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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是一件婚纱,名字叫爱殇。
这是我们老板娘花了七天七夜制作出来的,因为制作工艺简单,用材便宜,所以我的价格并不贵。
我被摆在外厅,我和我的朋友都被一个个橱窗隔了开来,我只能看见我对面的小伙伴们。
虽然有些孤独,但是却保留了各自的独特。
店里有一盏很漂亮的水晶吊灯,温暖的光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感觉周身都亮闪闪的。
但一般尊贵的客人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包括我所在区域的身边的朋友,都是如此。
她们会直接忽视我们,径直走向位于二楼的vip厅,仿佛看一眼就会拉低她们的身份。
我一点都不希望被买走,因为被买走后,一直躺在柜子里会让我觉得倍感孤独,无法散发美丽吸引目光,时间一长,还要面临被丢弃的命运。
然而有一天,我也遇上了第一位将我带走的客人。
入冬,来店里的人逐渐减少。
北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偶尔在门口驻足,送来赠礼。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沈清河端坐在柜台前,白色的貂绒披肩斜搭在肩膀上,蓝色的织金马面裙拖曳在地面。
不施粉黛,却肌白如雪。
任谁见一眼,都会被她独特的气质吸引到。
她一脸闲适的样子,店里没有生意好像根本不关她的事情,全神贯注地打理着面前的鲜花。
她的追求者又送来花了,一日不落,隔得老远的我都闻到了花香。
临近打烊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声响起,进来了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女人染着褐色的头发。
精致的妆容使得她格外的美丽,加上身材高挑,穿着时髦,整个人像是一个平面模特,她挽着男人的胳膊,到了店里后松了开来。
男人双手一直插在口袋中,身高与女人齐平,长相比较秀气,看上去也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见到来人,沈清河放下了手中打理鲜花的活,拉了拉肩膀上的衣服,走了过来,莞尔道:“是要挑婚纱吗?”
“嗯,她要挑婚纱。”
“我先看看。”盯着婚纱满眼欢喜的女人说道,沿着挂着婚纱的格子一个个看了起来。
男人跟了上去。
看了一圈后,女人向沈清河询问价格。
沈清河向他们介绍了租和买的价格,并解释道:“来这里的大部分客人都会选择租,因为婚纱一般都只穿一次,如果特地要留个纪念什么的,倒也可以买,不过买的话就比较贵。”
沈清河对待顾客总是比较耐心,好脾气,而不像对待我们,冷酷又严厉。
女人想了下,对着他的男朋友道:“那我们还是租的好,这么贵。”
男人附和道:“嗯,反正只穿一次,穿完了也就放在柜子里了,没什么用。”
女人眼里的光芒淡了些,男人似乎没有察觉。
女人是替男人着想,而男人不是。
但在男人搭肩的一刹那,女人眼里的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环顾一圈,她偏头看向二楼,问道:“那上面也有吗?”
“二楼是VIP厅,婚纱价格都是十万以上的,只卖不租。”
女人垂眸:“那我还是在下面再看看吧!对了,下面的婚纱可以试吗?”
沈清河莞尔,无论何时,她都极其优雅:“可以的。”
女人一开始挑中了我朋友涟漪,一件很性感的抹胸鱼尾,网纱与蕾丝面料相结合,勾勒出女性化柔美气息的线条,长长的拖尾增加了婚纱的灵动感,很多来我们婚纱店的女人都很喜欢这件婚纱。
这件婚纱很吃身材,但是她绝对可以的。
果然,拉开试衣间帘子的那一霎那,我觉得涟漪和她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怎么样?”女人问道正坐在下面凳子上玩手机的男人,男人抬起头,盯了一两秒,然后说道:“挺好的。”
我想,也许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吧,所以无论是美丽还是丑陋,在对方的眼里都成了寻常,这是人性使然。因为人总不会对一个事物一直保持永久兴奋和新鲜状态的。
女人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欣赏着自己穿着婚纱的美丽样子,然后有些恋恋不舍地走到沈清河面前,“给我试一下这件吧!”
沈清河回过头来看我。
我也大吃一惊,看得出来,女人很喜欢这件婚纱,可是为什么还要试我呢?
