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婚姻观察实录

　　传说中的李副主任到底是在第二天傍晚提着东西登门了。

　　此时屋子里难得的有了暖意，虞砚秋终于不必整日躲在被子里了，可她毕竟不是主角，被安排在灶台前默默烧火。

　　云姐作为媒人，此时早没有了昨日的大大咧咧，只半边屁股坐在了炕沿，此时正在做着开场白。

　　“李副主任和慧玲也都不是外人，都是知根知底。那我就直说了，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两边又都有孩子，眼看这就快过年了，我看年前就把事办了吧，正好也能过个团圆年。”

　　刘慧玲抬头看了眼李副主任，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副主任五大三粗的身体努力的装出一副斯文样子，被刘慧玲看的双耳隐隐发红，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砚秋的事我抓紧办，争取年后就能去纺织厂上班。”

　　虞砚秋和886竖起了耳朵，正想听听刘慧玲要如何回应，倒座房那单薄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呼啸的西北风打着旋的闯进了屋子，一个眉眼凌厉，穿着一身军大衣的的十八九岁男子收回了脚。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他，他倒是不以为意，双手插兜满不在乎的走了进来。

　　双眼锐利的扫视了一圈这寒酸的屋子，眼神锁定刘慧玲，语气轻佻的说道：“这就是要当我后妈的狐狸精啊，倒是有几分姿色。”

　　李副主任气的双手发颤，指着来人道：“李云海，你发什么疯，还不快和你刘姨道歉！”

　　李云海听到后不仅没怕，反而还把脖子一梗，“我道什么歉，我哪句话说错了，她不是要当我后妈吗？我亲妈死了才半年多就和你勾搭到一块，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李副主任气的要脱了鞋教训儿子，被刘慧玲拦了下来。

　　好不容易把这剑拔弩张的父子两分开，刘慧玲看着大杂院里隐隐约约冒出头的邻居，整了整衣衫，对横眉竖眼的李云海说道：“李云海是吧，按岁数你应该叫我一声姨，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但我今天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爸，以前根本不认识，以后也不可能成为你后妈！”

　　迎着李氏父子震惊的眼光，刘慧玲继续说道：“你爸爸是鳏夫，我是寡妇经人介绍才认识的，绝对没有任何不清不楚。我们家成分是不好，可我刘慧玲做人从来没人说不好。”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了解内情的人都在心里暗暗点头。

　　刘慧玲当初明明可以选择离婚，脱离关系不受牵连，可她偏偏咬牙带着两个孩子坚持了这么多年，再苦再累没抱怨过一句。

　　自从丈夫离世的消息传来，说媒的人络绎不绝，这是因为无论什么时代一个在危难时刻对丈夫不离不弃的美貌妇人都是十分抢手的。

　　李副主任的条件是不错，在机械厂管着装卸工作，但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每个月还要把一半工资汇给老家的亲戚，说起来也算不上最好。

　　要不是承诺可以给虞砚秋安排工作，刘慧玲根本不会答应见面。

　　刘慧玲转头对李副主任说：“这婚姻终归讲究个你情我愿，才能和美，如今孩子不同意，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李云海有些懵，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的这么出乎意料，他妈妈去世不到一年爸爸就要再娶，他心里确实不舒服，但是也明白没有办法阻止，他倒是无所谓，这次来也不过是听婶婶说要先给后妈立个规矩，省的以后妹妹受磋磨。

　　可他才刚开了个头刘慧玲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这门亲事，让他心里诡异的生出了一个念头，是不是人家根本就没看上他爸啊？

　　李副主任的心情更复杂，前几天他去医院探望老工人，无意间看见刘慧玲细心温柔的照顾儿子，一下子就挪不开眼，尤其是知道她凄惨的遭遇，更是揪心不已。

　　他出身农村，从没遇见过这样温柔雅致的女人，知道她现在遇到了困难，忙不迭的找人来提亲，这眼看就能得偿所愿了，怎么能轻易放弃！

　　“慧玲，你别这么快下决定，纺织厂的工作我都说好了，年后肯定能让砚秋去上班！”

　　“什么?!”李云海听后暴怒，“纺织厂的工作是我妈留下的，说好了要留给云云的！”

　　虞砚秋和886吃瓜吃到饱，这时候看着还在对李云海使眼色的李副主任啧啧出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李副主任！

　　不管是他是否想要先把刘慧玲骗进门，还是要牺牲女儿，从这一刻开始都不在有机会了。

　　这个时候终于轮到虞砚秋出场了，因为今天早上难得吃了一次饱饭，虞砚秋现在精力充沛。

　　在李家父子还在纠缠的时候，虞砚秋拿着烧火棍敲了敲盆子，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虞砚秋紧了紧单薄的衣裳，抬起头笑吟吟的说道：“要打架出去打，不过要先把我家的门修好。”

