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

　　曾经很喜欢的人，突然间发现对方并不适合自己，哭过醉过，宋微约仍然还是难受，但却也不至于整天消沉，她看时间还早，便去了一趟回春堂。

　　柔陈对着个人偶扎针，不时看一眼医书，旁边陆小在研磨药材——曾经磨药的位置是宋微约的，她走后才轮到陆小。

　　“来了？姑姑给你留的。”柔陈放下书，拉开边上抽屉取出几个瓷瓶，停了一秒，她又酸溜溜地补充，“姑姑对你可真好。”

　　“柔陈姐吃醋了？”宋微约笑着接过看了看，瓶身上有字条。

　　她不爱苦味，清姚专门搓了些药丸子给她，寻常的风寒腹痛就吃两粒，只是药效稍减，不过宋微约习武后也不常生病，免疫力很不错。

　　柔陈瞅了眼宋微约的脸，似乎是哭过，但她也没问什么，边翻医书边道：“我这儿你熟，就不招待了，我昨儿个诊了个病人，那病有些棘手。”

　　无论是宋微约的时代，还是这个时代，医馆向来是不清闲的，宋微约看了几眼发现自己那点浅薄的医术并不能帮上忙，她才告辞：“柔陈姐你先忙，我回去了。”

　　回府的时候宋微约在丞相府门口看见宋辞，她打量了几眼：“去哪？”

　　宋辞拉着她转了一圈，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刚才二叔家里的弟弟来过，好像是有话跟你说，我没找到你。”

　　因着为宋二叔请了清姚神医，丞相府里的人不奇怪宋二叔府上的人同宋微约亲近，宋子阙来估计是想确认宋微约状况。

　　“我知道了，”宋微约笑了一下，“回风最近忙，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出去玩的时候可以叫上子阙一起，正好你们差不多大。”

　　宋辞对认弟弟这件事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想都没想就点头了：“我这就去找他玩！”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犹豫了一下，“姐，谁欺负你了？”

　　宋微约摇头，笑骂：“玩去吧，谁能欺负你姐，子阙不像你常常到处皮，你别太过分。”

　　宋辞这才跑开了，声音传来：“知道知道！”

　　才进锦绫院，宋微约就瞧见房门外跪着个人，她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绕过去。

　　“姑娘！”跪了一早的云雀想要抓宋微约，却不想膝盖早已经麻木了，她扑在了地上，哭道，“姑娘求求您别赶奴婢走！奴婢要是回去一定会被主子打死的！”

　　云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是知道自家姑娘一宿未归的，结合昨夜来访的祁公子，她隐约知道了什么，与云霜对视一眼，没有出声求情。

　　宋微约回身，垂眸看了会儿这个素日活泼好动的丫头，听着她的称呼，轻叹了口气：“原来自那时起的啊……”

　　倒是难为祁霁钦费心把下属送到她面前了，这丫头演技怪好的，这些年来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云雀哭声停滞，抬头看着宋微约脸上熟悉的淡笑，只这么一眼，她如坠冰窖，浑身止不住颤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宋微约压住失望的情绪，平静道：“他不会打杀你的。这几年你我二人也算相处愉快，你已进十八岁，原想着年底就放你离开寻个好人家成亲，或是自己张罗点生意糊口，余生不再为人奴仆……也罢，就当是计划提前了，云露，按例来办。”

　　她说完就进了屋，没有再看云雀。

　　云雀眼泪掉下来，在青石砖上砸出两点痕迹，她呐呐：“姑娘……”

　　云露云霜两人扶着云雀起身，云霜把跌打损伤的药膏拿来帮云雀抹上，权当尽了同事情谊。

　　看着失魂落魄的云雀，云露塞了个荷包给她：“按惯例，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脱贱籍，姑娘都是赏五年份例银的，这是你的卖身契和银子。”

　　到底是同一屋檐下的姐妹，云露有些于心不忍，劝道：“祁公子不是心狠之人，况且看在姑娘面上，想必不会为难你，这些银钱不少了，你在京都跟着鹂姑娘学过一段时日，总归是有些个经验的，出府后盘个铺子打理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云雀木木地盯着地面，心里说不清后悔与害怕这两种情绪谁更多一分。

　　送走云雀，云露看着窗边盯着风铃发呆的宋微约，轻声走过去：“云霜跟去了，祁公子那边应当不会太过分。”

　　“嗯。”

　　宋微约应了声又沉默了，过了会儿才伸个懒腰，浅浅打了个哈欠，眼中沁出湿意，她随意道：“我睡会儿，你让张嫂看着做些糕点，傍晚去老夫人那里看看。”

