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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
墨绿的麦浪在悬日下缓缓摇曳。偶尔风起,扩大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虫鸣跟着颤抖。
敏泽脚筋用力,扒在坎坷拱起的田垄上。阳光越过头顶繁茂的树盖,光斑随风在墨镜的钻石上跳跃。
她想起帕卢斯六月的麦田,是镜头框不下的斑斓大地。
当然,记忆中还有无孔不入的蜱虫,以及循环了八遍的专辑——从西雅图包车过去,总计七小时多,其中一半时间堵在路上。而待他们穿过瀑布,闯入广阔麦地时,刚好重播到歌曲《守望麦田》,有种荒诞的遁世感。
那是段美丽与混沌交织的奇遇,她不愿过多回想。
还是眼前一望无际的绿更令她陶醉,齐整坦荡,如同神灵执笔蘸取远山翠色,在地球上一气呵成的厚涂。
又是一阵麦香吹送,伴着泥土的浑浊热气。
敏泽吐出巧克力味的烟圈。她为此练了几天。
“你在吸烟吗?”
一句怯生生的试探。
这是他的树。他观察了很久,终于眼一闭,鼓起勇气问她。
敏泽闻声立刻扭头,绷紧嘴巴满心戒备,同时手指抵着电子烟往袖口一推,将其滑入了她的防晒衣。
男孩约莫七八岁,瘦溜溜的,穿着有些脏旧的短袖和不太合身的五分裤,鞋看起来倒是新买的一样,被他满是蚊子包的身体衬托得格外突兀。
敏泽却与他相反,包裹得严严实实。早知来村庄就迟早要进田里山里疯玩一番,她聪明地换上了运动鞋。
麦田里蚊虫集会,敏泽把千鸟格披肩围在腰间遮盖裸露的腿部,防晒衣的帽子紧紧包住了脑袋,加之盖住大半张脸的宝格丽墨镜,她仿佛是个偷瓜的窃贼。
难怪小男孩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敏泽瞥了眼远处的车队和守在田边的保镖,放松了警惕,冲小男孩莞尔。
男孩不知笑是何意、墨镜后的目光在打量何处,只是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解释道:“这里不能吸烟。”
站久了,脚有些麻。
敏泽摇摇晃晃地靠近。
男孩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睫毛扑闪着,手钻成了拳。
敏泽俯下身,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在戒了。”
另一只手从披肩下伸去,从超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块被挤压得有些融化的巧克力,塞给小男孩:“保密哦。”
男孩被敏泽带来的香甜温热的微风熏得有点懵,愣愣地盯着敏泽翕动的唇齿,直到敏泽都走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一片树叶被吹落,男孩转身,车已经驶向麦田远处。
那个方向,车队要去是村子?
才迎着太阳晒了一会儿,细密的汗水就凝成汗珠,从男孩额角滑下,自下巴颏滴落至土壤。
男孩突然想起来,招待所的兰婶儿叮嘱过他,余老板这两天来考察了,让他没事儿别瞎跑,随时准备干活儿。
糟糕!
男孩迅速抹一把汗,施展拳脚在麦田里放肆奔跑,沿着公路的方向往家中跑去。
新鞋很快又被泥土纠缠。
****
莺村是余家三年前拿下的项目。
原本莺村是一个贫困小山村,交通闭塞,人口稀少,气候也并不宜居,春秋汛期漫长,冬夏冷热极端。
这样的地方,壮阔绮丽的绿水青山无人在意,传承千年的民族文化渐渐消亡,年轻人出不去,出去的不回来。
引资若遇挫,扶贫或难继续。
而招商会上,余家出人意料地看向了莺村。
得到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并不容易,余家二姑娘亲自来莺村住了一星期,还带着纪录片团队。
蛰伏期,拆迁的拆迁,改道的改道,第一条公路、第一所小学拔地而起,门房般的招待所扩建到了三层楼,助农专家带着学生来田里搞科研,被遗忘了的千年古寨迎来了第一位修复师。
过年难得清闲。敏泽躺在秋千里,跟着YouTube的Vlog学口语,突然被二表姐余铮叫住:“敏敏,今年高考完,去莺村玩吧?”
“好。”
谁知道莺村是哪里。敏泽只知道姐姐叫去玩,肯定是好玩的。
“叫上你那几个发小。”
“行。”
反正他们不用高考。
“有任何意见,随时告诉我。任何意见。”
敏泽这才把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看来自己又要当试吃员了。
“等下。这个莺村,是不是林……”敏泽欲言又止。听起来有点耳熟。
余铮不置可否道,“去了就知道了。”
敏泽不再关心,只照例问:“报销吗?”
余铮趿着棉拖走近,丢给她一个精致的礼盒。
敏泽打开,两眼立刻放光。
是某韩娱演员在剧中戴过的孔雀石开口戒,经典的四叶草造型。
演员拍完戏后还给了赞助商,还被经纪人要求来张“笑得可爱些”的拍立得,甚至写了中文祝福和中文名字。
“顺利拿offer,二姐把她请家里给你唱歌。”
“我这就给盛秋霜路凌罗历文打电话!”
