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分之一

　　杨家饭桌上。
　　杨世祥，也就是杨桃她爸，听着王晓慧把新邻居送汤还礼的来龙去脉夹杂在对秦岭天花乱坠一顿乱夸里讲了一遍。
　　“哦，我想起来了。”杨世祥一拍大腿，“李叔去了广州给他儿子带孙子，他出发前来跟我打过招呼。还说房子租给了一个来上学的高中生，那孩子就一个人在这边，无亲无故的，让我们也帮忙照看着点。”
　　“你不早说！”
　　看着眼前异口同声质问他的两母女，杨世祥一愣，“怎么啦？他对你们这么重要吗？”
　　杨桃暗暗咬牙，早说的话，她下午就不乱想什么馊主意，丢这个人，受这个气了！
　　还是王晓慧接过了话茬：“早说的话，作为大人也好，尽地主之谊也好，也该是我们备点礼上门。现在可好，让人家小孩为了碗汤上门还礼，多不像话！”
　　杨世祥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啊，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王晓慧睨他一眼，冷声道：“是啊，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指望干大事呢。”
　　杨世祥瞪回去，“拐弯抹角的，骂谁呢。”
　　糟了！杨桃心想不妙，来了来了，战争又要开始了。
　　“他叫什么名字？”全凭急智，杨桃赶在王晓慧之前抢过了话头。
　　王晓慧：“？”
　　杨世祥：“？”
　　两人一脸问号，不约而同地望向杨桃。
　　“我说，新邻居叫什么名字？”杨桃又重复一遍。
　　两人对望一眼，没有出声。
　　“看，都不知道吧？哎呀，就为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不值得，不值得啊。”杨桃安抚性地拍拍王晓慧的手背，软声哄着，“吃饭吃饭，好好吃饭。”
　　杨世祥和王晓慧还是没说话，但气氛明显缓和了下来。
　　危机解除后，放松下来的杨桃才忍不住小声嘟哝：“真是阴魂不散。”
　　然后默默在小本本上又给秦岭记上一笔。

　　没过两天，就到了宜城一中高二开学的日子。
　　杨桃家住得离学校超近，走路都花不了十分钟，跟住校生走回宿舍没什么区别。
　　高一整年，雷打不动的六点五十出门，七点早读课铃打响前稳稳当当坐到座位上，是杨桃引以为傲，极限却完美的零迟到作息。
　　没想到就在升入高二新学期的第一天，这记录就差点被打破。
　　一如往常走到教学大堂的时候，橱窗里鲜艳得有点刺眼的光荣榜实在让人很难忽略。杨桃一眼就看到了高一年级第一名的位置正贴着自己的六寸半身照。
　　照片里的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咧开嘴露出一整排白花花的牙齿，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地看着她。
　　她脚步顿住，险些原地自闭。
　　杨桃记得这张照片。高一期末放假前突然被学校要求交照片，她是临时去学校外面的照相馆拍的，这是其中一张废片。不知道照相馆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最后竟然把它给打印出来了！照片给到杨桃的时候是装在信封里的，她当时看都懒得看，转手就交给了学校。
　　此时此刻，她的心态有点崩。
　　这才开学第一天，下一次大考放榜起码得到十月中旬。这意味着，她要被钉死在这最显眼的位置，在全校师生每天的必经之路上对着他们傻啦吧唧地笑足一个半月……
　　杨桃属于文理各科比较均衡，没有短板的那类学生，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赶在高二文理分科前的全科期末考考了个年级第一。她当时觉得，这可能是她高中三年学习生涯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现在托这张照片的福，这高光……她有点承受不住。
　　早读课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吓得杨桃撒开腿往教室狂奔，踏着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赶在奏完的前一秒一屁股砸在了座位上。
　　她还在呼呼地喘着大气，前桌的杜洛成立起课本做好遮挡，回过头朝她笑得一脸贱兮兮：“班长，牛啊！”
　　“怎么啦？”杨桃的同桌，夏雨萱一边搭话，一边轻抚杨桃的背，给她顺顺气。
　　夏雨萱的前桌钟鸣闻见动静，也悄咪咪地转了过来。
　　杜洛成：“你们没看见班长贴在光荣榜的照片吗？那表情真的是绝了，什么意思看懂了吗？”
