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惊鹊

　　丘慎在乔冼处耽误不少时间，他叹了口气，乔冼突然相留明显是打乱他的计划的。丘慎算了算剩下的时间还有多久，提气由足尖点地，掠回了苏府。他寻着记忆，找到个鹤径的院子。
　　鹤径院内灯火通明，显然是在等丘慎，丘慎明显没料到鹤径会等自己，在门口愣了愣。应当是鹤径有事要问自己，如此想、丘慎装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倒也不敲门，是直接踱了进去。

　　“我以为你不会在回来了。”鹤径当头便是一句。他坐在书案前低头写着字，提笔蘸墨、笔走游龙。鹤径写得一手好字，牵丝走笔皆是上佳，得益于旧日中鹤谦多有叮嘱。丘慎也没有扭捏，他走到书案边磨起了墨。

　　屋内未生炉火，唯一的暖意只有点着的灯。鹤径披着披风，丘慎眼见，辨出了那披风上缺了的那个坠子。他扯了扯嘴角，露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神情。但意料之外，他解释了自己的行踪。

　　“我去乔冼府上了。”丘慎说。

　　鹤径的笔顿了顿，停在了半空中，未来得及掭到合适的笔高悬，落了滴墨、洇在了纸上。“很不错，你准备去那挂名了吗。乔冼我虽没遇过，但听传闻为人不错，也算是有趣、对手下也是赏罚分明。”

　　那洇了墨痕的纸已经用不得了，丘慎极自觉地将废纸撤下，换了张新纸。“不，仅仅是多年前有一面之缘。受人所托，让我去杀点人罢了。”

　　闻言、鹤径看上去倒是放松不少，轻轻笑了声，“玩得开心吗？”

　　“算不爽。”丘慎实话实说。

　　“我以为你和乔冼很聊得来，毕竟传闻说他武功高强，兵法奇才。虽然说是术业有专攻，不过你们两个同宗同源，应当能称得上志同道合。”鹤径仍然笑着。

　　丘慎斟酌着鹤径的心情，还是没说话。

　　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丘慎除了打打杀杀、再说不出其他话了。而鹤径似乎是看出了这一点，他皱了下眉，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

　　“怎么，逃了鹤府奔前程这么多年，铮刃楼楼主没安排过你们见面？还是我猜错了。铮刃楼现在可是姓了一半的乔字，没见过顶头人吗。”鹤径提笔刚写一字，便将笔放了下来，双手交叠撑在了下巴处。

　　毫无意外，丘慎还是没有说话，鹤径只是在这片沉默中抬头，似乎是想从昏黄烛光下看到丘慎的过去，看到那些自己还未参与的过去。

　　他想了想，紧接是叹了口气，还是不到时候。

　　他将丘慎研墨的手握住，止住了丘慎的动作。在不经意间，丘慎已经磨了太多，那根新开封墨条已经只剩下了一半。鹤径坐于位上，而丘慎站在离他不远之处。鹤径将丘慎的手捉住，极熟稔地用体温捂着丘慎冰凉的手。

　　丘慎没有反抗，只是任着鹤径。只是他还是没有没有说话，而此刻鹤径也不太乐意开口了，室内只残留了烛芯燃烧的声音、与屋外竹叶上滑落雪块的声音。鹤径抽神想着明日的安排，也没关丘慎身上尚还落着冰雪，只是捂着丘慎的手，没有更多动作。

　　“你生气了。”丘慎说。“难道是因为我杀了人，你不高兴了。”

　　“我没有。”鹤径下意识回复，随即是诧异抬头，想来是没想到丘慎会突然说话。他将丘慎的手松开，为了掩下自己的碎裂的假面，是低头茗了口冷尽的茶，“你我难得又相见，不说话叙叙旧是很正常的。”

　　“你开心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丘慎说，“你心情一直都不好，从之前就是这样了，不只是你在皇都的时候。我以为……”

　　“你以为我见了你，至少心情会好一点吗？”鹤径补上了丘慎的未尽之言，是冷笑了一声，“别自以为是了，丘慎。”

　　鹤径没有抬头，指尖在桌面上迅速敲了三下、顿了顿又在补一声。而头顶，传来瓦片被揭开的轻响，混杂着……刀锋出鞘的尖声。

　　丘慎眯了眯眼，随即低头寻着状态，“怎么？我们亲爱的小公子还会为了陈年旧事生气？我以为这么多年……你都已经忘了。”

　　只见鹤径闭了闭眼，用手攀上丘慎的脖子、果断锁住，接着就是借力一贯，将丘慎摔到了地上，他的话中不带温度，“丘预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惹我生气。我可没有我幼时那么心善。”

　　“七年罢了，有区别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神龛上的佛，你的慈悲目就算看不见我了，也是应当的。七年来我可是每一日都在等着与你见面，驰驿。”丘慎费力伸手，狠狠叩住鹤径的脖颈、用力收紧。而鹤径借机拍落丘慎的手，却又没拒绝丘慎再一次的试探。

　　鹤径的碎发落了下来，发梢轻轻扫过丘慎的鼻尖。丘慎觉得有些痒，却拿这一缕青丝没办法。

　　“你要多谢乔公心善，让我留下你的命。不然一桩桩一件件，我不会任你胡作非为。”鹤径话音刚落，便敏锐嗅到了一股味道，那是来自血的腥气。他皱了皱眉，偏头不看丘慎，还是选择不作态度。

