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别砸到花花草草

　　“你刚才怎么这么安静？也不帮着我说两句。”

　　钱幂还在厨房收拾，看见艾米送人回来，不太高兴地数落她。

　　“我怎么说？问他们谁想买房？他们都是高中生，怎么会买房啊？”艾米清理着餐盘里的残渣，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眼睛有点酸涩。

　　“你傻啊？当然是他们的父母买房。现在国内出来的有钱人越来越多，哪像我们出国的时候一穷二白？留学生的父母买房子，不要太多？”钱幂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开窍的样子，有点怒其不争。

　　“都是高中生，我这么问的话好像在求人似的，太跌份了。”艾米不想放下身段，让柯雨桐他们看不起。

　　“你大大方方地问不就行了？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万一她们家真有实力买房呢？只要能卖出房子，求人算什么？”

　　钱幂觉得这孩子还是过得太顺了，才会在意面子这种奢侈的东西。她要是也在乎脸面，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打黑工受欺负呢。

　　“你和马修怎么样了？最近也没听你提他了。他有和你说想申哪个学校吗？”钱幂看卖房的事没戏，又转移了话题。

　　“能怎么样？他前一阵不知忙什么，除了上课时间，都见不到人。最近两天夏校开课才有机会说话。”艾米想起课间马修和柯雨桐有来有往地互捧，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喜欢什么？爱吃什么？玩什么？你得打听清楚了，要会投其所好。你看那个柯雨桐多会来事？她都能和卡尔聊到一块去。你这么木呆呆的，人家眼里都看不到你。”钱幂觉得艾米真是不争气，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对不起，我就是不会来事，不会投人所好，让你失望了。我回房间了。”艾米心里凄凉，再也不想听钱幂的数落，转身出了厨房。

　　“还给我甩脸子，切。”钱幂看着艾米的背影，终于没再说话了。

　　钱幂和艾米的生父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来鹰国的。他们当时是以访问学者的身份获得的签证。艾米在鹰国出生后，家人和朋友都以为他们在鹰国站稳了脚跟，或羡慕或嫉妒。

　　亲戚朋友都上赶着讨好他们，想着将来自己的孩子有个好亲戚可以投奔。双方父母也时常试探能不能以后来这里养老。这一切都让他们有一种已经是半个鹰国人的优越感。

　　签证到期后，他们本来应该回国，但是想到在原单位微薄的薪水，以及一眼看到头的未来，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回原形。于是两个人商量再三，最后决定在鹰国硬生生地留下来。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鹰国并不欢迎他们这样的人。这个国家只欢迎两类人，有才或者有财，而他们一样也不沾边。

　　签证过期，没有身份，正规些的公司都不肯雇佣他们。

　　艾米的父亲在当地教会一个同乡的介绍下，给教会里的外国人教授华文，薪水菲薄。钱幂只能找到当地中餐馆帮厨的工作，没日没夜地在后厨干活，还要时不常担心被查非法雇佣。

　　这样的苦日子很煎熬，然而随着艾米到了入学的年龄，他们发现痛苦还在蔓延。

　　因为他们没有居民身份，艾米不能上公立学校。私校的学费贵好几倍，而且也不一定能录取她。就算他们俩拼尽全力供艾米高中毕业，将来申请大学，同样面临歧视。

　　鹰国的顶尖学府把90%的录取名额优先给本国学生，艾米要和其他国家的国际生一起竞争剩下那10%的名额，学费也不能享受本国生的待遇。如果上的是公立大学，自然也不能享受免学费的优待。

　　钱幂意识到解决身份问题已经刻不容缓，最快也是最可行的解决途径就是和当地人结婚。于是她和艾米的父亲办了离婚手续，两个人各自为解决身份寻找合适的攻略目标。

　　那时候钱幂除了在中餐馆打工，也在当地的一家房产中介兼职。虽然不是正式雇员，但她仗着为人机灵，能说会道，又正逢华国人在当地买房的越来越多，她也从中促成了几笔生意，赚了一些中介费。

　　卡尔就是在那时候进入了她的视野。

　　卡尔是当地土著，父母以前在砍州种植柑橘，后来年龄大了就卖掉了农场，在湾区买了房产定居，从此过上了悠闲的养老生活。

　　卡尔对农场生活不感兴趣，从高中时期就和几个好友一起组建乐队，在全国各地巡回演唱。少年意气，挥洒青春，卡尔三十几年的演艺生涯充斥着各种不期而至的艳遇和放荡不羁的邂逅。

