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逃离夏季

　　“阿姨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眼看着这一家人一副快要吵起来的架势，沉默许久的辛睿终于再次开了口。

　　“虽然有些事情我已经接受，但不代表要拿到所有人面前说，所以我很感谢阿姨，让我能有不必解释的权利。”

　　“哎哟哟，真是个懂事又贴心的好孩子。”

　　沈婧被她说得心里暖乎乎的，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一扭头，看着对面坐着的自家小孩，心又凉了几分。

　　“我也就纳了闷儿了，我沈婧聪明一世，怎么一连生两个孩子都是笨蛋？你如果是我的小孩该多好，我辛苦打拼的家业以后也有个妥帖的着落。”

　　笨蛋兄妹异口同声道：
　　“他才是笨蛋！”
　　“她才是笨蛋。”

　　沈婧女士耸了耸肩，一脸“你看我说的对吧”的表情。

　　沈见岁用余光瞥了亲哥一眼，扯出一抹坏笑，提议道：“妈，既然你这么喜欢辛睿，收她做干女儿呗？我一直很想有个妹妹呢。”

　　沈知年心中一惊，当即严词拒绝：“不行！”

　　他高声一喝，在包厢里几乎喊出了回声。

　　沈婧和女儿对视一眼，抬了抬眉毛，反问道：“怎么就不行了？我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你为什么说不行？你很讨厌辛睿吗？”

　　辛睿也好奇地看向了沈知年。

　　沈知年被盯得心里发毛，连连摆手，“不、不是因为讨厌。我就是……受够了有妹妹的日子，不想再多一个了。”

　　“好好好，我们开个玩笑而已，瞧你紧张成那个样子。”沈婧抿了口茶水，“我啊，不是崔老夫人，就不强求你们做兄妹啦。”

　　《西厢记》里有一折，讲的是崔老夫人为毁坏崔莺莺和张生的婚约，故意让张生与莺莺结拜为兄妹。

　　沈婧女士拿崔老夫人自比，是明晃晃地把辛睿和沈知年比作崔莺莺和张生呢。

　　辛睿正在喝水，听见此话猛呛一口，拼命咳嗽起来。

　　但以沈知年兄妹的文学素养，连《西游记》的原著都没翻过两页，又怎么可能知道《西厢记》讲了什么，他们脸上一片空白，显然是没听懂女王大人的用典。

　　“慢点喝别着急，瞧你呛的。”沈婧女士抚了抚辛睿的后背，一撇眼，恨铁不成钢地瞪向对面这俩文盲。

　　·

　　饭吃到一半，沈婧女士接到工作电话。

　　“……好，你去机场亲自接他们，我现在就回公司准备，下午两点准时开会。”

　　她挂了电话，抱歉地说：“老妈我要赚钱去了，还想吃什么接着点，让老板记我账上，他是我老熟人，以后不想吃食堂千万别委屈自己，来这儿吃点好的，反正这店离你们学校也不远。”

　　沈见岁从堆满菜的碗里抬起头，狠狠点头。

　　沈婧女士收拾好羊皮小包，临走前朝辛睿眨了眨眼，“辛睿同学，我先走啦，我家这俩笨蛋孩子，以后就麻烦你了。”

　　辛睿微笑回应。

　　沈知年猛地搁下筷子，一抹嘴站了起来，“妈，等一下，我送你出去！”

　　一出饭店大门，沈婧女士戴上墨镜，开门见山道：“有什么话赶紧说，一会儿上了车可就没工夫听你闲聊了。”

　　这亲妈算是把儿子的小心思都摸得透透的，沈知年伪装孝子贤孙不成反而被她戳穿，脸上微微一红。

　　他一边观察着亲妈的脸色，一边问：“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对辛睿……没什么意见吧？”

　　他妈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我帮她解围、请她吃饭，说了这么多好话，你还觉得我对她有意见？我是什么大恶人吗？”

　　“那不好说。笑里藏刀的事情你最擅长做了。”

　　“谢谢你的夸奖，但你记住了，你妈我是个三观正常的成年人，有再多心眼子也不能用在一个高中生的身上。再说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沈知年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她。

　　她眯着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你和我是第一天认识辛睿吗？你可别忘了，当年是我主动鼓励你给她写信的，这么多年不管你为她做了什么事，我也从来都没阻拦过。我要是看不惯她，你俩压根就没今天。”

　　沈知年咳嗽两声掩盖自己的尴尬，“是是是，女王大人英明。”

