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

　　“您为什么会想到邀我一起呢？”宋微约自认以自己那点浅薄的算术天赋，似乎没多大作用。

　　叶对雪看着扮了男装毫不违和的姑娘，为了更好取信于人，她甚至把自己抹黑了一个色。

　　“宋姑娘不一般，我有时路过学堂，夫子讲解治世谋略时，只有你听得最认真。”

　　那些夫子倒底是经过了科考选上的，就算对着一群姑娘，有时候他们也会说一些课堂之外的话题。

　　宋微约：“……”

　　其实她没有很感兴趣，只是想听一听这些传统教育下培养的夫子是个什么看法，然后借鉴一些可行的，日后加到落云庄的学堂去。

　　她胸无大志，装不下苍生百姓，能看见的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叶对雪观她神色，见她不认同自己说的话也没太在意，将地形图推到她面前：“对于河道水利，宋姑娘认为有哪些方法可行？”

　　宋微约对比地形图跟叶对雪画的图稿，倒是勉强看懂了一点。

　　桐水镇的这两条河，应当是照着村子大姓取的名，一条叫曹水河，一条叫柳水河，两条河之间相隔不过三四千米，两岸土地平旷，错落分布着两个村。

　　“曹水河起源于曹村西北的山林，按理说洪水期的水位不至于很高，”宋微约点了点地图，“我猜曹村这个位置土壤松软，每次退洪后河道里都有巨量淤泥堆积，导致河床上升。”

　　叶对雪点头：“是这样的。”

　　宋微约又指着曹村村口处一个近九十度的河弯：“河道弯曲，水流速度急，岸边又是松软土地，洪水流至此处必然会决堤。”

　　叶对雪嘴角笑意扩大：“该如何解决呢？”

　　宋微约瞧了眼图稿，知道叶对雪已经想了对策，她便直接说了：“曹水河主要清淤、固堤，现下是枯水期，这两项不难，但河弯这里需要改河道，偏两岸有百姓，还需劝他们搬迁，给搬迁费，以及两岸收成的银钱。”

　　即便知道有水患，但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去河边种地，现在水患未到，他们定然坚信自己可以收获，若是挖了他们庄稼，大部分人还得闹一阵子。

　　宋微约顺便道：“柳水河河道无大幅度弯曲，只需清淤固堤，但我认为可以适当拓宽河道。”

　　叶对雪夸赞：“宋姑娘大才！”

　　宋微约：“……现下问题是，夫子有多少预算开支？请劳力，劝搬迁，赔补贴，这些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叶对雪垂眸：“那日请假时，院长带头捐了一百两，这边官府也拨了两百两，我名下有些铺子，已经在找买家了，省着点花销，大概……”

　　大概可以完工其中一条河。

　　宋微约佩服：“叶夫子大义！”

　　叶对雪：“……”

　　这话有点熟悉。

　　宋微约不愁银钱，见叶对雪都开始变卖家产了，她笑道：“那便先从柳水河开始动工吧，后面做出成绩，兴许就有好心人捐款了。”

　　叶对雪以为她想请宋丞相帮一把，笑笑没说话，不过确实应该从柳水河开始。

　　曹水河涉及的问题多，改了河道后还要考虑修建沟渠为村民引水灌溉，不能单凭纸上谈兵，还需实地考察才能决定。

　　“今天太晚了，宋姑娘先去休息。”叶对雪催了一下宋微约，自己却翻出了本地方志来看。

　　翌日。

　　宋微约起床时叶对雪早已经准备好了，看了看天色，她怀疑叶对雪是个潜在工作狂，很可能通宵看书压根没睡。

　　叶对雪和她带来的人商量工作事宜，余光见到宋微约下楼，她道：“用了早膳我们就出发去柳村。”

　　宋微约没好意思让一帮人等她，快速搞定一碗粥，拿了个肉包子，边啃边含糊不清道：“夫子，走吧！”

　　叶对雪好笑地看她：“不用着急，小姑娘家吃慢点也无妨，耽搁不了什么。”

　　宋微约点头，坐上了牛车。

　　马车太张扬，要想兼顾赶路和与百姓拉进关系，牛车是个不错的选择。

　　沿着柳水河走了一圈，宋微约跟个背景板似的一句话也插不上。

　　要说大致的解决方案她没问题，可真要实地操作时她只能叹一声，将舞台让给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叶夫子。

　　兴修水利这等大事自然要同柳村村长说告一下，村里许多人家都过来围观。

　　下午时分，在柳村长家里吃了一顿便饭，叶对雪就拍板决定下了方案。

　　“修河道需要人力，村长可否统计一下村里可以帮忙的青壮年？”叶对雪问道。

　　柳村长支吾：“大人，现在正是农忙季，怕是……”

　　叶对雪表情冷淡：“每日二十文工钱，管午饭和晚饭。”

　　“小的现在去问问！”柳村长这才笑了，“村里一共四十八户人，每家至少能出一人！”

