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

　　灵峰山书院风景确实好，文化气息也极为浓厚。

　　山长领着一干人等来迎接，态度不卑不亢，颇有文人风骨，只是言语中偶尔会不经意间套问肃亲王来此地的意图。

　　进了书院，入目就是一块宽广的山石，临门的一面被磨平了，上边粘贴着些纸张。

　　凭着不错的视力，宋微约看清了最中间一张崭新的《灵峰山书院规章》，下方用朱墨写着“望全体师生以及外来客人自觉遵循”几个大字。

　　宋微约移开目光，看向笑呵呵的山长，山长假装没看见，开始介绍书院历代有成就的学子。

　　边上被派来接待宋微约的陆掌教笑：“书院中涧水阁与响石潭两处景色最为宜人，今日时辰已晚，明日王妃可有兴趣游赏？”

　　“那便有劳掌教引路，”宋微约对于去哪里没什么意见，“烦请掌教给我一份课程排表，即来了贵书院，自然得聆听一番夫子们的教学。”

　　陆掌教一愣，在她的预想之中，并没有让肃亲王妃去听课的计划——实在是大领导视察时从未进入课堂，导致她以为宋微约只是来游山玩水的。

　　宋微约没听见声音，偏头看去，和气笑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陆掌教急急开口，超大声，“很方便！在下这就差人送来！”

　　宋微约看着对方生怕一句话不对就被某人削掉脑袋的模样，柔声宽慰：“我自认脾性还可以，掌教莫要紧张。”

　　陆掌教这才看见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她面上一热，眼神在地面流连，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灵峰山书院这些人都对萧朔黎的“凶名”有所耳闻，且对此深信不疑，宋微约心里好笑。

　　她看着山间氤氲的雾气：“我这几日就与书院中的姑娘们一起上课，掌教无需操劳。”

　　陆掌教“啊”了声，对主动减轻自己工作量的宋微约好感度立刻上升一大截：“在下为王妃准备些课本与笔墨纸砚。”

　　宋微约点头：“多谢。”

　　这位掌教不比她大两岁，身上散发着一种初入职场的气质，不知是别的同僚没有空闲，还是被同僚排挤过来接待的。

　　行事虽不太稳当，但行动力挺高。

　　-

　　宋微约又回到了以前上学时的作息，没有睡懒觉，早早就起床准备上课。

　　萧朔黎黏黏糊糊地扯着她的袖子：“一群稚气未脱的小孩，有何好玩的？别去上课了，在家陪陪我好不好……”

　　宋微约没理会日常发疯的萧朔黎，带上书本出门，外边陆掌教已经等着了。

　　陆掌教热切地把小食盒打开给宋微约看：“书院西食堂点心味道最好，我路过，特地给王妃带了些！”

　　“多谢掌教。”宋微约笑着接过，挑了块茉绿糕点尝了口，果真好吃，不甜腻噎人。

　　“王妃喜欢就好。”陆掌教边带路边道，“南阳长定侯、李将军、御史大夫等人家都送了姑娘来上学……长定侯府上的付姑娘脾性略暴些，若是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见谅。”

　　宋微约实事求是：“在我面前，姑娘们应当都比较乖巧。”

　　陆掌教想起昨日丢的脸，脚趾开始不受控制地抠地，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王妃说的是。”

　　三块糕点下肚，宋微约困意减了大半，偏头看看陆掌教：“昨日的课表上，似乎没见着掌教。”

　　陆掌教解释：“只是带着姑娘们认认花卉，不是日日都有课……我才疏学浅，实在不好去耽误学生课业。”

　　宋微约颔首——灵峰山书院并未开设科学或者生物课程，插花识花这类知识按常规来说，应该是家中自请专门人士教导。

　　这位年轻的、充满职场菜鸟气息的掌教来教授这门可有可无的课程，怎么看都有点故事在其中。

　　果然，课间时，宋微约了解了些许关于这位陆掌教的事。

　　她来自南阳陆家，祖父和父亲在朝中担任不小不大的官职，因她父亲之前救过灵峰山书院的前任山长，除了谢礼之外，还得了一张书院职工聘任书。

　　陆家后辈不太爱读书，反而更喜欢经商，只是这聘任书放着也是落灰，陆父干脆在子女中挑了个相对有文化的过来任职。

　　对于前任山长的救命恩人，书院也不好忽视，职务低了显得前任山长的聘任不诚心，所以多方考虑，就安排她教授花卉通识这门水课。

　　老实说，宋微约觉得这样挺不错的，任务轻松，工资照常拿，工作环境优美，学生总体素质较高，简直是神仙般的工作。

　　傍晚放学，宋微约整理好用具，出门时见大家都在院子里徘徊，她随便问旁边人：“怎么都不走？还有安排？”