敏泽一丢电脑,从秋千里跳起来。
余铮摇头笑笑,收好笔记本电脑。
她虽然只比敏泽大六岁,但和大姐余从容、双胞胎妹妹余锦从小被母亲余励带着混商圈,早已比敏泽成熟了许多。
敏泽的母亲余勉是余老太太的长女,可小时候遭遇绑架,受过惊,身体经不住折腾,便被养尊处优地照顾大了。恋爱也相对自由,和前夫辛海平结婚生下了同辈最小的敏泽,阖家幸福。
余氏家业的重担便理所应当落到敏泽小姨一家身上。
这些繁杂家世都是后话了。
眼前,三辆宾利的簇拥下,敏泽正和三位发小挤在G55中唱歌。
盛秋霜高喊着韩文快歌,把一只手臂伸出车窗,跟着音乐摇摆,另一只手拍着罗历文的胳膊,手镯的浮雕硌红了皮肤。向来寡言的罗历文也只是笑笑。
副驾的路凌方才晕车下去吐了,此刻恢复了大半,举着相机,对窗外飞驰后退的绿色兴奋大呼:“农村就是不一样!离大自然近,草也长这么高!”
“这是麦子,idiot。”敏泽倚着车窗。
“哦对对对!粮食,我的再生父母!有句诗,小麦什么什么黄?我看应该是小麦绿才对。”
路凌豁然开朗,诗兴大发:“悯农,白居易……”
“你是不是想背《观刈麦》?”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
路凌兴奋转头,“还是敏敏懂我,太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
“啊,你还是这么会伤人心!难受!”
“受着吧。”
敏泽瞥了眼路凌头顶,不再搭理他。
路凌那过于前卫的发型,把他年过古稀的老爹气个半死。
正要安静一会儿,盛秋霜突然爆发一声尖叫:“啊!”
“怎么了?”罗历文顺着盛秋霜的手指看去。
“我们到了!”盛秋霜满目期许,“Palm,快点开!”
司机闻言,应了一声,只稍稍加快了速度。
“敏敏,这里就是我们要住的房子吗?哇哦,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不远处,新扩建的招待所三层小楼掩映在葱茏绿意中。大院门口,已经有两三个人在等着了。抱着小孩的妇女和佝偻的老人则在旁边村屋口聚集着看新奇。
盛秋霜招手:“小朋友好可爱!嗨!”
在她的幻想中,她穿越成了扎着麻花辫的农妇,健康强壮,干劲儿十足。
招待所周边几排错落有致的小房子明显是新修建的,尚未竣工启用,稚气未脱,不闻烟火。
盛秋霜兴奋发问:“我住哪一栋?”
敏泽看了眼盛秋霜食指上的戒指,决定假笑。
反正提前把赔礼给了她了,盛秋霜也好哄。
她承认自己不地道。但二姐特意交代了,不要提前告诉盛秋霜,这样才能激发盛秋霜的艺术直觉和灵感,提供真实的建议。
敏泽心想二姐你究竟比我大几岁。
盛秋霜是那时的潮流文青。留着厚厚的齐水海和亚麻棕卷发,穿着波西米亚长裙配一件累赘的镂空针织马甲,脚踩坡跟凉鞋,戴着两颗硕大而娇艳欲滴的樱桃耳环,每只手臂上套三四个风格各异的镯子,个性十足。
她真的以为是来度假的,带了两箱衣服,包括十几件才从涩谷109运来的新品。
而等她一下车就崴了脚后,她嘴角的笑消失了,眼里的光黯淡了。
司机和保镖帮他们把行李箱提上二楼房间。
路凌和罗历文虽然也心下烦闷,感觉被若无其事的敏泽骗了,但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懂事踏实,便在招待所兰婶儿的帮助下,笨拙地,帮有强迫倾向的敏泽换家里带来的床单被罩。
只有盛秋霜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晚饭也不知道怎么吃下去的。
是夜,敏泽正沉沉睡着,忽然听到钝钝的叩门声。
“敏敏,你睡了吗?”
敏泽赶紧下床:“怎么了,秋?”
刚一开门,棕发凌乱的盛秋霜嚎啕大哭,扑到敏泽怀里,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哭。
罗历文率先醒了,顶着鸡窝头跑来,焦急地问:“小秋怎么了?”
就连睡在楼下的兰婶儿也跑来,“妹妹咋个喽?林昶快来!”
白天和敏泽打过照面的小男孩提着手电筒跑了来,依然是一副察言观色的生分模样,眼珠转着仰视几个大人。
手电筒把人照得惨白,很快飞虫便寻光而来,注意力一下汇聚到盛秋霜脸上。
盛秋霜觉得丢人,哭得更大声了,头埋在敏泽肩上,手背过去推走罗历文:“你走!”
林昶反应迅速地将手电筒面朝地面。
敏泽赶紧轻轻拍着盛秋霜的背安慰她,然后比着口型,轻声让他们离去。
“做梦了,没事,兰婶儿,您快歇着吧。文文你也睡吧,有我呢。”
等几人都各回各房,盛秋霜才吸吸鼻涕,抬起头。
敏泽拉着她进到自己房间,坐到床上。
“现在能告诉我怎么了吗?是不是睡不着?”
