阵阵谈话声。虽然听不真切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听起来似乎是从外面来了人。

　　想到这里，江欲雪揉了揉眼睛，她昨夜很晚才睡，到现在或许才睡了三个小时。她打了个哈欠，勉强睁开了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坐了起来。

　　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之后，让见霜草草为自己梳妆了一番，便往楼下走去。
　　到了楼下，看见元晗引正和两个人一起，站在大堂中说话，卫泽也跟在他身后。

　　那两人衣着齐全，一身官服，腰间还配着刀，挂着令牌。看来确实是衙役来了。
　　元晗引看见她之后，轻轻向她颔首。

　　江欲雪也走过去，微微福身，道：“两位便是肃州府衙来协助破案的衙役吗？小女子见过二位。”

　　元晗引向她介绍道面前的这两个衙役一个叫王洵，一个叫王策。虽然都姓王，但是他们两个却并不是兄弟，也没有血缘关系。
　　那两个衙役也抱拳回道：“江姑娘不必多礼，大体的情况我们方才已经通过这位公子得知了。若是没有其他要事，我们现在就去西尔艾公子的房间查看，可好？”

　　江欲雪答道：“确实没什么其他事，只是我们掌握的线索不多，目前关于嫌疑人的身份也知之甚少。除了去西尔艾的房间，现在也没有其他可以进行的工作了。”

　　西尔艾似乎也刚起床，了解了他们的来意之后，便戴着兜帽出了门，告诉了他们原本存放玉管的地方，将房间大大方方地交给了他们调查。

　　玉管就放在衣柜中的一个抽屉里，抽屉上有一道锁，抽屉周围确实没有什么痕迹。
　　王洵拿出一根铁丝，捣鼓了一会儿，那道锁便被打开了，他分析道：“这种锁很简单，受过训练就可以轻松打开，其实本来不应该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我对开锁也不算在行，只是学过些皮毛。所以那贼倒也不一定是个多厉害的角色。只能说他肯定心理素质很高，在盗窃的情况下，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许这不是他第一次出手。”

　　王策也赞同了他的这个说法：“我也如此认为，这个盗取玉管的人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一般的人在进行盗窃等犯罪活动时，难免会在现场留下些痕迹，哪怕只是很微小的难以察觉的东西。很少有人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保持平稳的心态，而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人在盗窃之后对这个房间中的痕迹进行了清扫——但是如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个窃贼的心态未免过于好了。毕竟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他被发现的可能性也越大。所以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可以说明这个盗走玉管的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元晗引点点头，又道：“所以我们可以初步排除年轻男子？”

　　王洵答道：“这也不好说，但是二十来岁的人一般来说是没有太多的经验，年轻人难免心浮气躁，能做到这样平稳，大概是个中年人了。老年人各方面的能力都会下降，所以也不是很方便。”

　　江欲雪也认真地瞧着那抽屉，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异常。她别过头，余光匆匆扫了一眼衣柜中的衣物，却无意间看见某件衣衫上似乎沾着一点灰色的东西。

　　她立刻指着那件衣物，疑惑出声道：“这块灰色的东西是什么？”

　　衣柜中的衣物毕竟是西尔艾的私人衣物，先前他们都没有仔细查看。现在被江欲雪提醒，其他三人才朝着那处望去。
　　王策走近了些，没有碰那件衣物，只是皱着眉头认真地看了许久。

　　他最后下了结论：“这应该是松枝柴燃烧后的灰烬。松枝柴火力猛，但是含有松香，燃烧时烟大，一般只有酒楼和茶楼的大灶才用。西尔艾公子应该不会进出厨房，我们等会去确认一下他的行程。若是西尔艾公子当真不曾出入厨房，那么此物便应当是贼人留下的。若是可以将调查范围局限在厨房之中，那么抓到那人也就并不困难了。”

　　王洵补充道：“等会儿你去问问西尔艾公子吧，顺便问问我们是否可以将这件衣物拿走，再确认一下这灰色痕迹是否当真是松枝柴灰。万一你认错了，那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

　　王策点点头，道：“也好，那我们现在去窗边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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