　　叶对雪点头，她带了四个处理杂务的下属，还有两位有相关才能的匠人，几人都没说话。

　　宋微约看了村长媳妇一眼：“婶子可知这修缮河道对柳村的好处？”

　　柳婶子一愣，搓着手笑道：“咋能不知道呢！这位大人，不瞒您说，要是今年还遭水患，俺们村都要进城讨口去了……”

　　“我们不是什么大人，”宋微约站起身，指着外面的牛车，又指叶对雪几人方便干活的穿着，“婶子是聪明人，你看我们像是官府派的人？”

　　她凭着良好的听力，早就听完了这一村子人的嘀咕，无外乎是工钱问题，再想法子多捞一点。

　　“嗐，怎么说都比俺们大嘛，叫声大人也合适……”柳婶子对上宋微约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过了会儿她才哭述：“几位大人好心做善事，俺们可都记着的！俺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只是这日子实在艰难，要是都去修河道了，地里庄稼谁去管啊！”

　　宋微约等她哭够了才道：“婶子不必委屈，叶夫子变卖家产才凑了一点银子，可她不吃官家一粒米，也没白穿百姓一尺布，她帮你们是义务吗？”

　　叶对雪唤了声：“三弟。”

　　宋微约摆手，转身不看他们几个，只盯着院子里的鸡：“方才你们杀鸡待客，我原是高兴的，但，一只鸡价值几何？婶子刚才又收我们多少？就是京都城里喂细粮的鸡都没你家这么贵！”

　　柳婶子喏喏不敢吭声：“俺……”

　　宋微约：“从进村子起，你们就猜出我们并非官府之人，奉的也并非官府之命，你们心里明明白白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说着不忘恩负义，呵！叶夫子施恩不图回报，家产说卖就卖，我宋……我宋三偏就没这样的菩萨心，最看不得小人行径，我给出恩情，必然是想得一句好话听的！”

　　叶对雪带来的几人面上都有些动容，嘴上不说什么，不代表他们心里不怨不忿。

　　这位宋三兄弟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叶对雪则是意外，她印象里的宋三姑娘平素话少，在学生里头并不扎眼，她以为是生性少言……

　　柳婶子一个劲儿抹眼泪，之前是假哭，现在倒哭得真心实意。

　　不多时，柳村长就领了几十个人过来，见自己媳妇哭成那样，他怀疑地看了看旁边事不关己的几人，又觉得兴许是媳妇自己作妖，他就没管了：“大人，这里一共五十人，您看可以吗？”

　　宋微约知道叶对雪心肠软，便越过她去看，一连指出了六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四个病怏怏的男人，以及三个老人：“这十三位不行，修河道是气力活，各位需量力而行。”

　　剩下的三十七人，宋微约指了两个：“这二位也不行，需要我说原因吗？”

　　她之前在人群中见过，这俩货都是偷鸡摸狗之辈，听村民嘀咕，他们还是做欺男霸女的勾当。

　　两人咒骂了几句溜走了。

　　估计是柳村长打过招呼，其他被挑出的人都没有说什么。

　　一共三十五人，暂且由村长大儿子管理，明日上工。

　　叶对雪带着人去河边仔细交代了要做什么，让他们有个准备。

　　离开时，柳婶子带着三个年轻媳妇叫住了叶对雪：“大人，要是不嫌弃，俺们可以帮忙做饭，锅碗都是现成的，不要工钱！”

　　叶对雪一愣，看了眼宋微约，她惊喜笑道：“你们愿意帮忙我当然高兴，那明日我们就送米粮过来。”

　　镇上到柳村，牛车只需要两刻钟，叶对雪原本打算在镇上做好再送来的。

　　这下就方便多了。

　　回到桐水镇，叶对雪去官府走了一趟，借些疏通河道的工具。

　　官府不出人也没出多少钱，自然不好推辞，让叶对雪借走了一批工具。

　　宋微约晒了一天，寻了个窗边位置等店小二上菜，恹恹地趴在桌上：“霜，吾亡矣——”

　　云霜：“……”

　　她起身想去找掌柜的找点冰水，忽然看有人过来了，她又坐下。

　　来人正是花朝颜，她似乎惊讶：“还真是宋……公子，奴家还以为眼花了呢！”

　　宋微约打起精神，见花朝颜一身风尘仆仆：“朝颜姑娘怎么在此处？”

　　“路过，”花朝颜想了想，“听闻明德书院的叶夫子请假来了桐水镇……”

　　宋微约不想听这些客套话：“嗯。”

　　花朝颜捂着嘴笑得千娇百媚：“利国利民的好事，奴家既然遇上了，还希望能帮上一点小忙才是，只是奴家除了银钱外，没有别的才能。”

　　“银钱？”宋微约立刻给她倒了杯茶水，严肃道，“朝颜姑娘，有钱就是一项了不得的才能啊！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见银钱多么重要！”

　　花朝颜忍不住笑出声：“宋公子真有趣，奴家就捐些钱财了，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宋微约笑眯眯的：“我只是一个小跟班，不管这些，朝颜姑娘应该去找叶夫子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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