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边事

　　圣诞假放完崔长愿又回去了，尽管涂南南百般挽留并且提出合租的意见。
　　崔长愿回头，看到靠在门上生闷气的涂南南，无奈地说：“离得这么近，我以后会经常来找你的啊。”
　　涂南南问：“你是哪个大学的？”
　　他报了名字，停顿了一下：“问这个干嘛？”
　　“我能来找你吗？”涂南南抱着臂，脸上神色并不好，语气却很诚恳。
　　“你不是要创业的吗？还有空来找我。”崔长愿惊讶道。
　　涂南南懒得搭理他了，甩臂转身就走。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崔长愿对着紧闭的门笑了几分钟，扶着腰给涂南南发信息：当然可以来找我哦，学长（＾_＾）。
　　涂南南阴阳怪气地回复：又学长了？无事涂南南，有时学长。
　　崔长愿对着这条信息又笑了几分钟。

　　在涂南南的帮助下他的英语水平略微提高了点。他能听懂一半的课堂内容了，至少不会绝望地对着教授干瞪眼。事实上教授对他很关照，每次都单独问他是否能听懂，哪里不理解，但崔长愿又怎么好意思真拉着人家不放，让人家为了自己放慢课堂节奏，便每次都摇头微笑。
　　然而在自由组队时崔长愿又吃了瘪。这所学校华人很少，而他所在的班级里更是少的只有他一个，他只能费劲地跟夹杂着不同口音的异国同学交流，常常牛头不对马嘴。
　　一个y国男性摆摆手拒绝：“你的英语太差劲了！简直是拖累。”周围他的同伴们也笑起来，用如出一辙的口音说话。可能是在嘲笑自己吧，可崔长愿听不太清楚。
　　崔长愿心想，你的英语也好不到哪里去啊？什么口音啊。稀里糊涂的。
　　他又转身去找其他人，但他们抱团严重，也纷纷拒绝。
　　崔长愿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举手说：“教授，我没有队伍可以加入。”
　　教授惊讶地挑高了眉，环顾四周：“有哪个组缺少一个成员？”
　　鸦雀无声。
　　教授的脸慢慢沉下来：“没有？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提前数过了，班级里的人刚好够分配完。”
　　或许知道这是不可违抗的指令，后排终于有人歪歪扭扭地举起手：“教授，我们组缺。”
　　崔长愿顺着声音看过去，对上一双傲慢的蓝色眼睛。摆明了不欢迎自己。
　　他又扭头看教授，那个老头冲他和蔼地点点头，于是崔长愿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他心想，大不了各干各的，一个小组而已，早晚解散。
　　那双蓝眼睛的主人倒是长得分外英俊，个高腿长，见崔长愿走过来，还冲他咧嘴笑，隐隐露出舌钉：“呦，我叫克拉克。刚刚没看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崔长愿笑笑，没接话茬，只是说：“我是崔。”
　　“噢，崔。”克拉克怪里怪气地重复一遍，手一伸指向后面，“这位是达伦，盖文和库拉。”
　　崔长愿微微颔首，眼神扫过去，只确认了是两男一女，而且长得都差不多，他对这个人种有点脸盲。
　　这个组里似乎默认了克拉克是组长，他负责下达任务。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崔长愿也无所谓。反正克拉克的任务分配也合情合理，照做就是了。
　　然而在汇报的前五天，他们临时拉的组还是毫无动静。崔长愿负责最后的总结汇报部分，没有其他人的资料，又谈何总结？
　　他只好在群里问：你们的部分还没完成吗？马上就要课堂汇报了。
　　没有人回复他，直到半夜克拉克才给他发信息：啊呀，不是还有五天吗？别着急啊。要么你帮我们做了？
　　夜店里，克拉克举着手机给同伴看，大声笑道：“这小子上课特别认真！他绝对不会放弃这场汇报。一开始摊上他还觉得头大，现在看来也是好处多多啊！”
　　他又回想起这位异国组员迥异于他的黑色眼珠，和眼下的淡淡乌青，同情地想，对不起了，崔！怪就怪你非要来这里留学，又跟我在一组吧。
　　另一边，崔长愿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克拉克有一点猜的不错，他确实不会放弃这次汇报的机会，但克拉克也猜漏了一点，他同样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人。
　　崔长愿干脆地退出群聊。
　　这时涂南南发信息过来，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看着这条信息，刚刚还觉得自己百毒不侵心硬如铁的崔长愿一下就瘪了嘴。
　　他想向涂南南诉苦，又想这么晚了涂南南还没睡，肯定也是忙于工作，自己又何必告诉他，既毫无用处又徒增烦恼。
　　于是他只是说有些学业上的问题，明天想请教一下学长。
　　涂南南回了个戴墨镜的emoji，配文小事一桩。
　　对着桌上铺满的资料纸，崔长愿盯着手机，托着腮噗嗤地笑了声。

