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君属秋夜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江欲雪茫然无措，她依然把头埋在元晗引的怀中，两只手胡乱地抓着他的衣衫，方才掉个不停的眼泪也被打断了，只是仍在抽噎着，舌桥不下，缓慢地消化着这个她已经不敢奢望的消息。

　　“可是……你、我……”她抬起头，望着元晗引神色温柔的脸庞。
　　她似乎可以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丝丝缕缕的情意连绵，这让她羞涩起来。

　　似乎是看见江欲雪怔愣的表情，元晗引重复道：“你不是说没有人喜欢你吗？……可我喜欢你。”

　　直白的话语让江欲雪更加语无伦次，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再次扑入了元晗引的怀中，小声嗫嚅道：“……嗯，谢谢你。”
　　喜欢这个字眼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胜过告白的欢喜之情的，是在心里积聚多年的委屈。她曾经那么努力认真地学习各种她并不擅长的技艺，只是为了能够让身边的学伴不再嘲笑自己，可以对自己另眼相看。

　　可是到头来，似乎她的废寝忘食，收效却并不显著，虽然在一段时间内她确实和大家玩在了一起，但是也仅限于那段时间。
　　成为朋友的契机不是投缘，不是志趣相合，而是因为她各方面的表现都很优异。这样的友情或许注定不会长久。

　　而眼前的这个人，和他们不同，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嘲笑过她，还愿意将她粗糙的绣品留在身边。
　　她其实一直都是愿意亲近元晗引的，不论是作为朋友的，还是带了一层别的意味的。

　　这是江欲雪无法辩驳的。或许元晗引也早该知晓，从夔州城里的那个孤注一掷的亲吻开始，她就没想着再遮遮掩掩。
　　只是，之前她以为元晗引对自己并没有那层意思。

　　白芷香气再次萦绕在鼻尖，提醒着她这并不是梦境。
　　江欲雪踮起脚，抬起头，靠得更近。

　　元晗引明白了她的意愿，他俯下身子，没有一丝犹豫，主动贴上了她的唇，轻轻地舔着，慢慢地咬着。

　　江欲雪被他吻得头皮发麻，脑袋也逐渐昏沉起来。可她却是不满足于浅尝辄止，她微微张开嘴，不休不止地继续纠缠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耀在他们的身上。暖暖的，但是燃烧的脸颊、紧贴的双唇，却似乎比炽烈的太阳更加热烈。

　　江欲雪几乎要因此而融化，一吻结束，她瘫软在元晗引的身上，喘着气。松开双手，她才发现那衣角已经被她攥得褶皱不堪。

　　元晗引没有立即松开搂着她的双手，所以江欲雪也心安理得地继续倚靠着他，待到气息平稳下来，才开口说道：“……走吧，我们去李县令的府上看看。”

　　“我一人去也没有问题。”元晗引专注地看着她，“你先休息一会儿？”

　　江欲雪摇了摇头，拒绝道：“没这个必要——我已经好多了。”
　　这话说得仿佛是因为刚才的那个吻，让她恢复了过来。

　　抢在元晗引露出笑容之前，江欲雪又急忙道：“这事本来也是我揽过来的，哪里可以就这样半途而废呢？”

　　虽然方才吻得热烈，但是现在江欲雪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颊重新泛红，微微动了动，从元晗引的怀中钻了出来。

　　她努努嘴：“怎么了？还有问题吗？”
　　元晗引点点头，笑着道：“有——但是晚上我再问吧。”

　　江欲雪抡起拳头，轻轻拍了一下元晗引的胸口，似是埋怨又似乎是撒娇，她嗔道：“不许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回答。”

　　“好，都依你。”元晗引照单全收，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
　　他拉住江欲雪的手，又道：“那我们走吧。”

　　反正也亲过了，自己也不该还那么害羞。江欲雪这次没有再别扭，回握住元晗引的手，一起迈入门外的春光之中。

　　李府门外，人来人往，门房在大门口打着瞌睡，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

　　在得知了元晗引和江欲雪二人的来意之后，门房有些为难，道：“这……容小的先进去跟主子禀报一声，还请二位进屋等等。”

　　未过多时，一位衣衫华贵的中年妇女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怯生生地望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这妇人便是李县令的夫人，李昇的生母季夫人。