　　那姑娘被搭话，脸色通红，声如蚊蚋：“见、见过王妃，肃亲王在、在外边等您……”

　　宋微约寻思着自己今日穿着打扮素净，与书院学子差不多是同个颜色，说话时也温润和气，应当不太吓人才是。

　　走出院子，萧朔黎负手立在霞光里，风吹着发丝微动，单是背影就足够俊美。

　　宋微约恍惚了一下。

　　“怎么这副表情？”萧朔黎转身看到宋微约呆呆的，不由得皱眉，“被人欺负了？”

　　这一开口滤镜碎了一半，宋微约回神：“我这么好的人，她们喜欢还来不及，哪能被欺负。”

　　萧朔黎见她不似说谎才笑道：“泱泱自然是最好的姑娘。走吧，回去用膳。”说着伸出手。

　　宋微约把手搭上去，走出一段路程后，才有姑娘出院门。

　　“有个事，”宋微约踩着鹅卵石铺的路，耳边隐约有学子们结伴聊天的说笑，她抬眼，“你这能止小儿夜哭的坏名声，是不是你自己传出去的？”

　　庆帝与前太子萧容逸的手伸不到南临来，倒是萧朔黎有这个能力。

　　萧朔黎扬唇：“泱泱真聪明。”

　　“……”宋微约瞧他一眼，“行吧。”

　　谁都有点小癖好，兴许这男人就享受自己名声带来的恐慌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萧朔黎还不知道自己在宋微约心里成了个有怪癖好的人，他悠哉悠哉地边走边看风景，末了评价：“不如落云庄美。”

　　宋微约随意道：“以后回风登基了，我们就去落云庄住。”

　　这话被主动提出来，萧朔黎惊喜：“夫人肯带为夫回家了？”

　　宋微约冷漠：“爱去不去。”

　　-

　　因着宋微约与陆掌教走得近，书院极为掌教之间商量一番，特地安排了一节辩识花卉的课出来。

　　要知道，这种课就像中学时期的体育课，任课老师永远有处理不完的事和常常生病的身体，陆掌教已经半个月没能成功上课了。

　　宋微约合理怀疑这些掌教只是不想面对自己。

　　陆掌教与宋微约混熟了后，渐渐暴露话多的性子，乐道：“若是再不能上课，我新种的那些花都结果子了！”

　　“我瞧你不是很喜欢授课。”宋微约客观道，她去灵峰山书院的藏书阁逛时，看见过陆掌教把话本藏在正经书籍中偷看。

　　——这种方法还是有些容易被发现，宋微约就给了点经验之谈，例如把封面换一换，伪装成适合掌教阅读的书名。

　　陆掌教欣然接受建议并付诸实践。

　　上一节课就要下了，陆掌教领着宋微约进花园：“王妃说对了，我其实也不想来书院。”

　　宋微约见她有倾诉欲，便顺着问：“为何不另寻去处呢？”

　　“家里兄弟姐妹，不是为官就是经商，看我闲着，我爹就把我赶来了。”陆掌教摊手，“我爹倒是说了，若是我有份糊口的生计，便允许我辞退。”

　　陆掌教叹息：“只是这生计难找啊，王妃您应该知道，我要是为了一份普通工作辞去掌教身份，恐怕会让书院这边多想的。”

　　宋微约点头：“确实，掌教可有想做的？”

　　陆掌教眼睛亮亮：“有，我听闻南阳要开一家听茗居分店——就是你们北冥的那个茶馆——我想去试试他们这边的掌柜。”

　　“啊……”宋微约看着花园里一排茶树，叶片青翠，明显有被精心照料，“掌柜还没有定下来，你可以一试。”

　　陆掌教有些踌躇：“就怕通不过，听茗居招人条件苛刻，选一个掌柜更是层层挑选考核。”

　　宋微约温和笑：“万一成功了呢。”

　　“有道理，”陆掌教犹豫了一下，“我……我想去试试，过些日子我叫上段阆回南阳。”

　　段阆是陆掌教的夫君，对方是入赘的，跟着陆掌教来书院，谋了个闲差。

　　宋微约见过一次，比起陆掌教，段阆就像个家庭主夫，安静又贤惠。

　　据陆掌教介绍，段阆点得一手好茶，可惜宋微约缺乏品茶的天赋，不太能喝出好坏来。

　　宋微约没有帮人走后门的爱好，只笑笑：“不急，我路过枫华街时，听茗居才开始装修，最少也要等七八日才选人。”

　　陆掌教不赞成地看了看宋微约：“这种事怎么能等临时筹备呢？自然是需要早早做准备的。”

　　宋微约眨了下眼睛：“掌教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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