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像很旧的风

　　　　管家送来了早春新茶，这会儿裴之衍正把着紫砂牡丹壶，清水入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耳边传来娇俏的说话声，宋瑶陪着裴奶奶话着家常，也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她才变得活泼了些。

　　老太太也不提当初的事情，心底知道瑶丫头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北城，想来也是过得辛苦。
　　宋瑶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在学校的事情，她性子随和，朋友还是不少的，但是深交的不多，亲近的也就那一两个。

　　“阿瑶也大了，在学校有没有遇上心仪的男孩子，下回也带回来让奶奶瞧瞧。”老太太握着宋瑶的手，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被问这么个问题，宋瑶心底一慌，面色也透出了红色，回应了一句：“还没呢。”

　　碗盖擦过碗口，发出不易察觉的轻响，裴之衍皱眉，热水却顺着缝隙落在他的手上。
　　“好好的茶碗，怎么说裂就裂了。”老太太假意睨了裴之衍一眼。

　　“这批茶具品质一般，晚上我让文叔送一套新的过来。”裴之衍收回手，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一套茶具是过年方家送过来的，工艺纯熟，品质上上乘，一年都出不了几套，哪里会是裴之衍说的一般。

　　到底是心里不静，手上的动作也失了方寸，不过老太太也懒得拆穿他。
　　寻了个午睡的由头，老太太开始赶人了：“行了，这茶也不用喝了，回去让瑶丫头给你擦点栀子膏。”

　　周姨领着老太太进了屋，文叔过来收拾茶盏，宋瑶的视线却落在裴之衍的手上。
　　茶水不算沸腾，但是还是在裴之衍的手上烫出了一片淡红，他的皮肤本就白，这一眼瞧过去，格外地明显。

　　“走吧，回南苑。”
　　“不先冲冲凉水吗？”宋瑶不放心，怕裴之衍没有放在心上。

　　瞧着面前的人没有动，宋瑶严重带了几分着急，怕他耽误，到时候起了水泡就不好了。
　　她干脆拉上他的手，牵着他往洗手台的方向走。

　　宋瑶的态度坚定又认真，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拽着他的手腕有些紧，力度倒是不大。
　　望着走在前头的人，他轻轻地挑了挑嘴角。

　　纤细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掌，冷水落在手背，顺流而下，从两人的指缝间穿过。

　　他方才收手快，只有几滴茶水落在手背上，不算严重，过两日就好了。
　　意欲解释，但是瞧着她一脸的担忧与心疼，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宋瑶本是担心，方才也没有顾及，这会儿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她的心思渐渐回拢。
　　她的手还抓着裴之衍的手腕，指尖按着他手腕侧腹，一次次脉搏的起伏都能感受得真切。

　　“我去拿栀子膏。”宋瑶觉得贴着皮肤的指尖愈发灼热，心间微微颤抖，匆忙间就想收回手。
　　只是有人没给她这个机会，指尖刚想离开就被对方反手抓住。

　　宋瑶下意识地抬头，撞上他漆黑的眸子，呼吸瞬间就乱了。
　　压迫感与侵略性的眼神让宋瑶双腿发软，她强迫自己扭过头，心跳却难以平复。

　　裴之衍的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脸上，缓缓下移，是她水润如糖渍樱桃般的唇。
　　似是紧张，轻咬着下唇，眼中满是可怜的水意，多是因为紧张。

　　裴之衍喉结微滚：“上边柜子里有。”
　　被抓住的手重获自由，宋瑶慌乱地应了一声，伸手去探上方的木柜。

　　白色的瓷瓶不算显眼，宋瑶越着急，手里的动作就越乱，被裴之衍这么盯着，热意顺着小腿往上爬，让她无法自持。

　　指尖好不容易碰到了瓶身，宋瑶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
　　她将瓷瓶递给裴之衍，手背这种地方他应当是能自己涂的。

　　“怎么？答应奶奶的话不做数了。”温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宋瑶身体一僵，自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等她回应，裴之衍就将双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背皮肤白皙，指尖修长，几片红色更为明显。
　　“哪有。”她下意识地驳了一句，说出口才察觉到语气中带着往日的亲昵讨俏。

　　裴之衍眸色深暗，却也没再想为难她，正想开口，宋瑶蘸了药膏的指尖就点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同于茶水落在皮肤上的灼痛，她的动作轻柔，微凉的药膏在按揉中渐渐化开。

　　他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却不曾想到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仅仅是一眼就将他隐匿的情绪暴露无遗。
　　“算了，我自己来吧。”开口的声音更是低哑了几分。

　　“对不起，是我弄疼了吗？”宋瑶本就害怕自己出手太重，这会儿听着裴之衍的话，雾气漫上了眼眶，带了几分惊慌。

　　“不是，你拿错膏药了。”

