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

　　团香楼里的姑娘太过热情，见宋微约几人扮相俊俏，在无别的客人时都爱过去调笑一番。

　　几经相劝，宋微约忍不住喝了两杯果酒，入口时清甜，没想到后劲大，她有些微醺地任由姑娘们喂水果。

　　反倒是提议来喝酒的云三拘谨地躲开凑近的人，红着耳朵摆手：“我不吃，哎！你们别乱摸啊！”

　　——许是宋微约气质过于清冽，没有人对她上下其手，但对于一看就涉世未深的云三，大家都爱捏捏她耳朵，摸摸她手臂。

　　云霜绷着脸，忽然看到有人靠近，她辨认了两秒，焦急地去拽自家乐不思蜀的姑娘。

　　宋微约拍拍她：“还早呢，过会儿再走，乖啊。”

　　直到身边四五位姑娘都退开了，宋微约才察觉不对劲，她回头一看，一尊煞神正散发着冷气盯着自己。

　　“……”

　　萧朔黎还是外出时江湖人士的衣服着装，脸上罩着面具，显然是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上青楼来逮人了。

　　宋微约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借酒壮胆，理直气壮的：“都是一群姑娘，能对我做什么？又不是去了小倌馆！”

　　萧朔黎咬了咬牙，伸手提拎起宋微约，闻着她身上的混杂刺鼻的脂粉味，面色更沉了：“回去再算账！”

　　宋微约没挣脱，她脑子清醒了点：“……我自己能走。”

　　一边的云三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恍恍惚惚跟在后边出去，那男人目光扫了过来，她瞪着眼睛，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萧朔黎冷哼，见怂恿自家夫人的还是个小姑娘，才忍住当场砍人的想法，但也没有好脸色。

　　纵然自家夫人年纪更成熟些，不轻易被哄骗，来这种烟花之地也符合她爱好——但退一万步来说，难道这个易容术极为糟糕的陌生人就没有错吗？

　　云霜平时不怎么怕萧朔黎，只是眼下的情况不太适合她跟着，便只好跟在云三后头，直到对方进了一条治安不错的巷子后，她才慢慢悠悠回驿馆。

　　-

　　翌日，有前科的宋微约被拘在院里不准出去瞎逛，她让云露云霜二人去同那文曲书斋的付老爷谈谈铺面价格。

　　云露能说会道，这等简单的事不需要宋微约亲自去。

　　萧朔黎在院里练剑，看两个丫鬟都走了，动作便没有克制，几次把剑舞到宋微约面前，存心想吓唬人。

　　无奈宋微约过于信任他，眼睛都没抬一下，低头翻着一本昨日在街边买的野史看。

　　“你……”萧朔黎憋着火气，抽走了宋微约手中的书，“我昨日在外奔波，想要我命的人不少，歃血阁在此地又比较活跃，你就一点不担心我？甚至还有闲心去寻欢作乐！”

　　宋微约抬头看了看他：“你的能力我自然是清楚的。”

　　又不是小孩子，既然敢出门，必然是对自身安全有把握的。

　　她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萧朔黎气得伸手去捏她脸：“你怎么就不明白！”

　　他哪里是气这个！

　　宋微约看出萧朔黎确实气得厉害，脑子里快速回忆昨天还漏了什么事，发现除了逛青楼稍显出格之外，便没有别的事了。

　　母胎单身几十年的宋微约只有被告白的经历，唯一一段算不得恋情的感情还无疾而终，她压根不明白萧朔黎在气什么。

　　萧朔黎对上宋微约茫然的眼神，一腔火气不上不下，他闭了闭眼，把书塞到宋微约怀里，背过身去擦拭佩剑。

　　宋微约盯着他背影瞧了会儿，慢吞吞把书翻到之前看的页面，继续看这本非常野的野史。

　　看了半个时辰，阳光有些晒人，宋微约起身：“我去公主那里。”

　　萧朔黎没吭声，还在生闷气。

　　宋微约心累地叹息，她实在不能理解居然有人总会生些莫名其妙的气。

　　永乐公主屋子。

　　她自从萧容逸被废后就沉默寡言许多，见着宋微约也只是淡淡一笑：“小皇婶快坐。”

　　宋微约看了眼伺候永乐公主的丫鬟，后者倒了茶水后，极有眼力见地退下。

　　永乐公主轻笑：“她们倒是忌惮你。”

　　她以前的丫鬟被庆帝下令打杀了，如今这些都是庆帝的眼线，知晓庆帝的态度，平日里对她有些爱搭不理的。

　　“路上被你小皇叔砍了个同伴，自然不敢在我面前造次。”宋微约把看完了的书给永乐公主，“这书有趣，你闲来无事随便打发时间。”

　　永乐公主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便是黑色加粗加大的“吾与北皇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再往下扫一眼，很容易判断出“北皇”其实是指北冥的庆帝，她的亲爹。