我瞧了瞧自己,V字形的蓬裙款,高腰线和层层纱的设计更适合娇小可爱型女人,和她自身的风格完全是不搭的。
沈清河也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将我从衣架上抱了下来,然后递给了她。
她接过衣服进入帘子后面。
我可以看到她望着涟漪那恋恋不舍的目光。
拉上帘子,她看了我一眼,显示出落寞的神情。
被人不喜欢的感觉简直难受极了!
她将我穿在了身上,拉开帘子,走了出来。
镜子面前的她,眼神显然没有刚才穿着涟漪时的光亮和欢喜。
她转过身,看向男人,“你看这件怎么样?”她扬起笑脸。
男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挺好的。”
女人依旧笑眯眯的,整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我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或许是这个男人话很少,内向并且不善言辞。
她穿着婚纱又走向镜子,前后左右都照了一遍,感觉还可以后,就走回了帘子,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出来之后,她走到沈清河的面前,见到她手里拿着的婚纱涟漪已经被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失落了一下,然后很快问道:“租的话是否可以便宜些?”
沈清河道:“我们这里都是不议价的。”
女人看向男人,问道:“你看怎么样?”
男人终于站起来,说道:“反正也差不了多少钱,你要是喜欢,就这件好了,省得再去逛了。”
女人想了想,看了看手里的我,“那就租这件吧!”
沈清河将衣服重新挂好后,引着他们去柜台签协议,“那麻烦来这里填一下姓名、手机号、租借日期以及定金。”男人填了自己的姓名、手机号、租借日期并付了定金,随后和女人离开了婚纱店。
他们走后,沈清河将我和涟漪都整理的一下,然后关门打烊。
漆黑的夜里,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选择涟漪,而是选择了我。
而且连她离开时候的眼神,都是望着涟漪,而不是被选择的我。
————
三个月后,婚礼的那一天,我得到了答案。
初春,但是外面依旧很冷,灰蒙蒙的,小树儿发了嫩芽,却盖不住延续的冬天的冷意。
我隔夜就被沈清河打包起来,我知道我被租借的日期到了。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两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那对情侣来了。
我被人从地上拿起,悬在半空中,通过透明的塑料袋,我看到拿着我的正是那天来的男人,身旁的女人也在。
“你好,一共是一万元。”是男人付的钱,付完钱后,我就被带着离开了。
走到外面,他们先将我放到了后座上,然后上了面包车,男人负责开车,女人坐在副驾驶上。
我有点不适应车子里的味道和环境,不是普通的轿车,是送货的货车,与婚纱店星辰干净、整洁的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车子启动后,一路颠簸,途中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婚庆公司、司仪什么的你姐姐、姐夫都去弄好了?”
“应该都弄好了。”
“那明天的话,先是在各自这边吃一顿,后天正酒的时候,你下午来我家迎亲,然后婚庆公司安排走流程,然后回到你姐姐住的家里,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个节奏吧?”“
我也没结过婚,应该就是这样吧。”
“你后来西服什么去哪买的?”
“这个我姐姐帮忙买的,不知道她哪里买的。”
“那明天我是在家里,然后和我妈这边的亲戚一起吃饭;后天的话,上午还是在我妈这边吃午饭,吃完午饭,你们来接亲,接去你家,最后在你们那边的宴会厅里一起吃晚饭对吧?”
“基本上是这样,至于具体细节,我也是第一次结婚,到时候应该就知道了,现在想也想不好的。”
“那也是。”开了一段路,女人又开始说话。
女性好像天生就比男性话多。
“你紧张吗?”“紧张什么,不就结个婚嘛?”男生直视前方,笑笑说道。
“我之前也是不紧张的,可是刚才聊着聊着就开始紧张起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没什么好紧张的,反正到时候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了。”
“突然感觉结婚好麻烦。”女人娇嗔着。
很快车子到了女人家楼下停了下来,他下车将我从后座拿出,然后上楼去,女人走在后面。
来到门口,他没有直接按门铃,而是等女人上来按。
我想两个人都要结婚了,还这么生分吗?