　　季夫人拉着小孩行了个礼，赔笑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她又道：“妾身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将小儿带了过来，王爷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便是。只是……小儿未见过世面，唯恐言行举止不妥，惊扰了王爷，不知妾身是否可以留在这里？”

　　元晗引答应了她的请求。若是拒绝了她，想必这季夫人反而会因此担惊受怕，指不定又会做出些什么。他们现在也没有明确指向李昇的线索，不可能仅仅凭着李昇曾在事发前与李安平独处便断定正是他对李安平下了狠手。

　　江欲雪笑眯眯地开口问：“你就是李昇吧？我们今日前来，是想要获得你的帮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帮我们呢？”

　　她刻意亲和温柔的模样让李昇似乎放松了一些，他抓着季夫人的衣角，声音不大：“嗯……你们是在调查安平的事情吗？”

　　本来想多说一会儿再扯这个正题的，却没想到李昇竟然直接挑明了此事。
　　江欲雪收起那点诧异，点了点头，道：“是的，你可是知道什么吗？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就是了。”

　　李昇的视线在元晗引和江欲雪之间来回打量了许久，他松开了季夫人的衣角，咬了咬嘴唇，犹豫着缓缓说：“我……我三日前找过安平说话，我想问问他为什么最近都不和我玩了……然后，他说因为感觉我最近心情总是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就没敢直接问我。”

　　“我跟他解释了最近家里的事情……他就说，明日放了学我们再一起回家吧。他说他有个问题等会想问问熊先生，就让我先回去……”

　　李昇说着说着开始抽泣起来，应该是想到了好友突然的离世。季夫人在一旁忧虑不已，眉头紧锁，一把抱过李昇，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安抚着他。

　　她朝着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抱歉啊……小儿前几日就是因为这事，忧伤过度，感染了风寒，今日才好转……”
　　元晗引摇摇头，道：“无事。只是，不知方才提到的家中之事是何，季夫人可否告知一二？”

　　季夫人叹了一口气，纠结地开了口：“这事啊……唉，本来是想瞒着的。外子一个月前忽然开始吐血不止，妾身担忧不已，私下里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瞧，都说、都说是……无药可救了。因为此事，妾身和小儿这些日子都是忧心忡忡的……”

　　原是如此，元晗引向她表达了歉意和问候，戳穿别人家中的私事，还是这种不好的消息，他也是颇有些尴尬。

　　“无事……妾身可以理解。还请王爷和这位姑娘莫要将此事告知其他人。外子说，待他将手上的工作处理完，就辞官回家了。”

　　季夫人向他们点点头，道：“若是没什么问题了，妾身就先带着小儿离开了。”
　　元晗引正要答应，却见李昇从季夫人怀中挣脱出来，急声道：“等等——”

　　屋里的其余三人皆是一愣，不明白李昇还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可是还记起了什么事情吗？”江欲雪反应过来，温和地问道。

　　李昇点了点头，还是害着羞，两只手都抓住季夫人的衣服，说道：“那日，我离开学堂的时候，因为肚子有些饿，就想去学堂背后卖零嘴的小摊子买点吃的……我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女子从熊先生院子的后门进去了，也不知道她是要干什么。我想，或许她也看见过李安平……”

　　“那你可还记得那女子长什么样吗？”江欲雪接着问道。

　　李昇神情苦恼，思考了许久，才说道：“……我只记得她戴了个角冠，穿着黑色的褙子。其他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惊。季夫人拍了拍李昇，厉声道：“别胡说。”
　　李昇很是委屈，不解地望着母亲，说：“我没有……”

　　元晗引制止了季夫人进一步的行动，对着李昇问道：“你可确定那女子戴着角冠，穿着黑褙子吗？”
　　李昇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嗯，我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李昇说完这句话，季夫人连忙又说：“若是王爷没有问题了，妾身就先带着小儿下去了，他不过小孩子家家的，妾身担心他会扰乱了王爷的思路——王爷和姑娘要不要留下来用膳？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无事，你们退下吧。”元晗引说道，“我们也先告辞了，多谢。”

　　拜别过季夫人，此时天已微黑，元晗引和江欲雪回到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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