　　永乐公主：“……”

　　这类书籍自然不敢在北冥境内售卖，但南临这边却没有禁止，甚至是地摊热销书之一。

　　宋微约沉静地看着对面年华正好的姑娘，莞尔道：“公主，我送了礼，是不是该留我一道用晚膳？”

　　永乐公主眨了眨眼，往门外一扫：“那便也请小皇叔与六皇兄一起吧。”

　　宋微约点头，等永乐公主扬声吩咐完丫鬟去厨房通传后，才有些苦恼道：“你小皇叔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今日有些莫名其妙的。”

　　“啊……”永乐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笑道，“小皇婶昨日去逛街了？可有给小皇叔带礼物？”

　　宋微约送来的不只是那本书，还有些南临特有的小玩意，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心意。

　　“他一个大男人还喜欢这些？”宋微约震惊出声。

　　永乐公主看着宋微约不可置信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她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小皇婶年纪还小，虽已经成亲，感情之事却不一定开窍，而且……据她了解，这桩亲事其实是她小皇叔单方面强制的结果。

　　宋微约见永乐公主笑得开怀，她认真思索片刻：“他要是喜欢，满大街都是，犯不着同我置气啊……”

　　永乐公主乐得不可开支：“我的小皇婶——这不是礼物的问题，小皇叔是想要你心里有他啊！”

　　宋微约愣了愣，随即嫌弃：“这么矫情？都成亲了，难道我会飞了不成。”

　　永乐公主笑了一阵，摸摸腰间藏着的小瓷瓶：“好了，难得请小皇叔来吃顿饭，我去厨房亲自看着。”

　　宋微约点头：“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

　　晚膳极为丰盛，一眼望去都是南阳本地特色菜，宋微约挨个尝了一口，叫来驿馆的厨子夸赞几句，又赏了银子。

　　掌勺的厨子喜滋滋领了赏银退下。

　　永乐公主笑道：“我记得小皇婶爱吃辣，特地让人做了这道水煮肉片，快尝些看合不合口味。”

　　在座的除了宋微约，其他人都吃不了。

　　宋微约为难道：“近日口中生了疮，不能吃辣——我记得你这两个丫头是能吃辣的，不若让她们端去吃吧？”

　　她笑着看向两个丫鬟，对她们苍白的脸色视而不见：“也不好四处走，就在那边小几上吃吧。”

　　永乐公主沉默着看宋微约匀了两三道菜过去，语气温和地让两个丫鬟吃，说些“辛苦”之类的话。

　　萧朔黎冷眼看过去：“王妃让吃就吃。”

　　两丫鬟当即被吓得瘫在地上，大喊饶命。

　　这下，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对劲来，萧朔黎皱眉，唤来随行的大夫，将饭菜碗筷检查一遍后，得出那盆水煮肉片里添加了剧毒。

　　由于那俩丫鬟表现太明显，直接被判定为凶手，并抓了两个接触过这盆水煮肉片的人来。

　　萧朔黎把这事交给疑风，然后坐回原位继续用膳。

　　永乐公主一直沉默，宋微约拿公筷替她夹了点菜：“公主快些吃吧，等会儿冷了。”

　　萧朔黎对永乐公主没多少好感，也不关心她情绪，只是在宋微约夹菜时幽怨地瞟一眼。

　　饭后，宋微约看了看四周，负责照顾永乐公主的丫鬟都没了，她便笑：“后日进宫，公主让南临帝为你派几个得用的人，至于别的，来日方长，总能一一铲除。”

　　永乐公主放松地往后靠去，望着天花板：“多谢小皇婶与小皇叔。”

　　她拖着时间不下毒，眼见着快进宫了，庆帝派的那些人日日来催促，实在烦得紧。

　　好在事情解决了。

　　——虽然没有对目标人物造成伤害，但这也不怪她，下毒这种事只能做一次，下一次就不轻易得手了，更何况，庆帝给的药粉已经被她全倒完了。

　　宋微约只带了云露云霜二人，但萧朔黎从府上添了两个丫鬟随行，她想了想：“先让我那边的丫来伺候，等你进宫了再遣她们回来。”

　　“一切听小皇婶的。”永乐公主听进宫二字，有些伤感起来。

　　她在京都没几个朋友，唯独一个嘉乐郡主陪着一起长大，待她进了南临皇宫，只怕此生无法再与嘉乐郡主见上一面了。

　　宋微约笑着起身：“公主是个聪慧的姑娘，对以后的生活应当有所打算，我先回去了。”

　　在宋微约快要踏出房门时，永乐公主忽然问：“小皇婶似乎不担心我在南临后宫受欺负……小皇婶与南临帝认识？”

　　宋微约含笑看她一眼：“公主，认识与否对你而言并不重要，左右待几日我便回北冥了。”

　　永乐公主顿了顿，展颜：“我胡言乱语，小皇婶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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