门铃按响后,一个中年妇女开了门,她没有说话,满脸愁容,转身走进屋内。
男人将东西放到里面后,告知了一声就先行离开了。
我被放置在一旁,隐约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男人离开后,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婚纱拿来了?”中年妇女冷声问道,眉心始终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神伤。
“拿来了。”女人指了指地上的盒子。
“婚纱的钱他付的啊?”
“嗯,他付的。”
母亲的满面愁容与女人的一脸笑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中年妇女看着女人的脸,“你到底有什么好,你这么喜欢他?”
“他对我很好啊。”女人低头回答道。
“他没房没工作,平时就帮他姐夫开车送货,母亲也没有的,以后生了孩子也没人帮你带,你以后嫁过去肯定要受苦的!”
中年女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眼睛就湿润了。
女人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而是打开包,将我又拿了出来,拎着肩膀处将我抖挺,放在身上比划。
看得出来,她此刻无比开心。
但是中年妇女看她此刻的样子,却更加忧心了,蹙紧眉头隆起的沟壑更深了。
“他现在还有没有去赌博啊?”
“现在已经没有了,他都是在帮他姐夫送货。”
“所以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你非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女人没有说话,只顾着摆弄她的新婚纱。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的话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听见了,我们现在都要结婚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女人有些不高兴了,声音也随即不耐烦起来。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以后的生活,你没吃过生活的苦,所以不明白,你以为生活是这么简单的,有了孩子后,半夜喂奶、换尿布累死累活都是你,我是过来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临近结婚,做母亲的依旧在苦口婆心地劝她。
听出来了,母亲反对这门婚事,怪不得刚才男人进门的时候,女人的母亲是这样的态度。
“都要结婚了,你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从门外走进来,嘴里点着一支烟。
“你什么事情都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担心。”男人的一句话点着了中年妇女心中满满的焦虑,情绪越发地激动起来,“所以女儿像你,没心没肺的。那样的人家什么都没有,男的一声不响还不上进,以后老了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自己觉得好就好了,更何况现在肚子都已经大起来了。”
中年男人说道,脸上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这才释然,原来我被选择的原因的因为女人肚子大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因为穿着宽松的衣服,竟没有察觉。
未婚先孕虽然现在已经不少见,但说出去总归是有点不光彩,很多人都会选择在肚子还没特别显现的时候,匆匆把婚事办了。
几人吵了几句后,我被女人拿回了房间。
晚上七点左右,屋内的门铃响起,女人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听对话,是女人母亲的妹妹,也就是女人的姑妈。
女人说要出门走一走,屋内便只剩下女人的母亲和她姑妈两个人。
“明天她就要出嫁了喽?”姑妈问道,也是一脸愁容。
她们都不看好这门婚事。
“不然怎么办,她说死都要和他在一起,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啊?我们之前这么劝她,她都不听,把她关在家里,寻死觅活的,现在肚子也大了。”女人的母亲说到这戛然而止,声音有些哽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也真是的,怎么说都不听,父母都是为她好的呀,怎么就不听呢?”姑妈也跟着叹气。
为了这事,她们家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了。
沉默片刻,姑妈继续问道:“那么结婚证要一年后才能领吧,她还没到结婚年龄?”
女人的母亲没有答话,充满红血丝和浑浊不堪的眼睛默认了一切。
“那么他们家给多少彩礼?”
“哪有什么彩礼,我们还要倒贴的!”
女人的姑妈也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本来么,嫁个富裕一点的人家自己过得好点,父母也能跟着沾些光,多一些彩礼还能给他弟弟未来讨老婆存点本钱,现在么……”看着妹妹愁眉苦脸的,女人的姑妈话锋一转,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宿命,“算了,人各有命,都生好的,我们也别替她担心什么了,到了这个时候了么也没有什么用了。”
“那明天的东西、嫁妆啊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找了几个亲戚朋友帮忙弄了一下,倒是已经都弄好了。”
“那就只能这样了。”女人母亲的姐姐坐着聊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我静静地听着这一切,这也算是我见过的所有为爱义无反顾的女孩中的其中一个,但是我会和女孩母亲有着同样的担忧。
这一夜,抽泣声与呼噜声混响,注定无眠。
第二天清早,我在房间里就听见了外面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这些东西要准备好的,没有的话不是显得很没有规矩吗?”说话的正是女人的奶奶,因为孙女要结婚,一大早就赶来了。
“我来负责吹气球。”女人的弟弟讲着,透过开着的门,我看见她的弟弟,年纪不大,大约12、3岁的样子,正在鼓着腮帮子吹气球。
她的父亲也在忙里忙外地搬东西。
她的母亲站在一边,脸上依旧是散不开的阴霾,红着眼睛,偶尔搭把手。
过了一会儿,女人的姑妈和几个近的亲戚也过来了,站在客厅里,说是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女人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亲戚们小声地问着女人的母亲,“男方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东听一句,西听一句,一会儿么说他是做生意的,一会儿又说他没有工作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任谁都希望以自己的女儿为荣,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乘龙快婿,不说能光宗耀祖么,至少衣食无忧。
但是女人的情况却截然相反,她的母亲犹豫着难以说出口,倒是一旁的奶奶说道:“什么做生意啊,做生意估计要下辈子了吧,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工作呢!”
