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结契失败后

　　雷雨夜，破庙背风处。
　　黎燕雪灵力刚运行完一周天，就察觉到有什么在扯他的袖子。
　　他低头一看。
　　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崽。
　　尖利的指甲勾着他的衣袖，奋力往他身上爬。
　　黎燕雪眼底露出一些笑意。

　　风大雨大，小猫崽浑身都是湿淋淋的。
　　黎燕雪任由它从大腿上来，颤巍巍爬到胸口，两只前爪紧紧地勾着他的衣襟，后脚还在使劲往上蹬，半边身子贴在他胸膛上，温热柔软。
　　眼见还要往雪白的里衣里钻，黎燕雪轻轻地把它揪下来，在手里抱好，这只小猫应该刚出生没两个月，小小的一只，不及他手掌大，放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非常瘦弱可怜。
　　胆子倒是很大，被抓住也不挣扎，反而抬头，冲他细弱地喵呜一声。
　　黎燕雪笑起来，把它举到半空，与它对视：“又脏又臭，小色胚。”

　　这破庙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本是凌霄宗弟子，小时筑基出了差错，导致灵力时常失控，被送去北境静修，如今十年已过，他不再似从前无措，大师兄及宗主允许他回到宗门。
　　北境终年冰雪覆盖，严寒入骨，他去时不过八九岁，独自面对茫茫雪原，等再出来，外面已换了人间，一切对他而言，既陌生又新鲜，既复杂又刺激。
　　谢绝师兄前来迎接的好意，又允了他归期，之后一路走走停停，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近日连天大雨，他找了这个破庙，调息休整，谁知就遇上这只小猫崽。

　　他将小猫崽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隔着衣襟抚了下它的脑袋。
　　“乖乖，撑住，马上带你去找吃的。”
　　说完冒雨出了破庙。

　　此处是宣家地界，黎燕雪在的破庙处于荒山野岭之中，不近人烟，他一路疾行，悄然跃过早已关闭的城门，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客栈，问小二要了羊奶和热水，抱着小猫进入房间。
　　此时小猫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眼睛闭着，半睁不睁，呼吸微弱至极。
　　黎燕雪心里一紧，赶紧掰开它的嘴，强行将羊奶喂进去，又点了炭火盆，拿热水小心地擦它的身体，用暖和的小毛毯裹起来，小猫蜷在里面，没什么声息。
　　黎燕雪蹙起眉，担心起来，之后每隔一个时辰，喂一些羊奶给它，摸摸它的小肚子，确认还有呼吸，等到天亮，小猫终于活了，咪咪呜呜地叫着，从毯子里探出头，轻咬他的手指。

　　黎燕雪松口气，探探它湿润的小鼻子，干脆用手指逗它玩，小猫从毛毯里站起来，尖尖的小爪子抱住他的手就开始蹬，黎燕雪吃痛，轻轻一甩，小猫倒在床上，顺势蹬起小毯子。
　　真可爱，黎燕雪兴致顿起，一下一下拿指尖左右戳它玩，小猫睡了一晚缓过劲来，立马放开毯子，很生气地“喵！喵！”，用力扭动身体，但就是抓不到那作乱的手，急得翻身就跑。

　　黎燕雪笑出声来，一把将它按住抱到怀里，拿起剪子，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将它多余的指甲剪去，小猫敞开肚皮，坐在他怀里，一声比一声重地骂骂咧咧。
　　放下剪子，端来羊奶，放到小猫面前，小猫警惕地凑过去闻一闻，埋头舔起来。
　　黎燕雪这才好好地打量起它。
　　小猫通体雪白，毛尖带着银灰，黎燕雪想起什么，举起它的爪垫一翻，果然不是粉色，是黑色的，黎燕雪歪头，惊奇道：“外面的世界已经这样了吗？”
　　小猫忍无可忍，抬起爪垫，给了他一巴掌。

　　横竖黎燕雪不着急赶路，就多续一天房间，小猫吃饱喝足，坐在床上把全身上下的毛仔细舔了一遍，整只猫又干净许多，黎燕雪心满意足，一把将它捞起，优哉游哉出了门。

　　正值晌午，街上人来人往，热闹至极，黎燕雪一身红衣，坐在馄饨小摊上，怀里揣着一只雪白的小猫，他正阻止小猫一头扎进汤碗里，听到一个木木的声音：“敢问兄台，此路过去，是否就是城门？”黎燕雪捏着小猫柔软的爪子，佯怒一拍，抬头道：“前面左转。”

　　等人走远，黎燕雪突然将视线投过去，那人的背影一拐一拐，消失在街角。
　　黎燕雪皱起眉头，抱起小猫纵身追过去，然而直到城门近在眼前，都不见那人踪影，黎燕雪又在旁边绕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低头看一眼小猫，小猫无辜地与他对视。
　　“你也闻到了对不对？”黎燕雪语气凝重，“还有他的走路姿势，软绵绵的。”

　　可能是记挂着白天碰到的事，黎燕雪睡至半夜，莫名醒来。
　　小猫好好的，蜷成小小的一团，睡在他枕边，小肚皮一鼓一鼓，黎燕雪一笑，凑过去亲亲它的脑袋，随意落下一道灵力，随即轻巧翻身下床，神情渐渐沉凝。
　　整个客栈，似乎过于安静了。他的运气总不至于这样差。
　　窗外夜色浓重，黎燕雪一步步向门口走去，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

　　万籁愈发静寂，屋内落针可闻，连同呼吸好像都一并消失。

　　黎燕雪面无表情，微一用力，门被推开，走廊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人，唯有夜风吹过。
　　呼——呼——
　　黎燕雪在原地站立片刻，转身往床边走去。