　　屋子里鸦雀无声，除了刘慧玲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清纯娇艳，眼若秋水笑如春风，如果说刘慧玲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那虞砚秋就是倾国倾城风华正茂。

　　明明她低着头烧火时没有半分存在感，可当她抬头说话时没人能把注意力转移分毫。

　　又一阵西北风刮来，单薄的衣衫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自觉的咳嗽了两声，不满的眼神望着几人。

　　等他们反映过来后，人已经站在门外，李氏父子更是稀里糊涂把口袋里的钱塞入了刘慧玲的手里当做赔罪，望着紧闭的房门，父子两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屋内886倒是美滋滋的和虞砚秋表功：“我没说错吧，就凭这幅相貌什么样的男人拿不下？”

　　虞砚秋不为所动：“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这幅相貌就是灾难!”

　　比她更忧愁的是刘慧玲，“我说过多少次，别抬头看人，更不能对着人笑！”

　　虞砚秋理解她的焦虑，轻声安抚道：“妈，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看看他们赔偿了多少钱，够不够把书夏接回来嘛。”

　　听着虞砚秋撒娇的语气，刘慧玲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怪罪她，只得把钱拿出来数了数，加上家里凑的钱，确实够把书夏从医院里接回来了。

　　又添上几把火，煮上玉米粥，刘慧玲轻车熟路的把房门锁上，急匆匆的向医院跑去。

　　透过门缝看着开始忙碌起来的邻居，虞砚秋和886商量，下一步目标就是走出房门吧。

　　晚上虞书夏就欢欢喜喜的回家了，他今年有九岁了，可瘦瘦小小的样子看起来最多七岁，捧着一碗玉米粥也喝的喜滋滋的，让虞砚秋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候没什么娱乐，吃完饭天才擦黑，母女三人就躺在炕上准备睡觉。

　　虞砚秋实在不习惯这个作息，看书夏已经鼓着小肚子呼呼大睡了，才对同样睡不着的刘慧玲说道：“妈，咱家还有钱吗，我明天想去黑市转转。”

　　刘慧玲的反应比预想的要大，直接翻身坐了起来：“不是不准你出门吗？”也许是觉得语气有些急躁，刘慧玲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想要什么，妈给你买来。”

　　虞砚秋在微弱的暮光里定定的注视着刘慧玲，“现在不让我出去，等开春后我还能不出门吗？”

　　刘慧玲在这样的注视下败下阵来，抓紧了虞砚秋的手，发誓般的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下乡的，肯定能想到办法。”

　　“你真想把自己卖了，给我换一个留城的机会？”虞砚秋毫不留情的话让刘慧玲浑身一颤，好半天才哆嗦的说道：“我不能让你下乡，你爸爸都遭不住，你不能去。”

　　“留在城里你就能护住我吗？”虞砚秋心里有些不忍，可还是戳破了刘慧玲的幻想，紧紧攥住她的手，“我不是爸爸，你要学会相信我！”

　　也许是承受了太多苦难，这一刻刘慧玲压抑不住的低声痛哭起来，虞砚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妈妈，不光你想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啊！”

　　这是虞砚秋的真心话，也是原主留下的执念，母女三人相依为命的这几年，刘慧玲竭尽全力的保护着自己的一双子女，虽然外人看起来就是把姐弟二人全天锁在家里，不让他们和外人接触，可刘慧玲自己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扫大街，这些年真是受了不少苦。

　　大杂院里四五岁大的孩子就要背起箩筐去捡煤渣，帮家里干活。连虞书夏有时都要帮忙扫大街，可虞砚秋从来没干过这些，这一切的原因就是虞砚秋长的太漂亮了，十三岁之前她是资本家的掌上明珠，之后家逢巨变，可容貌越发出挑，出身底层的刘慧玲从不敢低估人性的恶，她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女儿关起来。

　　这份偏执的母爱曾经让原主觉得窒息，可当虞砚秋与之融合的时候，保护母亲和弟弟也成了原主的执念。

　　现在的虞砚秋有原主全部的记忆，她能理解并接受这份亲情，这其中家人间蕴含的爱也勉强能维持886的运转。

　　可886在系统设计之初的目标就是获得爱情，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亲情之爱实在是杯水车薪。

　　为了生命的存续，也是现实的逼迫，虞砚秋必须走出房门去接触其他人。

　　现在阻挡她的并不是那一把锁，而是一个母亲对女儿天然的保护欲。

　　不知哭了多久，刘慧玲终于止住了哭声，也许是心头的重石有了松动，刘慧玲提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现在家里母女俩只有一件棉袄，她还要上班，虞砚秋怎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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