　　沈婧车就停在马路对面，她远远地按下车钥匙，沈知年殷勤跑过去，为她打开车门，并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坐进车里，关上车门，但很快却又按下了车窗。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她的语气不再是饭桌上的谈笑风生，认真而严肃，让沈知年心中一紧。

　　“我很清楚你想要什么，你妹妹也明白你的心思，但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她明白了吗？”

　　沈知年被她问得愣住。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喜欢你，是因为你投胎投得好，家里有钱，长相出众，人品和三观也说得过去。但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我和你爸给你的。可你想让那个人也在乎你，总得再拿出些别的东西来吧？”

　　沈婧启动汽车引擎，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拳重击，击中沈知年的五脏六腑。

　　“她母亲如果还活着，估计和我年纪差不多。我姑且替她问你一句：

　　“沈知年，你有什么？你又凭什么呢？”

　　·

　　沈知年送完女王大人回来后，整个人突然变得沉静了很多。话突然变少，被沈见岁挑衅时也没有急着要掰扯回去。

　　沈见岁立马意识到他的不对劲，问沈知年发生了什么，沈知年只是摇头，说什么事也没有。

　　沈见岁想了想，估摸他多半是被女王大人给骂了一顿，把这事儿当个笑话说给了辛睿听。

　　辛睿转过头，看着静静跟在她们身后的沈知年，看着他走路时低头看着地上、陷入沉思的模样，想问他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午休结束回到学校后，所有的人都开始为晚上的演出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高二（3）班的同学们换上了演出服，开始对着小镜子互相捯饬发型和妆容。毕竟是面向全校的晚会，每个人都想以最好的面貌登台。

　　沈见岁早有准备，带来了全套化妆品和工具，都是沈婧女士梳妆台上的名牌货。她一贯会慷他人之慨，毫不吝惜地借给同学们使用，还将辛睿拉来做自己的模特，给没有化妆经验的同学进行了演示。

　　在众人的围观下，辛睿被迫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任凭沈见岁在自己的脸上涂涂画画。

　　沈见岁有模有样地说：“看好了啊，上粉底液之前要先洗个脸，然后涂点乳液，这样比较不容易浮粉。抹的时候先从脸颊内部开始，一点点往外扩散……我去，你皮肤怎么这么好？我用的是最白的色号了，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

　　辛睿不禁担忧起来：“你到底对我的脸做了什么？”

　　“哎呀没什么没什么，一切都很好，你放心。”沈见岁清了清嗓子，“大家看好了，现在我们开始进行定妆……”

　　过了至少有二十分钟，沈见岁用过的化妆品堆满了整个课桌，她这才终于停了手，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大功告成！”

　　辛睿睁开眼，沈见岁举起随身镜，正对着她的脸。

　　镜子里，辛睿的脸瓷白如玉，一点瑕疵也无。原本清淡的眉眼被勾勒描摹，抹上了大地色系的眼影加深层次感，五官更加立体突出。

　　最特别的是她脸颊的杏色腮红和唇上的同色系唇彩，将她一向清冷的面容点缀得格外生动，元气可人，如同枝头纯白的玉兰被染上了粉色，呈现出另一番迷人的风貌。

　　辛睿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她喃喃道：“有点……不像我自己了。”

　　沈见岁叉着腰道：“哪里不像你了？我给你上的彩妆一点都不浓，只是在你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些许加强而已。相信自己，你本来就很漂亮！”

　　围观的女生们也纷纷感慨：“哇，辛睿这样好好看啊！不对不对，她一直挺好看的，只是化了妆之后，好看得更明显了！”

　　“见岁，你快帮我化个妆吧，我也想要像她一样！”

　　“见岁见岁，你也教教我吧！”

　　沈见岁的化妆技术受到了强烈的欢迎，几乎半个教室的人都涌了过来。

　　混乱中，有人无意间推动了荣胜男的课桌，她课桌上本就堆满了小山似的书，混乱中，高处的几本练习册被推到了地上。

　　很快有女生将练习册捡起来还给她，道歉：“对不起啊。”

　　荣胜男沉着脸抢回自己的东西，用力地拍了拍封面上的灰。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离开了教室和骚动的人群。

　　她是整个教室里唯一穿着校服而不是表演服的人，一言一行都显得格外突兀。

　　辛睿身边的女生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干嘛用那种眼神瞪我啊？”

　　“哎呀别理她，她一直都这么不合群，大合唱也不参加。不是你的错。”

　　“好想换位置啊，坐在她附近的人都不敢随便说话。”

　　这时，荣胜男走到了教室门口，她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着辛睿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好似黑夜中的暗流。

　　而辛睿坐在人群的中央，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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