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分之一

　　大考过后，团委和学生会的换届被提上日程。
　　宜城一中的团委和学生会的成员除了团委书记由老师担任以外，其他实际上都是高一和高二各班的班长和副班长，通过每年一次的换届大会确定所有部门的构成，但只有高二的学生有资格竞选部长及以上的职位，高一的学生只能竞选副部长和部员。
　　秦岭和杨桃被叫到办公室，因着秦岭是转学生的缘故，程爱珍先给他简单介绍了宜城一中团委学生会的由来和构成，再给他俩下达通知，换届选举定在这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在副楼的阶梯教室举行。
　　到了换届的日子，杨桃特地约好了十二班的班长，也是她小学时期的好朋友文婷婷结伴出席，结果刚进阶梯教室，就望见白板上几个醒目的大字——请按班级对应入座，下面还画了个略复杂的示意图。
　　她只好跟文婷婷分道扬镳，按照示意图逐行逐列寻找自己的座位。
　　当目之所及她的座位区域坐着的人时，杨桃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多此一举，秦岭这个行走的聚光灯可比示意图好找多了。
　　说不上为什么，但这周除了无法逃脱的晚上放学同行以外，杨桃都尽量避免和秦岭有交集，没想到被迫在这个大会碰上了。
　　他们被分配在过道左侧靠窗的区域，一排一共三个位置，某人偏偏坐在了中间。
　　杨桃只得扳下靠着过道的排椅座板，在秦岭身侧默默坐下。她枕着臂弯趴在桌子上，只留给秦岭一个又黑又圆的后脑勺。
　　人到齐后，现任的学生会主席团，高三的师兄师姐们开始主持换届选举，杨桃高一参加过一次，流程大同小异。
　　白板上列出了全部待选举的职务和名额，先由高二的学生轮流上来在想竞选的职务后填上自己的名字，如候选人只有一位且全场无异议则自动当选，如候选人多于一位则每人有两分钟拉票时间，由全场投票，票高者当选。高一如此类推。
　　公布完规则后就是高二学生思考并决定竞选职务的时间，一共十分钟。阶梯教室响起了此起彼伏但音量不大的交谈声，不少人都在前后打探和商量竞选哪个比较好。
　　杨桃没这种烦恼，她站起身走到讲台，在学生会秘书处写上自己的名字。
　　来之前她都打听好了，秘书处一共四人，是唯一不设部长，直接由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领导的部门，有野心想在明年竞选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的高一学生都会来这个部门并尽力表现，争取主席团的青睐。这简直就是为高二的她量身订造的“养老”闲职啊！
　　由杨桃打了头阵以后，陆续不断有学生上前去，完成任务一身轻松的她趴回到桌子上，像个局外人似的兴致勃勃地看起热闹来。
　　直到亲眼瞅着黎心颖在学生会主席旁边写上名字，杨桃再也笑不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甚至觉得黎心颖转身下台前朝她这个方向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从小学到高中，她俩一个是在外获奖无数的“门面担当”，一个是全校熟知才貌双全的学霸，是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老师最心仪的人选。从少先队入队领誓人，广播站站长，电视台台长，晚会主持，迎宾学生代表到校外的各种会议和比赛，杨桃一直被黎心颖当成假想敌，各种给她找不痛快。大概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公主是接受不了平分秋色的人存在的。起初杨桃还很天真，她不想干还有人抢着干，这不是正好吗？老师找上她的时候，她委婉拒绝并热心推荐了黎心颖，结果到了对方那里就变成是杨桃瞧不上所以才让给她……这梁子莫名其妙地结得更深了。
　　百密一疏，算漏了“小公主”当主席这种情况！作为直属领导，这人还不变着法子折磨她！
　　“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跟她有仇啊！”郁闷至极的杨桃猛地从桌沿弹起来，扭向一旁对着身侧的人嗔怒道。
　　“谁？”是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
　　“……”方才一瞬间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杨桃，全然忘记了此时坐在自己身旁的是谁。
　　但话收不回来，她只好硬着头皮聊下去。
　　她木然地眨了眨眼，视线从秦岭的脸上收回，快速地往十点钟方向瞥了一眼，有点期期艾艾，“就，就她咯，黎心颖。”
　　“谁？”秦岭困惑的语气又重了些。
　　“……就上次来我们班找你那个女生。”杨桃声音不自觉变细，含混其词。
　　经这么一提醒，再加上长发这个特征，秦岭好不容易才把人对上号。
　　他有点意外，“你还记得她来找过我？”
　　杨桃无语地斜睨他，这人的重点又歪到哪儿去了？！
　　“不想被管？”
　　“……你说呢？”
　　秦岭站起来，曲起的指关节敲了敲杨桃的桌面，“不想被别人管，那就管别人。”
　　杨桃福至心灵地起来给秦岭让道，一路目送他到白板前，看着他在“黎心颖”旁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大名。
　　坦白说，她偷偷地把自己代入了，那真叫一个痛快，尤其是看到黎心颖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简直爽翻了。
　　杨桃几乎是全程星星眼恭迎秦岭凯旋。
　　这种快感在黎心颖脸色极其难看地再次上台擦掉自己的名字重新填到团委组织部部长时到达了顶峰。
　　杨桃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伸手晃了晃秦岭的胳膊，“哈哈哈！她怂了她怂了！”
　　秦岭垂眸，她纤长的手指沿原路收回，但他小臂上被触碰的位置，余温却不见退散。
　　“你这是为了救我脱离魔掌吗？”杨桃感动得两眼放着光，但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秦岭低笑，“不是。”
　　杨桃的表情瞬间凝滞。
　　秦岭顽劣地顿了顿，侧过脸轻声道：“是为了亲自管你。”
　　杨桃眼里的光消失了，她感觉自己刚从一个坑出来又掉入了另一个坑里。
　　“处处压在我上面，很爽是不是？”杨桃笑得瘆人，眼神若是能变刀子，某人估计死过几百回了。
　　秦岭闻言挑了挑眉，笑得痞气十足，“还不错。”
　　“要不，”他往白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换你压我？”
　　杨桃对激将法完全免疫，让她去跟风头无两的秦岭PK，跟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她缩起脖子，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您爱咋压咋压。”
　　“躺平任压，行了吧？”
　　听到这里，秦岭不禁轻笑出声。
　　杨桃被他笑得一愣，延迟了半拍发觉自己的话多少有点歧义。
　　“我说的是，”她眼睑稍动，也往白板瞟了一眼，“那种压，知道吧？”
　　秦岭抱起臂，佯装疑惑，“不然呢？”
　　杨桃：“……”
　　说多错多，就像小乌龟缩回壳里，她重新把头埋进臂弯，拒绝再和秦岭对话。
　　她觉得某人有点变了，变坏了，蔫坏蔫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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