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侣他（她）颅内有疾

　　在长辈们眼里，她只有蒋舒含一个“朋友”，所以便要蒋舒含日日过来，希望她能安慰蒋灵曦。
　　而蒋舒含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蒋老夫人和蒋戡，或是将他们的情况添油加醋说给蒋灵曦。
　　这对蒋灵曦来说无异于烈火烹心，甚至让她一度有过自我了结的念头。
　　好在还有萧藏舟。
　　温暖的，柔和的，包容的，对于那时的蒋灵曦来说，萧藏舟就是冬日里的太阳。
　　在太阳（？）的普照下，随着蒋老夫人病情好转，蒋戡转危为安，谣言渐渐消匿，她终于走出了阴影。
　　好容易走出阴影的某日，蒋舒含约蒋灵曦出门逛街，在茶肆中，她意外弄脏了衣裙，换衣服时，一个男子突然走了进来。
　　他称走错房间，很快便退了出去，门口守着的蒋舒含不知所踪。
　　回家的路上，蒋舒含一直在道歉，说她见新糕点出炉，又看四周没什么人才离开的，蒋灵曦觉得只是意外，没多说什么。
　　接下来几日，临安城里突然出现她与宸王私会的流言。
　　她这才得知，那日闯进来的男子就是多少女子魂牵梦萦的宸王。
　　接下来不知怎的，流言像开了闸的洪水，已经到了她身怀六甲即将淫奔的地步了。
　　萧藏舟不信，但萧藏舟的母亲将他关在府中，亲自上门退了这门亲事。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流言越传越凶，本来就有克亲传言在先，加上这个，她的名声已经不能看了，宸王已有正妃，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嫁给宸王为妾，否则就得绞了头发做姑子。
　　蒋老太君昏迷不醒，蒋灵曦的几位婶婶在后宅也束手无策。
　　最终，事情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这里需要介绍一下本朝格局。
　　越朝皇姓是“贺若”，当今皇帝有五个儿子，死了两个，现在活着的有三个。
　　七子贺若宸，九子贺若情，十子贺若恪。
　　其中七子和九子最值得注意。
　　七皇子贺若宸，是当今最受宠的贵妃高氏所出，年二十一。
　　高贵妃乃堪称今世第一世家的高家家主高绝的嫡女。高绝任右丞相，兼吏部尚书，加太傅，统领百官。
　　宸王妃，是当朝户部尚书江适的女儿，江氏素来端方知礼、温婉贤淑，是临安各家族夫人都曾中意的儿媳人选。
　　贺若宸自小品学兼优，性格谦逊温和，很受朝臣拥护、帝王倚重。
　　弱冠那年，帝王为其破例，一步将他封宸王，且到目前没有就藩。
　　宸，极也。自古以来就是太子的代名词。
　　但是，越帝立了太子。
　　九皇子贺若情据说是当今皇后所出，早年流落在外，六岁那年才被找回来，当即被立为太子。
　　年十七，自小行事乖张，性情奇诡，在十一岁时与今上赌气离开临安，远赴蒋戡驻守的边疆抗卫，虽然常胜，但手段残忍，为世人所不容。
　　朝臣年年上书请求废太子，几乎日日有弹劾他的奏折呈给皇帝。
　　奇怪的是，皇后是孤女，无强大的母家支持，人也不受宠，尽管蒋戡等一众武臣普遍被认为是太子党，然本朝崇文抑武，唯一地位超然的蒋戡远在边疆，在临安，武将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但不管九皇子如何做派，杀了谁，朝臣怎么嚷嚷废太子，皇帝都无动于衷。
　　关于这个，主流说法是，皇帝对早年流落在外的九子感到愧疚，所以十分地宽容他。
　　贺若宸与贺若情简直是两个极端，贺若宸名声极好，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口碑甩太子的能绕地球一百圈。
　　他是帝王喜爱的龙子，他母亲高贵妃吹吹枕头风，他再向官家表示他心悦蒋灵曦，愿意为了她的名节负责。
　　皇帝就大手一挥，把蒋灵曦许给了贺若宸做侧夫人，同时龙口一张：“蒋卿忙于边境战事，此等小事无需告知于他，以免贻误战事。待其班师回朝，再言不迟。”
　　此先蒋灵曦外祖刑部尚书雎臣贤、参知政事萧启沃、兵部尚书罗朝威等一众蒋家亲信还能向皇帝争取争取，此谕一下，便是明示，不管蒋戡是否知晓此事，至少在明面上，他不能知道，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否则，便是贻误北境战事。
　　甚至是忤逆圣上。
　　手握重兵的一等勋爵的嫡女给七皇子做妾，蒋戡还不能有任何反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打压蒋家。
　　这便是皇权。
　　蒋灵曦成亲的前一晚，蒋舒含过来了。
　　当时她哭得撕心裂肺，一遍又一遍跟她说对不起。