　　克拉克醉生梦死了五天，终于在最后一天晚上发觉那个群聊已经没有动静很久了。
　　其他组员显然也跟他一个尿性，火烧屁股了才着急来问，怎么办啊？你不是说崔肯定会帮我们做的么，他怎么不吱声？
　　问他？他怎么知道？！克拉克烦躁地一捋头发，将短短的聊天记录划了又划，点进群成员一看，老天，崔不见了。
　　他退群了？什么情况？
　　克拉克一下坐直身子，酒也醒了一半。他紧张起来，点进跟崔长愿的聊天框，刚想发条信息跟他示弱一下，发出去的表情又被退回来，屏幕显示您已被该用户删除好友。
　　克拉克一扔手机：“卧槽！！！”
　　他的酒彻底醒了。
　　酒醒了，脑子也清醒了，克拉克坐在沙发上沉思半晌，心里笃定崔长愿绝对不会放弃汇报的机会，于是又长舒了口气，捡回手机告诉其他组员不要担心，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二天上课，崔长愿踩着点进门，眼下的黑眼圈又重了些。他像没看到向自己投来炽热目光的克拉克似的，隔了一排坐在他前面。
　　克拉克心里气得要死，想，干嘛啊？装作没看见？他于是又往前坐了一排，伸出手指戳了戳崔长愿的肩膀。
　　崔长愿侧过脸。
　　“崔，那个……汇报准备得怎么样啊？”就算是克拉克也觉得自己脸皮有些厚，脸微微红了。
　　“噢，汇报啊。”崔长愿毫无芥蒂似的说，“这个我当然准备得十分充分。”
　　克拉克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免洋洋得意地想果然不出我所料！嘴上却虚伪起来：“这次实在不好意思啊，要不下课我……”
　　他话还没说完，前面一组已经汇报完毕了。崔长愿站起来，往讲台上走。
　　克拉克盯着他看，看着崔长愿打开ppt，突然抬头冲自己笑了笑。
　　“……”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缓缓看向幻灯片的第一张，上面理应写着小组成员的地方只有崔长愿一个人的名字。
　　“嗯？”教授果然也发现了，他困惑地问，“崔，你的其他组员呢？”
　　崔长愿直起身子，放大了音量：“教授，是这样的。本次汇报的所有资料和ppt都是我一个人整理和制作的，我的小组的其他人在分配任务且经我多番催促后仍然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甚至准备全部让我一人完成，因此我并不认为需要写上其他无关人员的名字。”
　　看见教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崔长愿又远远看向克拉克，微微一笑：“请问这是否算一种霸凌呢？克拉克，还有那几位我没记住名字的同学，请问你们是种族主义者吗？”
　　不止他的组员，全班人都变了脸色。这种揣测一旦落实，轻则延毕，重则会被马上开除退学。
　　克拉克立刻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脸胀得通红：“你！你……”
　　“请你闭嘴，这位同学。还有，你们整组下课都留下来跟我讲清楚。”教授阴测测地看向他。
　　“……”克拉克憋屈地坐下。好啊，好啊，居然敢当众给我难堪！你现在就暂时在讲台上春风得意一会儿吧，等你下来看我不找你麻烦！
　　崔长愿在上面却丝毫不受影响，行云流水地完成了汇报。教授听完后带头为他鼓掌，这位德高望重的副校长都捧他的场，其他人又怎敢不给面子，尽管脸上不甚情愿，也还是轻飘飘地拍了几下手。
　　副校长放下手后，承诺道：“崔，请你放心。只要我还在这所学校，就不会让你被歧视。一旦你察觉到这种行为，立刻告诉我。我会马上处分这些学生。”
　　崔长愿看着面前对他总是满怀善意的老人，心里一动，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教授，十分感谢您。”
　　异国他乡，哪怕只有一丝善意都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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