盛秋霜闻言,又止不住地呜呜哭起来:“我想上厕所!”
敏泽愣了半刻,啼笑皆非。
“那就上呗!”
“我不敢!太黑了!厕所,路,都太黑了!”
“我陪你。”
盛秋霜拽着将走的敏泽:“已经不想上了呜呜呜……我的膀胱不会爆炸吧,都没感觉了呜呜呜……”
敏泽只好又抱着盛秋霜安慰她:“是我不好,我没有提前告诉你环境。我二姐是提醒过我这里环境一般,但我心想还能比之前在全是蜘蛛和羊粪的农场环境差吗?当时咱们也玩得挺开心的,我就没有放在心上。都怪我。”
“你二姐的话能信吗?就你好骗。”
敏泽嘿嘿地笑着。“但我二姐也说了,‘你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小秋肯定喜欢’。”
盛秋霜眼中闪过好奇,随即撇嘴:“你二姐又不了解我。”
“但她了解这个地方呀。我二姐当时来的时候,这里电都难通,而且她硬生生爬山路来的。我问她,你怎么住下去的?你猜我二姐说什么?
“她说:‘人们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啊。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我二姐肯定对这里充满了热情和热爱,莺村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你只是刚来不太适应罢了,等你好好睡一觉,咱们在一起去验证她说的对不对,好不好?”
盛秋霜有点心动了。“那她要是说的不对呢?”
敏泽佯装思考,旋即指了指她戴在手上不舍得摘下的戒指:“赔你一张欧尼世界唯一的签名照怎么样?”
“我多的是。”
“要是请欧尼来我家唱歌呢?”
“真的假的?”盛秋霜眼睛陡然睁大,眼眶□□涸的泪渍绷得发紧。
“前提是我通过考试。祝福我吧。”
盛秋霜脱口而出:“我这就做礼拜抄经书一路朝圣到耶路撒冷!”
敏泽赶紧打住:“夸张了。心意我领了。”
盛秋霜红肿着眼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你SAT不是已经考到1560了吗?除了这个还有什么?TOEFL?你们家也太可怕了,不说SAT,我IB总分但凡能到38,老盛起码给我再办五天升学宴。”
发小们从五岁起便在一起读IB体系的国际学校,一条龙服务升入高中,直到今年申请大学,才站在通往世界各地的分岔路口。
“我说高考。”敏泽叹气,“高考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余氏家风严格。长辈们虽然为敏泽规划了一条相对轻松自由的人生道路,但对学业依然秉持着极高的要求。
她四岁就知道,自己将要去A大中美合办的高登商学院。
该项目两年A大两年美本,每届只收15名学生,竞争激烈,不是砸钱就准保能上的。
因此,她既要和朋友们一起备战留学申请季,又要参加本地高考,前10%的省排名只是入场券,随后还有面试。
盛秋霜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升学经历:“我突然产生了一丝愧疚。”
“可你的作品集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算了,跟你说也只是徒增烦恼。谁不说一声秋秋公主命好啊,能搞文艺。”
“我又没有家业要继承。”
“我也没啊。”敏泽笑着撞撞盛秋霜的肩膀,问:“那现在,睡觉吧?还是先上厕所?”
“我能跟你睡吗?一个人我害怕。”
“我也害怕被你蹬地上啊。”
敏泽瞧一眼不算宽敞的小床,又看了看盛秋霜祈求的目光,心软道:“就今晚。”
“我去抱被子!”盛秋霜又说:“还得给罗历文说一声。”
敏泽嘘她:“见色忘友。他说不定早睡了。你看路凌,睡得跟死了似的,这么大动静吵不醒他。”
“人傻钱多睡得香。”
盛秋霜穿鞋步出门外,“我就告诉罗历文不要担心。”
敏泽做个鬼脸:“谁管你说什么。”
“不要吃醋。”盛秋霜回个鬼脸,轻掩上了门。
敏泽躺在床内侧,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孤零零的电灯泡的光圈渐渐放大,氤氲。
一觉睡到鸡鸣狗吠重重叠叠地飘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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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找回账号了!随便扩写一下几个月前的无厘头的梦。
虽然设定女主是豪门,但正所谓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本人想象有限文笔烂,烦请多多担待。
至于男主,如果是一只普通的落魄小土狗,被女主一时发善心捡回家是很合理的,可惜男主是个会思想的人。但有钱人不是傻白甜,男主能被“施舍”一张窥探世界的体验卡,肯定是有深层的原因的。
尽管在我荒诞的梦中,也绝对没有仙女下凡嫁给穷酸书生的YY剧情。
简单预告or排雷一下:
我的女主,就要嘛也不缺,所谓爱情是女主最不在意最不值钱的东西,男主也不是例外,能让他he是他三生有幸。
女主带娃,唯一的女宝,前缘往事后面有机会会讲。
总之,后续如何,我能写出来多少是多少吧,毕竟存档此处主要为了不浪费自己还算有趣的idea。
相逢就是缘,感谢你的驻足,祝你健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