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遗梦

作者:照入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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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是故人来


      这几日的天气很好。
      徐秉深推开房门,走出院子,极目四眺,到处一片青幽幽的绿意。耳边也没了火热地叫卖声,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鸟叫虫鸣。
      他的四弟,那位三姨娘所出的银行家儿子,在申城抽烟赌博喝花酒,如今干了票大的,在赌场里把他手里的铺面宅子全输光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私下里和人合伙也开赌场,并且,把开张不到半年的赌坊也赔了进去……
      徐大帅疼爱三姨娘,对这个儿子自然也多关怀一些,底下人惯会看眼色行事,上上下下,一齐捧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却也自知兜不住,连夜卷铺盖跑路了。
      不是为了捉他回家,徐秉深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在武昌呆了三四日,习惯了一早的吆喝,眼下打探到点风声,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这座叫清和的小乡村,和村里人租赁了一套小院,徐秉深单独一间,带来的几个人另外两间,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山路险峻,来来往往都要靠马匹骡子。半夜被蚊虫叮咬地睡不着。
      这些都是小事。
      徐大帅隔三差五的一封电报,催促尽快将人带回家,可时至今日,徐秉深连那位便宜弟弟的影子都没有摸着,这才棘手。

      徐秉深轻车熟路地绕到后院,放下绳子,在井里打了桶水,水波轻轻晃动,他愣了一下。
      阿文阿武也起来了,隔着土墙,听到阿文嚷嚷着找裤子鞋子的声音。

      在他洗漱的功夫,一个用布条缠着头发的村妇推开柴门,看到徐秉深,拿着鸡蛋,有些不好意思地绕过他进了厨房。
      这是他雇来烧饭的大嫂,按每月结五元,根据探听来的消息,徐海鹏就藏匿在这一带,不过要一寸一寸地翻草皮去逮他,需要费些时日。他们也做好了常住的打算。

      那村妇给他们一人煮了碗面,腌了几碟酱咸菜,又跑到门口菜畦里掐了把小葱,和鸡蛋炒了做浇头,一股油润鲜香四处弥散。几个人从昨天一大早就没吃过一口正经饭,此刻闻着味儿,恨不得连碗都吞了。
      门“吱呀”一声,又进来一带瓜皮帽,蓄山羊胡须的老头,看见他们或蹲或坐,脸都快埋进碗里,脸上的褶子挤到一处,笑着打了声招呼,“几位爷都吃着呢?”
      是县长身边的师爷白兆明,本地人,消息比一般人都灵通。
      白兆明左手拎着盏老铜制捕蚊灯,夹着艾草薄荷叶,右手拿着个药箱子,先跑到徐秉深面前,做了个揖,叫到:“二爷。”
      “吃了吗?”徐秉深问。
      “吃了,吃了,您请,您请。”
      不知县长向他透露了些什么东西,白兆明对他的态度十分热切,堪称毕恭毕敬。

      阿文蹲在一旁的树下逗毛毛虫,那虫子拉出细长的一条丝,几乎垂到他碗里,只见他吃一口面条,吹一口气,吃一口面条,吹一口气……
      阿武率先放下碗筷,接过他手里的药箱,又体贴的替他拉过来一条长凳,示意“请坐。”
      说完他便去捡点箱子里的东西。
      “都是一些常用的药膏,乡下不比城里,蚊虫肆虐,药也难买,再者,山高路险,少不得伤筋动骨,这些东西提前备着,有备无患。”
      阿武果然从箱子里翻出跌打损伤膏、万金油,甚至还有一盒茉莉蚊香……
      “有心了,”徐秉深“呼哧呼哧”将面汤喝尽,一副好皮囊,却不怎么在意吃相,显得有些纵情恣性。
      白兆明在一旁嘬着旱烟,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放下碗筷,徐秉深照例摸出一个绿锡包装的烟盒,先递给白师爷一根。
      白兆明打眼一瞧,香烟通体铜绿,一面全是英文字,连连摆手,举起手里的烟枪示意,“我只抽的惯旱烟,这种外国烟,我是无福消受的……”
      徐秉深听罢,也不跟他客套,顺手将烟头往嘴里一扔,头一偏,就着阿武递过来的火柴点燃了,嘬了几口。

