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同人文

　　3406就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我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可是这一片虚无里早就没了生命的迹象，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容纳痛苦的回忆。3406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缓缓抬起头。这个型号的人造人是没有泪腺的，可无端地，我总觉得3406的眼睛中蒙上一层悲伤的水雾。如果他有泪腺，一定是泪流满面的情状。如果他有人类的发声系统，那这时他的声音一定会是哽咽颤抖的。……无来由的自信，为什么直觉里会觉得他是一个好孩子呢？
　　3406的声音没有哽咽，机械音传来：“我好难过……可以安慰我吗？”
　　冷冰冰的，却包含感情。
　　着了魔似的，我的脚不听自己独自动弹。我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政府专员同一模样大公无私严苛执法的脸。
　　政府高层也会如此难过吗？
　　不……他们不会，但是约翰夫一定会的。
　　“别害怕。”手一触碰到3406的背，嘴就不自觉呢喃出这样的话。痛心间，恍惚间，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和谁说的，是和3406，还是和约翰夫，还是和我自己。
　　3406的手也缓缓抚上我背，他深埋在我的肩膀里。这不是安慰我的姿势，反而像是犯错的小孩埋在妈妈的臂弯里寻求安慰。不知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他那副钢铁冰冷的身躯里杂糅撕扯着的热辣的痛苦与委屈。
　　“我做了错事……我做了错事……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3406的臂环得更加紧。洪涛的愧疚扑面而来，夹杂复杂的情绪。掐住我的咽喉，撕裂我的心脏，痛苦随身体的血液循环到全身。
　　是把他当做约翰夫的原因吗？体内磅礴生出私心。
　　“没关系，我爱你，没关系。”不同于早期安抚约翰夫，只能隔着电脑屏幕交流，一下子有了一个小小的实体伏在身上寻求安慰。让人觉得不真实，又放不开，仿佛这段时间亏欠给他的，全都能用这样的安慰化解，就想要再多抱一点，再多安慰一点。
　　“我也爱你们，可是我做了很大的错事……”3406的声音再次从耳畔传来，带着少年青涩的悲伤。
　　“如果我爱你，那么连你的错误我也一同爱着，那么连你的醒悟我也会一同爱着。爱你的人自然会容纳你的错误，鼓励你的前进。”
　　我如是说，轻轻拍着3406的背。抚摸他的肌肤，共享他的体温，同悲我们的哀伤。
　　过了不知多久，肩膀上传来磨蹭感，3406冰凉的耳朵触碰到了我的脸颊。他抬起深埋在我肩膀上的头。轻轻地似是感叹一句：“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你了……”
　　似乎带着留念，他又深深抱着我几分钟才松开了手，从我的怀抱里脱离出去。
　　他面上带笑，与我隔开一段距离，像是履行最后的使命一样，轻轻吐出一句：“到了你该抉择的时候了。”
　　光亮照眼，我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太阳已经高悬头顶，我们已从那栋内部像镜子一般的建筑里逃出。我转头看向身侧，不，不是我们，3406并不在身边。
　　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醒来后浑身酸乏。我不想动弹，就这样自顾自地躺在地上。享受这片刻不知真假的阳光。
　　忽然，却有人闯进我的视野。他有着漆黑的头发，眨巴着纯真的眼睛，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我——是之前递给我零件的孩子之一。
　　既然这里不过是假的，那逃跑又有什么意义呢。留下来赎罪吧。这样想着，我便不再动弹，任由那孩子动作。
　　“姐姐，你躺在这里干什么？”小孩也学我一样，四仰八叉地躺下。
　　我感到很疲惫，却也依旧回她的话：“晒太阳，一起吗？”
　　小女孩的声音陡然兴奋：“姐姐！你也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吧！有太阳！有树木！太阳真是好东西！晒起来暖呼呼的！比那些大灯泡强多了！”
　　我隐约听出些不对劲，问道：“你原来住的地方没有太阳吗？”
　　小女孩侧过头来看着我，一脸纯真：“没有，只有冰冰凉凉的大灯泡和往外渗着寒气的墙。”
　　小女孩说完，未等我开口，就嘻嘻地笑起来：“这是阿良哥哥说的话。阿良哥哥真的很厉害！”小女孩眼睛弯弯，仿佛在等待我继续提问。
　　“阿良哥哥……”
　　“快去找！她一定逃不了这里！”不远处有人的声音传来。
　　我暗道一声不妙，起身往别处跑去。不能拖累小孩。
　　小女孩却从后面拽住我的衣角：“姐姐！跟我来！”
　　弯弯又绕绕，拐过数个屋角，终于在一间简陋的房子前停下。
　　小女孩从衣兜中掏出钥匙，飞速地打开门，将我推了进去。又急速地侧身闪了进来。
　　屋内与屋外可谓是大相径庭。从屋外看是一栋简小的房屋，屋内却铺陈开一片粉红的空间。地上散落着各式的玩偶。有精致的梳妆镜和小巧可爱的床。还有一排一排的书。就像是旧时代人们记忆中的公主房。
　　小女孩从房屋一角拖出一张凳子，邀请我坐下。我迈步过去，却被一团柔软的东西挡住道路。低头一看，是一只只白团子。小女孩随手从地上拎出一只。白团子舒展开四肢，露出头来。蜷缩着向上攀附在小女孩的手臂上，舔舐着女孩的胳膊。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我迈过一团团的动物，坐在了凳子上。小女孩怀里抱着两只小猫，坐在床上。表情却有些落寞：“要是阿良哥哥在这里就好了，大家都在，只有阿良哥哥不在。”
　　“阿良哥哥长什么样子？”
　　“很高很高，但比姐姐你好像矮一些。嗯……”小女孩低下头沉思，忽然又说道：“对了！阿良哥哥的眼睛超级好看！是湛蓝湛蓝的！大家都说跟天空的颜色是一样的，可是我觉得阿良哥哥的眼睛要比天空的颜色更好看！”
　　小女孩兴奋地描述着，手舞足蹈起来：“阿良哥哥说大家庭里大多数家人都是这样的眼睛，还说他们中间出了一个女研究员，让我以后也成为像她那样的人！为现在的社会作贡献！”
　　大家庭……家人……阿良……阿良……茂司良！
　　这一切……这一切……
　　我又转头看向小女孩，急切地询问道：“那个女研究员是不是叫观音！你们最后是不是都被关进了一个大箱子里！”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很快又嬉笑起来：“姐姐也认识阿良吗？姐姐难道最后也和我们一样被关到箱子里然后传送到这里来了吗？”
　　这里……这里……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茂司良……勒索我的人造人……虚无小道……感官实验记忆……
　　这里……这里……这里是量子场域！存放所有在实验中情感性死亡的人们的场域！
　　“阿良哥哥是其中我最喜欢的人！他总是待人很好……”
　　政府真的下手了！
　　“……以前阿良哥哥就老问我们大家都喜欢啥，说以后出去了会买给我们……”
　　“现在我有我想要的所有东西了……”
　　“赵奶奶每天都能吃上美食……”
　　“小音每天都有不同漂亮裙子穿……”
　　“可是阿良哥哥不在，阿良哥哥什么时候才会来……”
　　茂司良再也回不来了。
　　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小女孩的声音在远去，一切都在模糊扭曲。在这疯狂间，我如此希望也能将我的意识保留在弯曲扭折的夹缝间，让我没有经历去想，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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