“啊?”亲戚听着更加不解了。
姑妈解释道:“他上头是有个姐姐的,姐夫是做生意的,他呢,就是跟着他姐夫做生意的。”
“那么家里也还好喽?”
奶奶说道:“好不到哪里去的,另外对打牌喜欢得很。”
“她怎么喜欢这样的人的,大部分小姑娘么都是喜欢长得好看的,要么是有钱的,要么对她好的。”
“我也不了解她到底是什么想法,问她呢,也不跟我们说,要么是看他长得好看啊,好看能当饭吃啊,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责任心啊。”女人的母亲说道。
“那刚有苗头的时候就要断掉啊!”
“我们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她也不跟我们讲,后来知道了,已经来不及了,怎么说也说不通了。”女人的母亲说道。
“当初应该逼着她去卫校的,在学校里么稍微好一点。”姑妈是个很喜欢放马后炮的人,不管是对女人还是对其他人。
“叫她去的,她不高兴。后来跟这个男的好了之后,也不知道被他灌什么迷魂汤了,怀孕了不跟我们讲,三个月的样子肚子看得出来了,我们才知道的,你说这种人傻不傻,自己的父母亲还是对方亲都不知道。”
奶奶叹了一口气,“唉,算了,有时候想想小时候也没好好管过她,现在要求她这样那样的,她自己喜欢就好了。”
隔着门,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人的对话,我看了新娘一眼,她低垂着脑袋,神情有些呆滞,不停地拨弄着自己手指上的死皮,静静地坐在那,不声不响。
我知道,她听得见。
再怎么没心没肺的人,对不被自己父母祝福的婚姻也会难过吧!
到了正式举办婚礼的那一天,新娘一大早就起来了。
怕我被弄脏,于是她先穿上了,虽然身体因为怀孕有些发福,但我的设计却恰到好处地帮她掩饰住了。
化妆师一大早就来了,伴娘也来得比较早,帮忙打下手。
即便是这样,屋内还是静悄悄的,新娘的家人们虽在忙前忙后,但脸上都不是很开心,大概是一种心疼又无可奈和吧!
新娘却表现出不一样的情绪,昨天的沮丧已经被黑夜洗涤,我能感受到她的开心,嫁给喜欢的人的开心。
化妆师细细地画着妆,她认真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不顾周遭的声音,“眼影再浓一点。”
“好的。”化妆师用刷子在眼影盘中刷了下,然后在她上眼皮上涂了涂,往镜中看了看。
“好像有点红。”
“我觉得正好。”新娘子说道,凑近镜子,转了转脸,细细瞧了一下,“我觉得你眼线画得挺好的,我平时自己画的时候总是画不好。”
“哈哈。”被夸赞的化妆师笑了起来,“孰能生巧啦,不过画眼线确实是比较难的,像我刚开始学的时候,也一直都画不好,尤其是那种软头眼线笔,就像写毛笔字一样,轻重很不容易掌控。”
“对对对,我也是,要么是画太轻,要么是画太重,想要在轻的地方再涂一下,又容易画粗,尤其是左边的眼睛,更难画。”
“除了多画画之外,化眼线还是有些技巧的。”
“什么技巧?你快说说,我好想听。”新娘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首先,你挑眼线笔的时候挑那种好化一点,出水不要太多的那种,毛质硬一点;然后化的时候,最好找一个支点,固定住头部,这样画出来的就比较均衡。
不过光说不练假把子,除了工具好外,最重要的还是得靠练。”
“对了,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眼线笔?”
