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个儿

　　“爹，你说笑了。”乔盗圣陪笑，心里却算计着这个距离能否在那个猪头人之前劫持瞿清。
　　“唔，是醉了。”瞿清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忽然笑到，“狗儿子，送你爹我回府。”
　　瞿清瘫在他怀里，乔盗圣却不敢乱动。
　　因为只瞧那两眼，就已经感受到背后的杀意。
　　但怀里的人故意刁难他似的，一会儿说走快了，一会儿说颠簸了，一会儿跟调戏似的，摸着他的腰腹，凑到他的耳边说，“狗儿，之前做的什么营生，练出这副好体魄来？”
　　又是试探。
　　这人果然多疑得没完。
　　乔盗圣还没想好，就被狠踹了一脚。
　　“果然是只狗，到处乱发情。”
　　乔盗圣几近呕血，这人忒不讲理。
　　自己撩出来火，还要怪罪别人。
　　只好咬着牙告罪。
　　他还真怕瞿清一个不如意把他的子孙根给噶了。
　　-
　　终于捱到了太师府，乔盗圣赶忙把怀里的烫手山芋递了出去。
　　瞿清半靠着椅子，似是在闭目养神。
　　应当是没工夫找我的茬。
　　乔盗圣这样想着，心里松了一口气。
　　忽然，管家来报，说是太子殿下今日来过，还送来了拜师礼，问该如何处置。
　　瞿清微微蹙了眉，语气不算太好，“给我扔回他那太子府，我一个挂名的，真把我当老师了。”
　　太子？
　　太子其人温文尔雅，谦恭仁厚，是个人人称赞的活菩萨。去岁灾年，鄱阳湖一带更是水患频发，正是太子亲至，蠲缓、赈济、平粜、借贷，以工代赈，兴修水利，活饥民以万数，修圩堤以千里，百姓感其恩泽，多画像以瞻仰。
　　这样的人，为何真像是要拜这奸臣为师？
　　乔盗圣想不通。
　　瞿清也不给他时间想通，一脚踹来。
　　“狗儿子，服侍你爹沐浴更衣。”
　　这玩意儿怎么没喝死过去，一天到晚就知道祸害人。
　　乔盗圣这样想着，面上倒是不显。
　　依然恭敬地走到他身边，尽平生最大努力轻手轻脚地褪去他的衣衫。
　　刚去了外衣，又是一记狠踹。
　　狗娘养的，这人什么毛病？
　　只见瞿清一脸嫌恶地看着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个被□□的良家妇女，而他就是那狂徒。
　　呸！
　　想什么呢？
　　谁敢蹉跎他啊？
　　乔盗圣内心唾弃了一下他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跪在他身前，面上带着讨好的笑，“爹，有什么事吗？”
　　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瞿清却不理他，只唤道，“阿筝！”
　　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艹！又来。
　　来人一掌劈在乔盗圣的后颈。
　　瞿清看了直发笑，“你又把他弄晕做什么？下手这么狠，你也不心疼？”
　　那人还是裹得一身黑，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吵。”
　　“行啦，把他看好。再有下次……咳，咳，咳。”瞿清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巾帕上沾上了点点血迹。
　　“主子，药。”
　　“不吃。”
　　阿筝并不动，举着药瓶，像是能站到天荒地老。
　　“放回去！”
　　……
　　“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
　　瞿清气得咬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去揪他的领子，但他这幅身子太弱了，手指捏到发白也无用。
　　那人依然纹丝不动。
　　终于一个小厮打破了这场僵持。
　　“老爷，大将军的信。”
　　“拿来。”扭头瞧见那人还杵在那儿，气不打一处来，“药放在这，人滚回去，自个领罚。”
　　“还有这人，一并带走。”
　　“是。”

　　-

　　“这，这是哪儿啊？”
　　乔盗圣再抬眼已不是那雕梁画栋的太师府，而是一个破茅草屋。
　　这混蛋玩意儿又抽什么风，这是给我扔哪儿了？
　　嘶～脖子真疼。
　　“醒了？”
　　谁？！
　　呼，吓我一激灵。
　　那猪头面具稍稍离远了些。
　　只见那人还是一身黑，捂得严严实实的。
　　听声音，还是个少年人。
　　这样好的身手，跟了那样一个奸臣。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唉～
　　收了收心思，眼下还是先把自个儿的处境搞清楚吧。
　　“这位兄台，我手脚粗笨，不知哪里惹怒了老爷，还望兄台告知一二。”
　　那人不答话，只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
　　“吃。”
　　“兄台特意为我准备的？多谢，多谢。”
　　掀开食盒。
　　一道酱肘子，半只烤鸡，并一碟青菜豆腐，还有一壶老酒。
　　有荤有素，香气扑鼻，让他稍稍安心了些。
　　乔盗圣吃的正香，那人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昨晚睡的如何？”
　　你还有脸问？那是昨晚吗？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脖子到如今还是针扎一般疼。
　　“好，特别好。我一个糙人，正是睡这样的屋子才香呢。”乔盗圣陪着笑。
　　“那好，以后住这里，饭食自有人送。”
　　“这样好？”
　　“但不许出去。否则……”
　　那人用手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看得乔爷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这是要软禁我？
　　那我可怎么见我那扶春楼里的娇儿啊？
　　“放心，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来！喝酒，吃菜！”
　　-
　　是夜。
　　乔盗圣瞧着八爪鱼似的扒拉在他身上的猪头人，嘴角直抽抽。
　　拍了拍脸。
　　嘿，睡得还真香。
　　没想到这厮叫两杯黄汤喝上了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拜拜了您嘞！
　　行至门口，忽然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一个绝世高手毫无防备得醉倒在另一个陌生人面前。
　　嘶～
　　可疑！十分可疑！
　　脑海中忽然浮现过那人说的话。
　　“东大街桥头倒数第二家，傍两颗橙黄的柿子树，你要找的人就在那。”
　　“怕？怕什么？你最不用怕！”
　　“放心，有人帮你兜底呢。”
　　他原以为是对方派了人在瞿阎王手下做内应。
　　可是想想那个猪头人的态度，
　　那个晚上，自己略有松散的领口和自己胸前的胎记。
　　不对劲儿！
　　难道……
　　唰！
　　面具下是一张酡红的脸。
　　与他有八分相似。
　　“弟弟。”