　　云露见小炉里香料燃尽了，她重新添了些，清淡的果香慢慢弥散。

　　***

　　临近大赛，皇宫里自然要举办一场宫宴让各国使臣见见面，顺便展示一番主办国的权威性。

　　已经确定为参赛选手的慕回风也在邀请之列，他与温筠是同事，而温筠又是宋丞相的门生，宫里自然而然将二人的座位安排在宋丞相不远处。

　　宋常仁对二为后生关照几句，因为明面上与慕回风关系不亲，有些话不宜说得太多，但温筠在旁边，宋常仁没有控制音量，让边上的慕回风也能听见。

　　“西梁多以草原沙漠为主，骑射一类总体来说要胜咱们一筹，东辰少有交流，其国多险峻地形，武略方面也不可忽视，至于南临……此次来的二皇子据说是他们未来皇储，文才出众，也需多多注意。”

　　慕回风抬眼往对面扫去，看到了对面人群中熟悉的人，他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看对方位置，几乎确定了对方身份。

　　原来是南临皇子。

　　似乎想起什么来，慕回风看了眼不苟言笑的萧朔黎，两相对比，慕回风才觉得难怪姐姐对萧朔黎没有一丝意思——不管怎么看，都显得祁霁钦与姐姐更适合。

　　萧朔黎自然是重点关注与宋微约相关的人的，见慕回风这般眼神，他脸色沉了一分，已然知道宋微约口中那位“很喜欢”的人是谁了。

　　他自顾倒了杯酒，轻嗅了一下，又放下，并非酒水爱好者的他，当然不是非要喝下这杯加了不明佐料的酒。

　　宫宴进行到一半，庆帝叮嘱太子代为招待宾客，便退下休息去了。

　　宴会上众人才活跃几分，各国之间聊起天来夹枪带棒，慕回风观察完赴宴的人，同宋常仁说了声出去吹风清醒清醒。

　　这种宴会慕回风还是不太习惯。

　　“回风，好久不见。”祁霁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与慕回风并肩站住。

　　慕回风偏头：“祁大哥。”他又问，“姐姐知道祁大哥的身份吗？”

　　祁霁钦沉默片刻，想起被送出丞相府的下属，他压住涌上心头的后悔：“知道，我前几日去找过她。”

　　慕回风注意到祁霁钦的沉默，他略微一想，了然：“看来你们之间……依我对姐姐的了解，她应当不会在祁大哥身份转变上纠结，祁大哥可是做了什么令姐姐不快的举动？”

　　祁霁钦：“……”

　　对于慕回风不问事由原委就将他定罪，祁霁钦却也找不出且无需找借口，他苦笑：“京都城里处处有人盯着，我找时间去和阿霨道歉。”

　　——与他初相识时，宋微约披着“云霨公子”这个马甲号，后来发现好友竟是女儿身时，他一时昏头了竟安插下属到宋微约身边去。

　　这姑娘既有惊世之才，又有细腻善意，世间少有比得过她的。那日风和日暖，光是梨花树下漫不经心的回眸，便已令人心生悸动，万般甜意漾于天地之间。

　　他该知道的，这样的姑娘怎能容忍翅羽被缚。

　　余光见有宫人注意这边，慕回风施了一礼：“二殿下自便，在下先回宴席了。”

　　宫宴不止使团，还有各州代表，慕回风行走间与一袭白衣的君舟对上视线，两人微微点头致意，忽然前头的乐声舞女皆停下，君舟看了过去。

　　西梁的公主径直走到萧朔黎面前，举起酒杯：“今夜好大的热闹盛席，怎么不见王爷饮酒？你们北冥的酒水不如西梁烈，喝起来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本公主敬王爷一杯！”

　　看着西梁公主不由分说便喝干了酒，萧朔黎扫一眼桌上的加料酒杯，神情淡淡地解释：“本王今日略有不适，不宜饮酒。”

　　西梁公主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冒昧了，之前不曾想北冥王爷竟如此年轻，不知王爷可娶妻了？”

　　知晓民间对肃亲王此人评价的众人目光掩饰不住的钦佩，纷纷摆正吃瓜姿势，看着不怕死的西梁公主与肃亲王。

　　有些事也不算谣言，至少几年前庆帝曾有过给肃亲王定亲的想法，但那两位姑娘最后皆不知生死去向。

　　萧朔黎在吃瓜群众的期待下，冷淡道：“西梁公主若是太闲，京都城中娱乐场所不少。”

　　听出萧朔黎的不快，西梁公主晃了晃手腕上繁复的镯子手链，向来受宠直率的她没打算收敛：“看来是还未有王妃喽？”

　　萧朔黎没说话，西梁那边的皇子才不紧不慢地喊了一下：“阿卓雅，不可无礼。”

　　太子站出来打圆场，让乐师继续奏乐，这个小插曲才算了了。慕回风轻声回到座位，宋常仁没有热闹看，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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