　　“七姊不知何时露了美貌，给宸王看了去，叫他生出觊觎之心，他找到我，用父亲威胁我，让我带你出门。
　　你也知道，父亲身为蒋家唯一的文官，这些年没少受排挤，还长年城里城外两头跑，若是宸王真的想做些什么，根本防不胜防。
　　我以为他只是，只是想要与你相处，没想到传言竟如此……
　　宸王并非传言中的霁月光风，可事已至此，陛下已经赐婚，认命才能过得更好。
　　姊姊，你要好好活着，待我成婚时，我希望你能好好来参加。”
　　说到这，她走了。
　　蒋灵曦一直把这个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带着她的堂妹当做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但她的朋友推她入深渊。
　　短短几日，十六岁的少女经历的一切堪称无妄之灾，流言，退婚，挚友的背叛。
　　谁能记得最初，她只是出门逛逛而已？
　　她撕心裂肺的痛与恨，甚至想到了自戕，但想到蒋舒含的话，官家金口玉言，新娘出嫁前自戕，这无疑是在打皇室的脸，会累及整个家族。
　　到这，她意识到，她没法主宰自己的任何事情，婚事，名声，甚至是生命。
　　她擦干眼泪，把与萧藏舟来往的书信全部焚毁，决心斩断与他的一切情丝。
　　第二日，上花轿时，她在人群里看到了狼狈的、失去往日少年意气的萧藏舟，眼里划过千般不舍，最终只能在心中默念：
　　“萧郎，忘了我吧。”
　　嫁入王府后，在和几个陪嫁共同周旋下，她与贺若宸一直未曾圆房。
　　后来有一次原主出府买东西，遇上了萧藏舟，二人随意说了几句话，第二日，这狗链子就拴上了，她身边的人也一个一个被杀。
　　最终，宸王给她下药，意图强行圆房，原主抵死不从，愤而触柱。
　　到这，这具身体的心好像要蹦出来似的，跳得蒋杀眼前发黑，她只能停下来。
　　出嫁前一夜，蒋舒含的话可谓是诛心。
　　听起来像是良心发现，吐露真相，其实一方面担忧蒋灵曦不嫁，一方面又怕蒋灵曦在王府得脸。
　　她拿捏死了蒋灵曦的性子，那一番楚楚可怜的剖白，为了五叔，蒋灵曦也不得不嫁。
　　有这么一段话，蒋灵曦即便能彻底放下萧藏舟，也没法放下心结和宸王好好过日子，她只会日复一日地怨自己生了一副好容貌，令宸王见色起意。
　　轻，二人便是产生了感情，这话也给蒋灵曦心里留下了疙瘩；重，她死活不从惹怒宸王，相看两厌，最终成就一对怨侣。
　　还有一点，蒋杀很好奇，原主的名声跌进尘埃里，一家娘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何蒋舒含仍然觉得自己嫁得出去？
　　另外，蒋杀还记得自己是在棺材里醒过来的，当时头顶没有盖，一花却说她是重病初醒。
　　为什么？贺若宸知道她会死而复生？那么他知道她已经不是蒋灵曦了吗？
　　这所有的一切像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套在里面，挣不脱，逃不过。
　　除此之外，真正推动蒋杀下定决心采取行动的记忆，是以下这些。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不像是蒋灵曦经历过的，更像是带有预知意味的梦。
　　蒋灵曦还是与贺若宸成为了真正的夫妻，她依然不喜甚至厌恶憎恨宸王。
　　——直到她怀孕。
　　生下这个孩子以后，蒋灵曦认了命，敛了性，全然忘记自己曾经的斗争，专心做起宸王的好妾室。
　　于是蒋戡身为太子的授业人而倒戈宸王，皇位之争中，以自己的命为代价，诛杀了太子。
　　最终，宸王登基。
　　他登基以后，第一道敕令，封蒋氏女为后，随后设宴宴请蒋氏朝臣，在酒宴上夺了蒋家军权。
　　自此，蒋家彻底退出权力中心，不久后举家搬迁，只留已成为皇后的蒋灵曦一人在临安城。
　　皇后与各个帝王的皇后也没什么不同，一样需要大度，温柔，顾全大局，与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照顾好她们与她们孩子的生活起居，全心全意为帝王奉献一切。
　　再往后的内容零零碎碎，几乎抓不住连贯的有用信息了。
　　只有一幕，给蒋杀的印象极其深刻。
　　她看见了蒋灵曦的死法。
　　一个男人，看不清脸，极高，唯一的嗅觉记忆，相当浓郁的、不知名的古怪花香。
　　他给蒋灵曦灌了大量不知名液体，没多久，她便发不出声了，只能无声地尖叫着、挣扎着。
　　过了很久很久，才堪堪停止动作。
　　蒋杀尚在疑惑她最后的念头怎的是释然，又见她像煎饼一样被人摊在装了土的容器里，用刀一扎，骨肉竟已化作血水，汩汩融进土壤。
　　见此，那个男人笑了一声。
　　似银铃碰撞般清泠。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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