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

　　凌晨一点。

　　隔壁卧室传来周燕有规律的鼾声。杨帆听到后却挺高兴。

　　周燕天生身体不好，生了孩子之后就时常失眠，总也睡不好。
　　之前因为杨帆疫情期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所以年级排名掉出前五十的事情又急得好多天睡不着，多长了好多白头发。

　　所以现在杨帆只要一听到周燕的鼾声就觉得莫名的安心。

　　杨帆把数学必刷题一收，明天早上要背的英语3500放桌上放好，把衣服脱了放床边叠好，也躺床上睡了。

　　高中生缺觉，一夜无梦。

　　清晨五点半。
　　“凡宝，起床啦。”

　　杨帆每天都这个时间起，生物钟已经调整过来了，所以睡得很浅，不用晕乎一会儿就起床了。

　　今天早读是瑶姐的，要听写十面3500单词，杨帆这两天认真背过，但是以防万一，他今早的晨读决定再复习一下之前不熟的单词。

　　合肥多雨，今天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打在了外面的电瓶车敞篷上。

　　杨帆就着雨声背书，背得烦了就大声道：“妈，今早吃啥哟喝啥哟？”

　　卧室门关着，要大声喊周燕才能听见，周燕也大声道：“昨天不是说想吃羊肉吗？我今天给你冲一碗羊肉汤喝。”

　　杨帆想着羊肉，口舌生津，心里的郁燥散了点，继续低头背书。

　　六点五十，杨帆拿着家里专属于自己的长柄伞走在路上。
　　现在雨停了，他的伞没有撑开。

　　杨帆走的时间早，路上没有什么人。

　　他抓着伞中央，伞柄贴着胳膊，想象着自己是仗剑天涯的侠客。

　　很多孩子似乎都有一个武侠梦，但是他的这个梦做得特别长。
　　初中的时候他找同学借书，看了《笑傲江湖》，但是因为过于沉迷被家长禁止了。但是自那之后，他就经常在闲暇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刺客。

　　你们都不知道吧，哈哈，其实我是一个大侠。只不过是大隐隐于世罢了。

　　*

　　今天下雨，任无弦没有看自己随身带着的单词小本，认真看路上的水坑。

　　然后他看到了前面也有一个学生，拿着一把橘色的长柄伞。

　　是杨帆。

　　他走得快了点，准备追上杨帆。就看到杨帆拿着那把伞的手忽然往前一伸，然后伞在他的手上转了一圈，像是挽了一个剑花，然后又被规矩地背在了身后。

　　杨帆又仿若无事人一般往前走。

　　任无弦奇怪地明白了杨帆在干什么，他应该是把手里的伞当成一把剑了。

　　他喊：“杨帆。”

　　前面的杨帆顿了一下，回头看到了他：“任哥？”
　　任无弦快走了几步和他并肩，听到杨帆问他：“你刚刚看到了？”

　　任无弦点了点头：“看到了，你后面转的那一手挺厉害的。”
　　杨帆不好意思地笑道：“哈哈，之前疫情期骗我妈我在上网课，然后上网对着视频偷摸学的。”

　　“练了挺久的？动作挺帅的。”
　　杨帆这下是真笑了：“那是。”他偏头看任无弦，“其实我刚刚还怕你说我贪图玩乐，不务正业呢。”
　　任无弦奇怪道：“怎会？”

　　杨帆笑道：“实不相瞒，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那种面无表情的学习机器，其他一切与学习无关的都视为浪费时间呢。就那种，”杨帆给任无弦比划道，“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任无弦无奈道：“哪有，不过是兴趣爱好比较少罢了。给你这么一说，这反像是优点了。”
　　“那你平时不学习的时候，会干什么呀？”
　　“打羽毛球，弹钢琴，玩手机，看书，散步，就这些。假期的时候陪我妈出去旅游。”

　　杨帆重点漂移：“陪阿姨出去旅游？”
　　任无弦点头：“我妈比较喜欢玩，经常趁放假的时候出去。要是我也有时间就把我一起捎上，算是个免费帮忙订车票做规划拿行李的。”

　　杨帆叹气：“我倒是喜欢玩，但是老是要上补习班，而且家里人觉得太耗时间了，让我还是等以后上大学了再出去玩吧。而且周围很多同学也都是这样，我还以为中学期间不能出去旅游是什么规则怪谈之一呢。”

　　任无弦不太赞同，但是多说无益，只会激化杨帆和家里的冲突，所以他没有多说，换了个话题：“那你平时打羽毛球吗？”

　　“打呀。”杨帆笑，“就是怕误伤。”
　　任无弦也想到传闻中他俩险些打架的那一次，笑了笑：“我柜子里有球和球拍，今天大课间咱可以去打球。”

　　很好的计划！杨帆想。
　　一级棒！

　　*

　　奈何事与愿违，等老师终于拖完堂下课时，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任无弦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就是看着文化常识小卷轻轻地叹了口气。

　　杨帆听了，心道：唉，我们学神哥哥这么一点兴趣爱好都不能施展，怎能不郁闷。

　　想了想，他忽然灵机一动，用食指小心戳了戳任无弦：“任哥，你弹钢琴不？我带你去找钢琴？”

　　“弹啊，学校里有钢琴吗？”
　　杨帆得意道：“那当然，就在饭卡楼。”

　　六中每栋楼都有名字，什么习之楼，和之楼，识之楼等等，但是那一栋楼的标识杨帆不知道在哪。
　　不过学生们平时就在那栋楼给饭卡充钱，所以他一说饭卡楼就知道任无弦一定明白是哪一栋。

　　任无弦跟在杨帆后面，小跑着到了二楼，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音乐角，里面竟真有一架钢琴。

　　和任无弦想的不一样，钢琴上没落灰，像是常有人来弹似的：“你常来弹吗？”
　　杨帆摇了摇头：“我不会，小时候没学。只不过是之前运动会的时候听到过这里有声音，好奇来看过。结果是一对小情侣在这弹，我立马就跑了。不过听到那个男生说，好像是有键坏了，你试试。”

　　任无弦坐了下来，手指搭在黑白的琴键上一路弹过。
　　杨帆靠在钢琴身上看他。

　　外面雨势不小，但是都被搁在了外面。
　　音乐角温暖而干燥，只有任无弦和琴声。

　　哦，还有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废物。杨帆想着，有点好笑。

　　“有一个键坏了，还好。你想听什么？”任无弦道，“你说几首，我看里面有没有会的。”
　　杨帆叹了口气：“我没听过啥钢琴曲，听过的也不知道名字。”他把放在椅子上的一沓纸拿起来看了看，“这似乎是别人的谱子？是......”

　　杨帆顿了顿，笑道：“是《扬帆》，你会吗？”
　　任无弦笑道：“五十中校歌？扬帆远航？”

　　“.......不是。”杨帆斜睨了任无弦一眼，“再说我就要气了。气鼓鼓点jpg。”

　　任无弦很给面子地假装被威胁到，从杨帆手中接过谱子，一共四页纸。他按顺序摆好，正色道：“练过，不过现在有谱子更好。”

　　琴声响起的瞬间，杨帆仿佛飘在了狂风大作的海上。

　　他跟着唱。

　　哪怕
　　风急
　　雨狂

　　不能阻止我去远方

　　跟着他一起的，是任无弦的声音。

　　因为
　　我要
　　扬帆

　　不顾一切地去远航

　　哪怕我的船
　　百孔千疮

　　这次
　　我要
　　扬帆

　　不顾一切地去远航

　　哪怕所有人
　　大声吵嚷

　　扬帆
　　我要
　　扬帆

　　不顾一切地去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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