　　然而岁月是一块无坚不摧的磨刀石，再璀璨的明珠也被渐渐磨灭了光华，露出了暗淡灰暗的本质。对于华年已逝的高龄歌手，他们不再受到观众狂热的拥趸，乐队接到的演出邀约越来越少，演出的地方也从繁华的商业中心逐渐变成公园、海滩和集市。

　　在卡尔五十二岁的时候，他背着吉他，带着随身不多的几件行李，回到湾区继承了父母的房产。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他的女伴，一位来自罗马尼亚的音乐人。

　　房屋虽然地段很好，但是显然年久失修，如果想住得舒服要花一大笔钱重新修缮。更让他烦恼的是砍州的赋税很高，每年房产税和保险费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毕竟他的乐队解散了，没有哪家机构再会邀请他去商演。下一步他大约只有在集市上才能一展歌喉，一天赚的钱或许只够一顿午餐的花销。

　　于是卡尔不顾女伴的反对，决定卖了房产，先让自己的生活不那么拮据。他来到房产公司咨询卖房事宜，正好遇见了在门前招揽生意的钱幂。

　　钱幂最会察言观色，一看到卡尔的年龄和外形，就知道他是来卖房的。心想这多半是个卖房还饥荒的，于是只把他当成一般客户对待，和卡尔约定了看房日期。

　　她如约来到别墅，原本只打算完成现场察看，做完登记就回去的。来了却发现这是一处很不错的物业，以她专业的眼光来看，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房屋面积虽然只有不到两千英尺，但花园占地很大，地面平整，没有大树，不需要太多的养护成本。房龄虽然不小，但建筑物牢固，生活设施完备，空间布局合理，简单修缮就能大大提高居住的舒适度。

　　她想自己如果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就完美了。这么好的地段，还是学区房，做梦都想要呢。她心下一动，一个主意在心里萌芽，她开始暗暗观察跟卡尔相关的一切事项。

　　她发现卡尔过得挺惨。他的罗马尼亚女友和他一样是个狂热的音乐爱好者，但是两个人都不会打理生活。家里到处是破损的旧家具，三个洗手间两个马桶是坏的，淋浴滴滴答答漏着水。冰箱里只有半成品的馅饼，没有新鲜的肉类和蔬果。

　　回去后，她找了一位私人侦探，对卡尔的婚姻状况和资产债务进行了调查，发现卡尔并没有外债，只是近两年现金收入减少。并且没有婚约在身。

　　于是她利用有人买房和他沟通信息的机会，约卡尔出来见面。每次见面都给他带一份自己做的中餐。得益于这几年在中餐馆帮厨，钱幂的厨艺已经和前几年不可同日而语。

　　钱幂很快抓住了卡尔的胃，她觉得离抓住他的心已经不远了。然而，她低估了鹰国老男人的自负狡诈，卡尔迟迟不捅破俩人之间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居然在她设下的甜蜜陷阱之前裹足不前了。

　　钱幂于是明白虽然她比他小了整整二十岁，但仅仅是性的诱惑对这个鹰国老男人显然是不够的，她必须拿出更能打动他的诱饵。

　　于是在又一次约会时，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自己打算卖掉在华国的房产，考虑在湾区置业。还开玩笑说想把卡尔的房子买下来好好修缮一番，想必过几年肯定会大幅增值的。

　　这次她的计划奏效了，卡尔没过多久就向她求了婚，虽然连院子里的野花都没给她摘一朵。

　　卡尔的罗马尼亚女友失望至极，暴跳如雷，离开的时候愣是砸坏了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大门。她等了这么久，也想解决居留身份，可惜就像钱幂的青春美貌一样，她的音乐才华也不足以吸引卡尔和她携手走入婚姻。

　　注册结婚后，钱幂出了一大笔钱把房屋维修了一遍，扔掉了原先的破旧家具，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了房间。她还请了园艺师设计改造了花园。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焕然一新的别墅显得雅致又温馨，立即提升了房屋的估值。

　　卡尔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安逸生活，天天享受着年轻妻子从物质到精神的供奉，再也不想重回三餐不继、账单催命的狼狈日子。

　　钱幂在这次婚姻里出力又出钱，但她知道这是一种交换，她的付出以后肯定会以另一种方式返还给她的。

　　事实上，返还的速度还不慢。这不，她已经成为房产公司的正式雇员了，借了华国国内购房者的光，她的收入状况越来越好。艾米上了学区内最好的学校，周围的同学家境良好，前途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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