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有喜以后

　　李幼悟瞥她一眼，说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叶书佐你来说吧。”

　　叶书佐应下，起身朝上行了个礼道：“方村拐卖妇人属实，这些日子已有侍卫在方村调查到多名妇女皆是被拐。”

　　方大毛心下一惊，站起身叫道：“合着你们给我带走的侍卫，不是帮我的，是查我们方村的！”

　　几名侍卫上前压住了躁动的方大毛。

　　叶书佐继续道：“俞氏，医者卷案上记录。六月前，前去诊脉，脉搏平稳。五月前脉象滑如走珠，有孕。”

　　俞氏忽然抬头，错愕的看着叶书佐失控叫道：“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叶书佐看了一眼李幼悟，见她神情淡若自然，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叶书佐继续道：“俞氏，既上了公堂。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得在这公堂之上说清楚，还你一个公道，也还逝去之人的一个公道。”

　　“不…我不上公堂了……”俞氏慌乱起身往外跑，被几名侍卫上前压下。

　　“放肆！”李幼悟这话轻飘飘的，却似有一种无形的威严压住了这躁动的公堂。

　　她的双眸沉暗犹如一滩寒潭般，浑身上下的气势让俞氏惴惴不安。

　　她神情冷肃，不怒自威：“是你自己说，还是叶书佐替你说。”

　　俞氏脸色惨白，红着眼睛摇头道：“大人，您是男子自幼锦衣玉食，没吃过苦，怎么会明白我们女子的苦。”

　　“你有苦？”李幼悟看向她，“大可以说出来。”

　　俞氏道：“说出来，大人就能为我做主吗。我杀人已是事实，大不了一命赔一命。又何必说出来。”

　　“方村每年从拐子哪里买来的女子是多少，你又可知！”

　　李幼悟冷声道：“多少女子有着同你一样的遭遇，如今本官有意替你们讨回公道，可你一在退缩。倘若在你之前有一人说出，你又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俞氏微微一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若是在她之前，就有人已经站出来了，她是不是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本官知道，这件事，对女子来说是奇耻大辱。但是本官会酌情考虑，一命抵命，自是不必。你大可刑满过后，天涯海角去哪儿都行。”

　　李幼悟看着她的眼里的犹豫，自是明白这样逼迫她，与一个重视名声的女子来说，无疑是要了她半条命。

　　可是……她不能出错。

　　这件事必须得成！

　　俞氏一怔，这才仔细打量起堂上的少年。她很年轻，但面对这一番话，即给了她出路，也给了她出头的勇气。想到家中还有妹妹，若是日后能够嫁的良人，不像她这般……

　　李幼悟扫了一眼俞氏紧紧抓着裙角的手，想着再给她上一剂猛药。

　　却听俞氏轻声一笑，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看向她道：“大人，我说！”

　　方大毛一下子慌了，他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然会这样的不注名声。侍奉丈夫又侍奉公爹，这件事情若是说出去，她这辈子就算有一条活路，那也会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中过上一辈子。

　　方大毛慌道：“大人，这个女人说得话不能信啊。大人，我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可得信我啊！”

　　“本官断案，那有你说话的份。”李幼悟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寒意，仿佛一下秒就能将他丢出去。

　　方大毛呆住，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大人，先前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么？”李幼悟单手抵着太阳穴，长吁一口气，“本官不知何时竟叫你这般误会了，来人，拖下去，二十大扳。”

　　方大毛抬起头看着李幼悟，惊道：“大人！草民知错！草民不该以下犯上！”

　　李幼悟挥了挥手，侍卫很快上前将他拖了下去。凄惨的叫声和板子落下的声音很快传入了公堂内。

　　她这样的诚意，俞氏应当看得出来。

　　俞氏愣愣的看向李幼悟，目光中闪过一丝震惊。

　　这样的雷厉风行，和这位大人温润如玉的长相倒是反差太大。心里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

　　俞氏定了心后，磕头道：“民女俞氏，家中父母与拐子常年交易，三个姐姐也被卖到别处。我来到方村后，买我的男人生得不丑，待我也不差。一开始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一月过后，我未曾有孕，前去看大夫。得知丈夫无法生育……”

　　李幼悟面不改色道：“继续说。”

　　“他们家就趁我睡着，让公爹上了我的床。我心中有气，错手杀了他。公婆本想将我即可沉塘泄愤，只不过我当时有了身孕……如今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我朝律法有定，误杀旁人者，流三千里。”