化妆师跟新娘介绍了一下化妆品的各种牌子。
“现在化了,等下会不会掉妆?”
化妆师笑了笑,看了一眼新娘的妆,然后从众多口红中挑了一支,“放心,今天一天,我都会跟着你的。”
“这样啊,那太好了。我还在想,要是半路掉妆了,那可实在是太难看了。”
“来的伴娘就一个吗?”化妆师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
“哦,对。”“我遇到的大部分结婚的新娘伴娘都比较多的,当然一个的也有。”
“有些在外面上学,有些在外地,不是很方便。”
“我看你年纪应该还小吧?”新娘笑了笑,没有回答。
很快,新娘的妆就化好了。
婚礼结束后,我被带回了新娘的娘家。叠好放进盒子里后,我又被送回了沈清河那里。
————
沈清河将我清理消毒后,又挂回了橱窗。在那之后,我又经历了两三次的出租,但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人问津。
又过了一段时间,沈清河打算将我回炉重造,因为我的款式已经不时髦了。
甚至用更难听一点的话来讲就是,再挂在橱窗里,会影响“窗容”。
然而在我回炉重造的最后一天,我又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这就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她挽着男人的手再一次走进了我所在的婚纱店。
不似之前的朴素淡雅,如今的她浓妆艳抹,穿着时髦新潮,脖子上和手上的珠串玉石显得整个人极为富态。
沈清河的目光也在她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大概也是认出来了。
不过她一向不管闲事。果然,她一脸平静地重复着每一个客人进来时同样的话语,“欢迎光临!”
“喜欢哪件,自己挑,我在这里给你买单。”男人痛快地说道,手上的名表比我们店里的水晶灯还亮。
这几年,看来他们俩过得不错,新郎没有辜负新娘,我望向那个看起来身价不菲的男人,心里感叹道。
不过看到男人那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后,又不禁感慨道,赚点钱也不容易啊,这几年都老了那么多。
回忆起十年前那个还有些秀气的男人那张模模糊糊的脸,此时面前的男人苍老了不只一点点。
女人放开男人的手,媚眼如丝,含笑应了一声,“好的,老公。”
总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看来这小两口这些年来依旧甜蜜恩爱,这下该打了周围不看好他们的这群人的脸了吧。
女人朝着我这边走过来。
结完婚后又想把婚纱买下来做纪念品的也有。难道?
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目光扫过我的正面,却没有多做一丝停留,而是径直向二楼VIP厅直接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落寞,也很快释怀,有钱了,当然要买好的,谁还会看得上我这样的廉价品。
而且当初她的第一选择也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妹涟漪。
女人在楼下挑选婚纱,楼下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不停地打进来,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喂,是的,哎呀,到时候来喝喜酒啊!”
“身材不错!”
“结个婚而已,别大惊小怪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男人大声地打着电话,似乎无所顾忌。
女人穿好了婚纱,站在二楼楼梯口。
我抬头望了一眼,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但是从她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生气的表情线索,那大概率是没有听见吧!
她缓步走下楼来。
我认出这是我的“贵族”姐妹——流光,蕾丝刺绣配以珠光亮片制作而成,程序复杂,时间长。
她还是选择了“鱼尾裙”。虽说身材比以往丰腴了一些,但更显得有女人味。
“怎么样?”四周有些沉默,没听到回应后,她又加了一句称呼“老板娘?”
沈清河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她以为对方是在询问老公的意见,没想到是自己。
“很合身。”沈清河淡淡回答道。
“那就这件吧!”她这时转身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娇嗔道:“老公,付钱。”
男人爽快起身,走到前台,拿出银行卡,“多少钱?”
“10万。”
看到男人稍稍迟疑了一下后,沈清河解释道,“我们VIP厅只买不租。”
“我不嫌贵,就是宝贝的眼光可真是太好了,挑了一件最贵的,不过只要喜欢多贵都买。”男人笑着说道,说话时眼神却直勾勾地落在别处。
听罢,女人挽住男人的手臂,亲昵地靠了过来,“老公最好啦!”
