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

　　星尘漫漫，满天月色。枝叶间新雪层层，楼着月光，星银闪烁。

　　月下柳树静立，柳叶细细飘荡，拂过岁月。
　　枝丫下，两位小儿已然熟睡。

　　稚童躺成“大”字，稚手搭在破旧的瓦罐上。罐中，装着些许蛇虫，天气寒凉，亦熟睡在罐中。

　　少年坐立在旁侧，半倚着另一个瓦罐。瓦罐薄凉，只剩着梨和枯枝。

　　手肋搭在罐口处，手掌撑腮。双眼模糊一片，睫毛上下微颤。

　　“今晚，我们就是朋友了。”

　　稚童皱了皱眉，吧唧着嘴，吐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雪静静下着，风轻轻摇着。

　　月转星移，远处天角泛着暖光，透着隐隐的柠檬黄。鱼肚白弥漫在天地间，晨光照射在林子中。寒风渡了层金黄，积雪散发着碎金。

　　过了一夜，天亮了。

　　薄叶上结了层冰霜，散着银光。少年从洞中缓缓站起，抖落了叶上层层碎冰，沉闷地落入杂草中。

　　他轻轻蹬上树皮凸起处，足尖用力，朝上一蹦，半蹲在树梢处。

　　朝后转了身，闭着眼淡淡微笑着，右手在空中摆荡几下，轻轻说道一句。

　　“拜~”

　　左手搭上树梢，缓缓荡到树腰处，抱着树干，紧贴身子的每一寸，从粗糙的树皮上滑了下去。

　　树皮上凹凸不平，翘起处，挂了几根丝毛。

　　此时的稚童翻了个身，头发与杂草混杂在一起，喃喃语着。

　　少年沿着记忆，左转右绕着。

　　待到日出的阳光打到他的脸上，少年伸出手遮挡着，适应着明亮。

　　出了银林，少年加快了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向远处隐在晨雾中的道观奔去。

　　嘴中呢喃着，吐出朵朵白雾，头顺着身体的晃动，轻微地点着。

　　“嗯，嗯嗯。”

　　少年并未注意到，待到身影拂过最外的树丛，一阵窃窃私语在树木花草中细传着。

　　银缕梅：“他可算交到朋友了。”

　　香果树：“我才能说话，你说的哪位小公子啊？”

　　银叶菊：“哎呀，自然是哪位摘花惹草的野孩子。不过嘛，我瞅着那小人也没朋友。哎呦，不喜勿喷。”

　　赤蝶在空中扇动着翅膀，不满道：“是啊，是啊。我喜欢的花全被摘走了，那熊孩子可真野”

　　……

　　道观处

　　贴着倒福的厚木门被沉重推开，一名青袄弟子咪着眼，打着哈欠，双手推着。

　　余光瞅到了满脸通红的少年，转身离开，说了句：“烧热水啊！”

　　便踩着层层厚雪，回到了屋内，睡回笼觉。

　　少年靠着墙，喘着粗气，雾气疑结在鼻尖。

　　寒风抚着，少年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朝着院后的水井踏去。

　　少年伸手轻轻扫落老辘轳上的积雪，晕红的手握住把手。

　　费力转着，井桶由下到上着。

　　少年双手拎着井桶的把手，盛着寒凉的井水，一步一摇晃地往灶房走去。

　　井水左右晃荡着，夬杂着点点碎冰，倒映着少年的脸。

　　“咚”

　　井桶沉重搁在地上，井水溅了几朵，挂在井桶外壁上。

　　少年站着甩了甩手掌，又转身去拾墙角的木柴。

　　木柴干涩，被扔到了灶锅底下。

　　“呃？应该够了。”

　　少年俯身掏出了火折子，拾了根柴草，点着了，散出丝丝烟气。

　　朝灶底下一扔，木柴泛着橘黄，隐隐照亮了柴底的炭灰。

　　少年抱起了井桶，哗啦啦倒入锅中，一阵翻涌。

　　井桶被扔到了一边，少年不知从哪翻出了把蒲扇，朝着灶口扇动着。

　　灶口的火逐渐旺着，一阵红彤彤的。少年被热火笼罩着，泛着暖红，瞳中燃着火光。

　　铁锅逐渐升温，锅底透着火红。锅中的热水沸腾着，鼓出几个水泡，破裂在水面。

　　少年将木盖置在铁锅上，合上了沸水。向院中走去。

　　院中厚积着昨夜的雪，经寒风一吹，已有些硬。

　　扫把没入厚雪着，鼓了个雪包。

　　少年转头寻找了半天，发现了隐蔽的雪包。踏着厚雪，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踢散了雪包，枯黄色的扫把露出了半边身。少年拾起，甩着手中的扫把，雪花撒落。

　　从脚下开始扫，雪厚厚堆积在一起。少年将雪聚在四角，贴着泥土的雪，已是灰黑色。那四角的雪，也是白中带黑。

　　少年额头渗出层薄汗，腰泛着酸。手中的扫把似要起飞，雪花四溅着。

　　天上的太阳转动着，挂在道观的飞檐上，撒着暖阳。

　　已是辰时了。

　　院中积雪扫去了大半，露出了硬黑的土地。

　　内室的房门被推开，暖气融于寒风中。稀稀拉拉的几位弟子从屋内走出，青袄着身，显得臃肿。

　　寒风吹过，在场的人都缩着脖子，红了脸。有几位怕寒的弟子，更是龇牙咧嘴。

　　全都朝着灶房冲去，扰得寒梅落下了几瓣。

　　少年静静扫着雪，扫完了，便将扫把靠在墙角。

　　回首望去，灶盖被掀开，鼓鼓白烟从锅中涌出。

　　一名弟子似被烫着了，忙甩着手，口中骂着脏话。

　　周围几名弟子捧着热水，站在门口冼漱着。谈笑间，似还在嘲笑着被烫的人。

　　少年愣愣站着，房门被轰然推开。

　　最为臃肿的弟子走了出来，满脸横肉，衣袄半拉着。

　　恐是被打扰了美梦，继而感到不悦，朝着脚旁的石子踢去。却偏了几分，反被绊了，踉跄着走了几步。

　　吴晨瞬时黑了脸，嘟嚷了几句，朝四周翻了个白眼，悠悠向灶房走去。

　　“吱呀”

　　一扇厚重的门被沉沉推开，门缝的灰尘散出了不少。

　　一位约莫七十岁的老头缓缓走出，半咪着眼，摸搓着山羊似的胡须。斜着眼，道了句。

　　“去，把柴劈了。”

　　少年点了点头，垂眼偷瞄着王峰。

　　王峰虽年事已高，双眼却并不浑浊，自然注意到了。

　　“看什么看，去劈，白吃饭啊你！”

　　少年缩了缩脖子，应了声，慌忙朝后院跑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险些被绊倒。

　　待到脱离了王峰的视线，少年靠着墙角，长舒一口气。

　　缓缓朝着柴堆走去，手中握着把铁斧。

　　斧头微锈，泛着点陈黄。重量并不算轻，握把处的木头已被磨得平滑。

　　愣神间，一个声音响着。少年一惊，浑身似被电着了。

　　顺着声音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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