　　俞氏一愣有些吃惊，抬头看向李幼悟，“大人是说，我不用以命抵命，也不用下牢狱？”

　　“不错。”

　　俞氏连连磕头道：“民女谢大人开恩。”

　　过了一会，李幼悟的声音才响起：“不必谢我，本官一切都是按照律法走。至于你父母，买卖同罪，你可知晓？”

　　俞氏顿了顿，“民女、知晓。”

　　“至于方村还需严管，方大毛职不配位。这高陵毕竟是在长安城周边，叶书佐，本官与公孙大人商议过了，将你借调前去，借调公文已经批下来了。”

　　叶书佐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尚未开口就听到醒木再次一响。

　　“退堂！”

　　这件事也算是落下了序幕，一个沉积的案子，抓了不少人贩。借此案，那些以家族为大的地头蛇，也尚且能消停些时日。

　　这一晚李幼悟睡得很好。

　　次日上值，平日里一向四处瞎晃的叶书佐，眼下一片乌青的来到了李幼悟面前。

　　“叶书佐，昨夜没睡好？”李幼悟放下手中的案卷，问道。

　　叶书佐大着胆子问：“李大人，您和公孙大人这下得是那一盘的棋。怎么绕老绕去，把下官绕进去了。”

　　“不错。”李幼悟的眼神不由亮了亮，“因为叶书佐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叶书佐无奈的看着她，低声道：“下官不觉得。”

　　李幼悟坐直了身子，对着他道：“你是春闱进士，扬州人士。在长安城内，唯一能够帮到你的就只有你岳丈，是也不是？”

　　“是。”

　　叶书佐这些年晋升之路，可谓是困难重重。爬了多年，才到这书佐的位置。如今已是而立之力，岳丈也早已告老还乡，这位置算是已经爬到头了。

　　李幼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淡淡道：“叶书佐难不成是想写一辈子的文书，以你之能干，不靠岳丈，大可去这下层干一番成绩出来。”

　　见叶书佐还有些犹豫，李幼悟看了他一眼，也毫不客气的挥了挥手，“算了下去吧，就当我和公孙大人看错了人。”

　　言外之意，是你叶书佐这辈子的路到头，要是这回去了干得好，早晚给你调回来。

　　叶书佐抬手行了个长辑礼，“下官谢二位大人抬爱，这就回去收拾行李，不日上任。”

　　公孙忆在屏风后，看完了她这一出精彩的戏。在叶书佐走后，笑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这盘棋下得不错。”

　　“这也得多亏了公孙大人配合下官。”

　　公孙忆眸光一闪，不经意说道：“为何要帮我？这案子你是半个字也没提你，功劳可是全记我头上了。”

　　李幼悟低头看了看这已经合上的案卷，低笑道：“这决定是祖父做的，我只不过是按照祖父的吩咐办事。”

　　三家制衡，才是皇权之下的生存之道。若是公孙家倒了，那么下一个会是李家还是沈家？

　　李冲的安排，她无法反驳。

　　公孙忆叹道，“这回欠你的。”

　　李幼悟收了案卷，起身道：“公孙兄客气了，你很快就要是我表妹夫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公孙忆摇摇头，目光显出一丝担忧，“再说，沈不言若是真的看上了你们李家女，我自是抢不过。”

　　“公孙兄多虑了。”李幼悟安慰道。

　　不过她也是真的想看看，要是沈不言真的看上了李家女，老爷子又会怎么做。

　　******

　　很快就到了皇后亲临李府的日子，李幼悟一共来了三个适龄的表妹。

　　她们都是自幼培养，来了李府后，自是不用多学什么。无非也就是注意一些，别叫沈不言真的给看上了。

　　皇后亲临，整个李府上下焕然一新。

　　老祖母带着几个女眷，也是早早等候在了门口。

　　李幼悟今日休沐，着了一件简单的冰蓝色直襟长袍，乌发用一根银带随意绑了高马尾，看起来倒是颇为少年郎的模样。

　　她这样装束倒也得体，毕竟尚未娶妻，不用全束发。

　　皇后仪仗缓缓驶来，李幼悟站在老爷子和李佑身后，弯腰行礼直至车马停稳，下跪恭迎皇后。

　　皇后下了车辇后，立马差了身旁内侍上前扶起老爷子。

　　“老将军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皇后。”众人谢道。

　　李幼悟抬头看了皇后几眼，很快低下头去。

　　皇后娘娘是沈不言的姨母，看上去眼神中有几分神似，只不过皇后没有长公主那般保养得当，如今看上去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妇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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