      “师爷是当地人?”
      “我老娘是外地逃难过来的,嫁给了本地一个卖豆腐的,后来生的我,这才扎了根,勉强算得上土生土长。您来的时候应该瞅见北面那颗大槐树了,它和我同年生,如今六十多岁了……”
      “师爷,”阿文端着空碗走到桌边,被收拾桌子的阿武劈手夺了过去,只好意犹未尽的捡碟子里剩余的腌萝卜吃。
      他说:“昨晚上我就想问了,那槐树旁边有一片灰扑扑的房子,那是干什么的?我瞅着像是工厂。”
      “是,是,那是一个毛巾厂。”
      “毛巾厂?谁的?”
      “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这办毛巾厂的,姓高,是我们这里的一位富户,几房人家世代聚族而居,后来搬去了省城,就剩下祖坟祖屋,还有一大帮远房旁支,每逢清明才回乡祭祀。”
      “工厂里做工,那外地人可不少!”
      阿武收拾完碗筷,插了一句嘴,“同乡同族现成的人手,恐怕用不到外地人。”
      白师爷边嘬烟边连连摆手,“话也不是这么说,村里人平日栽瓜种豆,有的使不了他那些机器。再说了,他那工厂只进不出的,兼顾不了农活。高老爷从省城里雇佣了包工头,专去四周县邻贫苦人家招收十来岁的年轻人,一齐训练送入工厂,我听说,至少要签订三年契约。”
      “照这么说,里面都是乡邻了?”
      “十里八村知根知底,稍一打听便知晓。”
      “师爷,您去过那工厂没有?”
      白兆明在长凳上“邦邦”敲了两下烟灰,“他那里进进出出都有规矩,要提前打条子,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比坐监还难受,谁稀罕去。”
      徐秉深站着抽完一支烟,抬头望望天。
      阿文刨根问底,不依不饶地追问,“师爷,除了毛巾厂,村里最近可有人见过生面孔啊?”
      白师爷眯起眼睛“呵呵”几声,透出了然于胸的笑意,像是终于等到他们发问,问:“长成什么样的生面孔?”
      两兄弟对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相片,递给他。
      白兆明边掏老花镜边接过来。
      “没见过。”
      白师爷盯看好几眼,最后摇摇头。
      “您再仔细看看。”
      “小伙子,不必再看了,村里头有什么风吹草动,别说进个外人,哪怕是跑来了一条花色不同的野狗,不出三天,就能给你合计出来是公是母,打哪条道来的,路过几块田地拉了几泡屎,更何况是个大活人。”
      阿文将相片收起来,有些不甘心,“村里真没有外人了?”
      “咳咳,你们就是最大的外人。不过……”
      阿文阿武的眼睛一齐亮起来,打起精神。
      “村后头有一座破庙,据县志说,那是唐时的古庙,上月从外地来了几个人,自称是古建筑学家,说是要对寺庙残迹进行修复,就驻扎在村尾,我看他们鬼鬼祟祟,昼出夜伏,不知和你们要找的人有没有干系?”
      几个人觉得隐隐看见了希望,忙问:“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呢?”
      “一个姓梁,另两个姓温,是一对兄妹,男人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妹妹成日闭门不出,鲜少与人打交道,周围的姑嫂都觉着那姑娘有些古怪。”
      白师爷话多,一茬接着一茬,他见徐秉深独自在一旁抽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便接着往下讲。
      “那温家姑娘二十好几了,媒人上前说媒,还被她赶了出来,你们说说,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出嫁,成日赖着和自己兄长在一处,这算什么意思……”
      徐秉深平日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从没把什么姑娘放在心上,美人如花于他而言不过是面子上的妆点,他浑不在意,甚至可能都没听清师爷那些话,从桌上端起泡好的茶水,一口气饮尽,吩咐道:“左右今日无事,不如咱们也去破庙逛逛。”
      几个人说走便要走,阿文呼哨一声,从里间又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短打的精壮汉子。
      阿文凑过来,在他身边悄声说道:“二爷,我去那工厂附近转转。”
      徐秉深点点头,“去吧。”

      清和地处水乡,随处可见亮晶晶的池塘,镜子一样贴在地上,春日里桃杏竞相开放,处处红白相加,美不胜收。
      庙在半山腰,不算近,青石板路遍布青苔,走起来有些吃力,好在白师爷一路与他们说说笑笑,谈论些风土人情,时间过的也快。
      走了一阵子便没有路了,只有一条临时砍出来、狭小逼仄的羊肠小道,下脚的痕迹还很新,两边的杂草比人还高,越走越窄。
      不多时,前面领路的师爷高喝了一声,“到了。”
      拨开树枝,徐秉深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他侧头一看,路边立着一块石碑,仔细辨认,能看出刻着“南山古刹兴佛寺”几个大字,再打眼一望,树林里一派幽深冷寂,似有瘴气,一座断壁颓垣的古刹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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