　　丘慎听了、未接话茬只是叹气，他的手在鹤径手背上先敲了一次，等了一会又迅速敲了三次。鹤径当机警铃大作，大抵是一种计划超出掌控的感觉，但又下意识遂了丘慎的愿、手上松了劲。

　　丘慎冲着鹤径笑、笑得灿烂，“我不想演了，我去杀了他们。”

　　鹤径顿时明白丘慎想做什么，先是摇头拒绝，却又在丘慎的眼神中妥协，点了点头，松了手。

　　丘慎笑得真心实意，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转身抽刀时笑容邹然一冷。刀锋快得只剩残影，鹤径回神之时已经看不到丘慎的身影，只看到窗纸上飞溅起的血渍。

　　难怪丘慎说自己不爽，想来是没杀得尽兴。

　　而鹤径立于原地，听着屋外的血雨腥风。刀太快了，他甚至听不见一声哀嚎。

　　屋外探听的人不只是苏府内派来的，所有世家应当都插了一脚。鹤径本想演场旧友不合的戏给他们看，却没想到丘慎为他打开了新的选择。

　　他不能在装疯卖傻了，丘慎帮鹤径堵死了这条路。

　　第二天，探子被歼灭的讯息就会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而对鹤径来说，无论再装什么恭顺温良都没有用了。这蒙着血色的夜晚，向所有的世家发了战书，唯一的生门，便只剩下继续染红刀刃。

　　韬光养晦虽说对他来说是个好的选择，却不是上上策。对鹤径来说，丘慎来的太急了，急到自己来不及编好有关丘慎的计划。不过此刻，他开始重新评估起丘慎能给他带来的价值，自己似乎已经不需要先前定好的打法了。

　　苏府不能再待了，必须马上得到林家的信任。鹤径想。

　　苏艺不会允许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位危险的人物存在，也不会允许自己带着这样大的隐患留下来。

　　二选一，鹤径必选丘慎。

　　……

　　“鹤驰驿他疯了吧！”林邬一早得到消息，鹤径将所有世家派去的探子全部斩首，分门别类地送回了各家。为了显得“雨露均沾”，每一个探子的脸都被划的面目全非。世家培养出来一个用的顺手的探子实属不易，鹤径此举明显是狂打世家的脸。

　　“他昨天还不是这副模样，那副唯唯诺诺的懦夫去哪了？他不是心眼最多、且不乐意树敌吗？”林邬掰着手指，皇都大势的世家不过只手，鹤径此举得罪了过半数。林邬开始为鹤径未来的生活捏汗了。

　　紧接着，林邬拿起杀手返给自己的回信，信上是寥寥两字、言简意赅，但字迹是与之前不同的。林邬拎着纸笺，横看竖看纸上的“已了”二字，越看越觉得是鹤径写的。

　　随即是被自己想法吓到了，那人明明同鹤径有血海深仇，怎么会让鹤径替他回信。

　　但又转念一想，如若鹤驰驿疯了，也许真有可能。

　　“都说人的心思不要那么重，鹤驰驿这报应来的也太早了。”林邬将纸笺信息等等放在一边，择了一把未开刃的刀，凑上磨刀石开始打磨。只是鹤径来皇都后，林邬便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早晨，他刚想松气，却听到侍卫来报。

　　林邬一下恼火，将刀放好后狠狠将磨刀石砸在地上。

　　不用猜他都知道是谁来了，就是那个搅得满城风雨的鹤驰驿！天杀的鹤驰驿，早知道他就不装腔弄事，说能给鹤径提供便利了，祸从口出！引火烧身！

　　“推了推了，我不见他！”趁着侍卫未开口，林邬先一步堵住了侍卫的嘴，满脸的不乐意相见。

　　侍卫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打住。林邬将被自己扔远的磨刀石捡了回来，再把刀刚凑上磨刀石的那一刻，听到有人狠狠一咳嗽。

　　林邬顿时无语，“谁啊！有没……”另一个有字还未说出，林邬便转身看到了咳嗽的人，正是林暄。

　　林邬自然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突然过来，一下哑了炮。他站了起来低头认错，等着来着林暄的责骂。毕竟是自己故意躲避来客，于情于理都是存着礼教上的错误，而林暄身为礼部尚书，最看重这些。

　　“鹤家遗子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我知道你不想与他多缠。换位来说，如若我当年也遇到此情况，第一个想法也是躲避。”林暄意料之外没有责骂林邬，只是好声好气地说着话，“你母亲去得早，你又叛逆去了学武，这个皇都你没什么玩伴。其实鹤径是个好选择，至少他比你更通透。”

　　“父亲，与他结交，就是与所有世家为敌……”林邬反驳。

　　而林暄则是摇头，“你不懂，他这样我才放心让你去与他结交。他看似保皇党却又不是，我们三个派别都视他为眼中钉，如若不是昨夜他杀了所有探子，他日后的日子才会难过。”

　　林父说的也是事实，皇都本就龙潭虎穴，如若鹤径只是绣花枕头……自然是要被群人嘲万人欺的。

　　世家的手段，林家父子自然清楚。

　　林邬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而林暄则是一脸孺子可教也，“我们林家也要攀一个向上的机会了，总不能让那几个世家，再将位子坐得那么稳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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