　　两人频率出奇一致地摇了摇头。
　　杜洛成换上一副鼻孔朝天的嚣张面孔，“哈哈哈——考第一名的快乐，你们这群傻子不懂。”边说还边伸出食指特欠揍地左右摇摆了两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桃咬着牙，抬脚就朝杜洛成的椅子踹去：“我看你就像个傻子！”
　　夏雨萱是杨桃初中三年的同学室友兼死党闺蜜，杜洛成和钟鸣也是她们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
　　宜城只是个丁点大的区，区里的重点初中和重点高中都只有一所，而宜城一中就是那所唯一的重点高中。由于被往届的家长投诉教学资源倾斜严重，从杨桃这一届开始取消了尖子班，但保留了重点班。高二年级文理各有十个班，均被划分成四个重点班和六个平行班，而重点班的学生大多都是从杨桃所读的重点初中考上来的。像个绕不开的小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来来回回都是这么些熟悉的面孔。
　　高一期末文理分科后，杨桃和夏雨萱才重新被一同分到一班。进入新班级后，大家凭借着关系远近和感情亲疏，很快就自然而然地组成一个个小团体，扎堆选好自己的座位。杨桃的初中四人小组就坐在了靠近教室后门的倒数第一第二排。
　　实际上是杨桃一番精挑细选，选出了进出教室路程最短，距离讲台直线距离最远的黄金位置，其他三人就直接围绕着她坐下了。凭借着常年稳居全班第一的成绩，以及率性大方不论男女都能打成一片的性格，杨桃初中当了三年的班长，班级威望还是相当高的。
　　“叩叩——”后门传来敲门声，有人来传话：“杨桃在吗？程老师让她去趟办公室。”
　　呃，这么巧吗。
　　杨桃礼貌点头：“……我就是，好的谢谢。”
　　被分到一班最大的缺点就是，离办公室真的太远了，每次都要穿过剩下的三个重点班，再过两个闲置的培训室才能到。迄今才走了三回，每回过去杨桃都要吐槽一遍。
　　刚踏入办公室，杨桃就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了视线。
　　没办法，这人实在是太高了，特别是放在成年男性平均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广东省。
　　杨桃在这里十分拿得出手的1米65+身高站在他的身边，平视过去只能到他喉结的位置……
　　换上了白色衬衣和深蓝色西裤的校服后，这人看起来更人模狗样了。
　　从搬到她家隔壁这个决定来看，他们十有八九是同校。只是没想到这么倒霉，居然还是同班。
　　真是冤家路窄。
　　杨桃选择无视他，朝着班主任程爱珍礼貌问好：“程老师早。”
　　程爱珍今年四十出头，教的是语文，在一众平均年龄大于四十五，教着理化生的理科班班主任里显得有点另类。她朝杨桃亲切地笑笑：“欸，来啦杨桃。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班新来的转学生，秦岭，秦岭淮河的秦岭。从北京的名校转过来的。”
　　杨桃敷衍地扯了下嘴角，目不斜视地朝秦岭的方向微点了下头：“杨桃。”
　　顿了一秒，又补了句：“就……杨桃的杨桃。”
　　秦岭：“……”
　　两人这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把杨桃也叫过来，是想跟你俩一起商量个事儿。高一期末刚分班那会儿杨桃是代班长，现在秦岭转来咱们班，老师想着能不能让秦岭来当班长，杨桃来当副班长？一方面让秦岭多些机会和同学打交道，更好地融入班集体，另一方面也让秦岭把以前北京学校里一些值得借鉴的经验带过来，更好地建设班集体。杨桃正好可以当个桥梁，协助秦岭管理班级，同时也帮他和其他同学好好磨合，你们觉得呢？”程爱珍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杨桃陷入沉思。
　　是秦岭率先打破沉默：“我没意见。”
　　压力这下全转移到杨桃身上。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刚开口：“老师，我相信秦同学一定能够胜任班长这个职务……”
　　“噔噔噔噔噔……”土耳其进行曲淹没了杨桃接下来的声音，是早读课的下课铃响。
　　程爱珍站起来朝两人靠近了些，她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背，扯着嗓子尽量提高分贝：“太好啦！你俩都同意就行，赶紧先回去上课吧。”
　　杨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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