　　小猫仍在呼呼大睡，细密的绒毛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黎燕雪一点一点弯下腰，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小猫身体时，他猝然偏头，看向房间角落。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布衣荆钗的女人，四肢扭曲，趴在地上，歪着头，脸色惨白，见被发现，她缓缓咧嘴，冲他一笑。

　　“……”黎燕雪捞过小猫就是一滚！
　　几乎是同一时刻，女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扑向床铺，长长的指甲眨眼逼到他面前！
　　黎燕雪火速起身，抓起被子就是一甩，汹涌寒冷的灵力迅速灌注其中，女人猝不及防，指尖触到被面的瞬间，被狠狠震飞出去，砰！坚硬的墙面顿时裂出好几道缝隙。
　　“咯咯……”女人身体随意一扭，姿势诡异至极，她尖利又兴奋地叫起来。

　　还真进贼窝了！
　　怀里小猫一动，黎燕雪一把捂住它的眼睛，纵身跃了出去，他面沉如水，闪电般踢开所有房门，果不其然，里面传出浓重的血腥味，所有人都被开膛破肚，脏器全被掏出来啃食了！
　　这么多人，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只剩他和小猫，能不安静？！
　　还有白天问路那“人”身上的血腥味……
　　小猫胆小地喵呜一声，黎燕雪捏捏它的耳朵，低声安慰：“不怕。”

　　背后疾风乍然又起，未及黎燕雪转头，女人再次扑至他的身后！
　　黎燕雪眼神一厉，纵身而起，紧接着脚尖在栏杆上一点，凌空转身，飞退着落在院里。
　　女人随之落下，她不如黎燕雪身轻如燕，肢体甚至是僵硬的，但落地时竟也毫发无损。

　　黎燕雪脸色一沉，左手护着小猫，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里。
　　这是他在路边小摊上，花五两银子买的灵剑，斩妖除魔，削铁如泥，大杀四方……统统不存在，切菜嫌长，砍柴嫌轻，只能骗骗小孩。黎燕雪就是那个被骗的。

　　泛着亮光的剑尖指地，冰雪般的灵力流转其上，黎燕雪淡淡道：“来吧。”
　　女人扭动两下脖颈，嘶哑地低吼一声，猛然扑上来，这次她的速度比先前还要快上数倍！

　　——铿！
　　黎燕雪死死架住女人犹带血丝的牙齿，冰雪沿着齿剑相接的地方快速向女人身体蔓延而去，腥臭扑面而来，黎燕雪厌恶地偏过头，手中猛一发力，将人推出三丈远，随后不等女人反应，唰然挥剑一跃，在空中留下一抹快到模糊的红色残影。
　　下一刻，他出现在女人面前，毫不犹豫一剑横扫，磅礴的剑光带着极致的寒意冲向女人！

　　轰！！！
　　女人身体被击飞出去，如流星般划过大半个庭院，重重撞在竖立的廊柱上！

　　若是换作普通修士，受了这一击，五脏六腑当场便要移位，没立时去阎王殿报到都算福大命大，然而女人摇摇摆摆从地上爬起来，走了两步，便没事人一样站稳了。
　　不愧是用无数血肉喂养出来的僵尸，黎燕雪心想，没有呼吸，潜行无声，躯体僵化，耐打耐摔，杀人越货第一好用。

　　女人低头看向胸口。
　　原本完好的衣衫破碎不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深的伤痕，肌肤破开，没有流血，她咯咯笑起来，好玩似的把指甲插进去，挖出一些黑红的碎渣，送入口中。

　　黎燕雪微微一偏头，望向庭院中那株清清冷冷的梨树，冷声道：“我刚才已经手下留情，你再不出现，下一剑就会捅穿她的喉咙。”
　　女人衣饰干净，发髻整齐，能看出不是流浪的僵尸，而是有人花费心思饲养打理的。

　　无人应答，空落落的庭院风过无声，唯有女人咀嚼舔舐的声音清晰可闻。

　　黎燕雪缓缓抬起长剑，其上流转的灵力愈发冰冷浓郁，寒光映出他冷酷的脸庞。
　　另一边，女人舔食半天，发现不是新鲜的血肉，登时焦躁地大叫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后，她意识到什么，转头死死地盯着黎燕雪，目光畏惧而凶狠，慢慢往黎燕雪站立之处靠近。

　　就在女人忍不住再次扑上来之时，倏地，院中响起一道曲曲折折的嗓音，阻止了她。
　　“咿呀——”
　　一抹修长的粉色身影，突然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屋顶上。

　　终于来了，黎燕雪一抬眼，明月高悬。
　　来人身段如韧柳，珠翠满头，一袭粉艳艳的戏服，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暗香袭来。
　　他一挥水袖，艳红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容，露出半张浓丽的芙蓉面，语调婉转，似嗔怪似赞叹：“好明艳的美人，就是太冷硬了，不懂情趣，非要逼着人家现身。”

　　黎燕雪神色如常：“不比你手段狠辣，将人活活勒住脖子，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肝脾肺被吃掉。”每个死去的人，脖颈上都有一圈深刻的红痕，大多面目狰狞痛苦，死不瞑目。

　　戏子歪头一笑：“这帮臭男人，灵力低微，长得又丑，还不爱洗澡，活在世上没什么用的，不如给姐姐吃了，让她活下去，也算好事一桩，不是吗？”
　　僵尸靠吃血肉维持人身，一旦断了血食，就会灰飞烟灭。
　　黎燕雪没什么笑意：“你还挺会替别人着想。”
　　“哎呀呀，别生气嘛，你跟他们不一样，”戏子非常亲热地，“你长得这样好，我舍不得你死状凄惨，不如你答应我，让我活剥下你的皮，我就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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