付完全款,男人拿过礼盒,伸手的刹那,发现,男人手上的胎记不见了。
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十年前跟她一同来的男人。
十年前的男人是直发,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卷发。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我在想,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
后来,沈清河告诉了我她的过去。
出生的时候,爸妈虽然忙着在外做生意,但由于刚出生,在小学三年级前都是带在身边。
不久后,她的弟弟出生了,老一辈甚至现在还是有很多人重男轻女,有些传统的东西是根深蒂固的。
这下全家人都把重心放到弟弟身上了。
和很多有两个小孩以上的家庭一样,为了争夺父母的爱,小孩子之间总会发生冲突,而她和她弟弟的争吵却从没有停止过,总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吵架、打架。
因为女人长了弟弟很多岁,只要吵架,无论谁对谁错,她总是会惹来奶奶难听的辱骂。
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也都是“你这么大了能不能让着他一点”之类的话。
为了避免两个孩子吵架和减轻父母的负担,放假的时候亲戚经常将她接到自己的家里住上几天。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亲戚的婆婆不喜欢她总是来自己家白吃白喝,虽没有明说,但暗地里经常嘀咕。
亲戚的女儿很任性,好的时候可以跟她很好,不好的时候又总是欺负她。
不知道那个年纪的她,内心是什么感受,但是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对这种情况的不满,即使不公平。
在外人,甚至她的家人看来,她好像就是个喜欢和弟弟吵架的傻大个,父母从未考虑过,也从未真正了解过孩子的内心世界。
然而当小孩长大后,父母再想进入时,那扇门早已被关闭起来,届时,他们就会指责孩子从未与他们讲一讲心里话。
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她也从未得到过半点偏爱。
也许正是小时后没有得到父母足够的关注和爱,长大后一点点的甜都会让她死心塌地地追逐。
而那点甜或许正是那个男人给的,无所事事所以能够给予她足够的关注,没有对生活的规划所以赚多少花多少。
女人的亲人在忙着关注弟弟的时间里,忽视对新娘的关注。甚至连她这个男人认识、同居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甚至到后来发现新娘怀孕,男方都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
和男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新娘从来没有图过什么,也许是廉价的便宜货。
他去工作,她就去帮忙做饭。他去打麻将,她自己不玩,就陪在他的身边。
如胶似漆,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生活大概给足了她安全感,填补了她内心从小就缺失的东西,即便对方一无所有和有赌博的恶习。
在爱情中的迷失让她对着一切都熟视无睹。
父母对男方家庭了解过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
为了阻止两人的交往,甚至将她关在了家里。
但她用绝食、撞墙等自我伤害的方式去对抗父母的担心和关爱。
在女儿自我伤害面前,父母最终还是低头了。
没有被限制自由后,她又去找他了,甚至开始与他同居。
但是,婚后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婚前就已经暴露的一些不好的痕迹在婚后被放得更大。
男人的赌博恶习变得肆无忌惮,没有正经工作的两人连面包也成了问题。
后来小孩出生,矛盾变得更多。
刚开始女人也不在乎,这是她的第一次爱情,即便是再千疮百孔,她都可以让自己的死心塌地爱将其全部缝补好。
面对身边的质疑,她可以像婚前家人的劝阻一般,自我麻木,闭目塞听。
她不在乎,只要两人是相爱的。
他可以去赌博,她不觉得是一种恶习,只要能还能给她一口饭吃,给她买一样几块钱的东西,就是非常幸福的。
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是爱她的,她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即便是一起去大街上乞讨。
日子就这样过了五六年,直到男人因赌博被送进监狱,又欠了一屁股债后,她好像才从爱情的世界中走出来。
孩子嗷嗷待哺,孩子父亲在监狱,自己没有工作,娘家还有弟弟上学。
没了生计,她四处借钱。拆东墙补西墙是常态。欠的多了,便有人上门要债,她就躲去了外地。
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在她消失的这五年时间里,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营生。
反正再度回来时,已经一身的金钱味道。
后来,听说,那个男人被放出来了。如今看来,应该是签了离婚协议吧!
一开始奋不顾身的爱,为什么结婚之后一地鸡毛、不得善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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