　　宋瑶一慌，低头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竟然是梳头用的桂花膏，指尖一僵。
　　最终，药还是裴之衍自己涂的，宋瑶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把药均匀涂好才放心。

　　她收拾的时候，裴之衍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谈话的内容大概不太愉快。
　　宋瑶也不敢说话，安静地搓着手上的残渍，桂花混着栀子的香气充斥着鼻尖，不如他身上的栈香好闻。

　　回到南苑已经是两点左右了，裴之衍有公事没有同宋瑶一起。
　　宋瑶进屋给自己倒了杯水，口感温热，没太压得住心底的悸动。

　　她觉得二哥变了，与以往记忆中的模样好像有了些偏差
　　说不上来……

　　仔细想想好像又没太变，毕竟他往日一贯就是宠着她的，关系亲近，外人瞧了还以为她两是亲兄妹。
　　想到这宋瑶心中一叹，午夜梦回间也无数次想着重来一次，如今两人是否还和以前一样，他依旧是她的阿衍，不用刻意的保持距离，假意疏远。

　　想了很久，宋瑶又觉得不后悔……
　　曾经疯狂地喜欢过一个人。

　　屋内手机的铃声一阵接着一阵，宋瑶拔了充电线，电话却已挂断，她扫了一眼，都是同一个号码打过来的。
　　早上起来就没看手机，这会儿才发现方承泽给她发了一夜的消息，电话也不知打了多少个。

　　宋瑶觉得这事儿办得挺尴尬的，以往看到学校里有男同学当众向女孩告白被拒，不少人议论女孩不太给面子，宋瑶当初也只是当个沉默的路人。
　　如今轮到了自己，她觉得有些事情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无关情爱，也无关利益。

　　宋瑶开了微信，瞧着最后一条信息。
　　半个小时前发的，方承泽说在曲水庭等她，没说等多久。

　　她没有回，躺在藤椅上走神，温暖的阳光覆盖在她的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四点半的时候，宋瑶又收到了一条消息，她看了一眼，睡意消散，犹豫再三她还是拿上外套出了门。

　　方承泽对她的喜欢，宋瑶并未察觉，她一直把他当哥哥的，两人岁数差得不大，方承泽比她高一个年级，却也没少欺负她。
　　那时候，她还挺烦他的。

　　宋瑶小时候就长得好看，又讨老师欢喜，乐意跟她玩的人也不少，但是她不太喜欢跟这些人走得太近。
　　早些年也真心交过朋友，后来知晓对方心思不纯，只是想通过她接近方承泽，闹翻后还被反咬一口，背叛的滋味对她来说并不好受。

　　方承泽那时候是站在她这边的，那时候她觉得四哥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
　　哪曾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曲水亭是临水的老街改的，外层保留了中式古建筑的风格，内里却是风雅与奢华并存。
　　以前宋瑶来过一回，不太喜欢这种刻意营造的环境，不过这家的菜品不错。

　　推开一号包间，宋瑶看见了有些狼狈的方承泽。
　　昨日还是西装革履，一派精致的模样，此时却面带憔悴，熬了一夜的疲惫肉眼可见。

　　“阿瑶，你来了。”方承泽开口，不似昨日那般激动忐忑，反倒是带了几分无奈与苦闷。
　　他的视线落在宋瑶身上，面上挂上了笑，心中却倍感酸楚。
　　喜欢她喜欢了那么多年，说搞砸就搞砸了。

　　“四哥。”宋瑶唤了他一声，听得出的疏离。
　　明明已经相处十几年了，宋瑶只有气狠了才会叫他的名字，平日里都是规规矩矩地喊四哥。

　　“先吃饭吧。”方承泽心里有很多话。
　　等了几个小时，原本急躁的心情已经被时间磨得差不多了，也不急这么一会儿。

　　“四哥，有事儿吗？”宋瑶觉得该说的事情得说清楚，拖拖拉拉对方承泽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无谓的期待比直白的拒绝更为残忍。

　　方承泽神色一顿，早就预想过今日的相处大概不会同往日那般轻快。
　　他倒是希望宋瑶能怨他，昨日的事情憋在他心底让他焦躁不安。

　　只是期待的怒意没有到来，反而是她的冷漠与生疏。
　　“阿瑶，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盯着宋瑶的双眼，认真地开口。“如果我离开方家，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时候因为家境优越而活得肆意，如今却成了他的枷锁，他从来没有想把宋瑶跟家族利益扯上关系。
　　昨日的事情，并非他心中所愿。

　　宋瑶错愕，没有预料到方承泽竟然会这么问。
　　“四哥，只要我还姓宋，我们就还是一家人。”她眉头微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得到宋瑶的回答，方承泽却是笑了，一家人？他还是她的四哥？
　　他想要的绝对不止如此，心有不甘却只能化为满腔苦涩。

　　看着她平静的眼神，方承泽心情复杂，问出了一直不敢问的那句话。
　　“是因为二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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