　　-

　　“醒了？起来喝碗醒酒汤，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啊？就那两口灌下去，天南地北都不知道了吧。是不是头疼？胃难受不？恶心？难受就躺会。毛巾不许摘！”
　　少年怔愣地看着他，目光下移，自己的一身黑已不见了踪影。
　　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喊了声，“哥。”
　　“唉！”男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来。
　　“哥终于找到你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笑得太过傻气，抿了抿唇，不想在刚找回的弟弟面前露怯。
　　但又没忍住，“噗嗤”一声，露出个更傻的笑容来。
　　可弟弟眼神却逐渐变得惊恐，来回翻找着，“我的面具？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怎么了？你先别慌……”
　　“呦！手足生离过八载，连枝相逢在一朝，真是出好戏！”来人今日穿了身朱红色的袍子，腰间一根玉带，手上一把扇子摇得正欢。
　　倒真像那戏园子里的看客。
　　“大人。”
　　阿筝“扑通”一跪，二话不说一个头磕下去。
　　“我……面具……”他慌乱地摇头，嘴里吞吐着告饶的话语，不多时，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阿筝自知坏了规矩，您要打要罚都行。”
　　“求大人，留我在身边吧！”
　　“小风，你干什么？”乔盗圣忙过去扶他，却不想一声呵斥。
　　“你闭嘴！”
　　又一个头磕下去，
　　“大人，别赶我走，别丢下我……”
　　那人立在光下，从始至终都是挂着一副淡淡的微笑。
　　或许是冷笑也说不定。
　　他将一个锦盒放在地上，像是惋惜一般，“阿筝，乖，这是规矩。你知道的。”
　　这话像是宣判了死刑，阿筝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来。
　　他两手颤颤巍巍，却不敢碰那锦盒。
　　“狗儿子，明日辰时，你爹我来接你……”
　　“认祖归宗。”
　　那人留下这一句话，晃着他那把扇子走了。
　　“小风。”
　　没反应……
　　“小风！”
　　“都怪你！都怪你！”
　　阿筝突然暴起，掐住了乔爷的脖子。
　　“小……风。”
　　“为什么非要与我相认，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我明明……”
　　掐着他脖子的手骤然一松，一颗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我明明都计划好了的。”

　　-

　　其实第一日，少年便认出了他。
　　兄弟相逢，他是说不出的高兴。
　　他知道哥哥是来寻他的，便向大人讨了个恩典。

　　第二日，大人对哥哥多有试探。
　　没关系，只要哥哥留在我身边。
　　我看着他，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只是大人又不肯吃药。

　　第三日，信已经送出去了。
　　只要此间事了，我就能带着大人和哥哥远走高飞，归隐山林，再也不理这里的唵噆事。
　　他早就选好了院子，依山傍水，风景极好。
　　只是院子里还缺两颗柿子树。

　　可惜，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大人不要他了，
　　大人今后可怎么办？

　　秋风伴明月，
　　少年怀着心事枯坐了一夜。

　　-

　　“小风，用些早膳吧。”乔爷看着院中的少年满是心疼。
　　自那狗官走后，小风就一直不理人。
　　认错道歉、劝解开导都无用。
　　唉～
　　“哥。”
　　“哎。”乔爷一个鲤鱼打挺，忙把饭菜端到他面前，“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这吃饭可是大事，喏，知道你不爱吃豆腐，今早上特地熬的鸡汤。”
　　又没反应……
　　“你别看哥一个糙人，走南闯北手艺好着呢，好歹尝一口嘛。”
　　“哥，你怎么认出我的？”
　　“兄弟心连心，你特意照顾我，我怎么会不知道？要说咱俩长得八分像，你也是第一眼就认出我了吧。”
　　小风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直叫人心里发毛，倏而展露出一个笑容来。
　　“是啊，八分像。”

　　“咚。”
　　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但这都不重要了。
　　远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走来。
　　瞿大人，要来接儿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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