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归来[短篇]

　　常胜如实回答：“我弄了些河蟹给她吃。”

　　倾禾想责备他但又不忍责备，“朵儿受不了那个的。”

　　常胜疑惑地看着她，心想她如何知道这些？

　　倾禾翻开药箱，翻看里面的常用草药，说道：“我需要一些荆芥、葱白和盐。”

　　她低着头急忙从药箱里取药配药。

　　常胜迅速回答道：“好！我马上去弄。家里备有些草药，还需要什么？”

　　倾禾手里拿着快速配好的两服药：“不用了。你把这些药拿下去。这是内服，这是外敷，分开用水煎熬。现在药没配齐，你先用水泡着。”

　　倾禾把两服药递到常胜前面，犹豫一下缩回手：“还是我来弄吧。你去用拧干的湿布放到他额头上。”

　　常胜看到倾禾拿着两服药冲进厨房，目光复杂。

　　片刻后，他回过神，跑出小朵儿的房间，迅速地拿起拧干的湿布放在小朵儿额头上，然后跑到厨房帮倾禾配药。

　　倾禾在厨房里翻找：“葱白有吗？”

　　常胜找到葱白和盐递给倾禾：“葱白在这里，盐在这里。荆芥没有，我到隔壁去借。山里人每家每户，家中都备有一些草药。”

　　倾禾低头搞着药，对他挥手：“好，你快去。”

　　常胜离开后，倾禾一个人在厨房里，有只骷髅手慢慢从地下伸出来，黑影恶鬼又渐渐地冒出来。

　　倾禾自语：“不行，不能破坏阿胜的厨房。”

　　倾禾快步跑进小朵儿房中。

　　骷髅手和黑影恶鬼因小朵儿的阳气退去。

　　倾禾在小朵儿身旁坐下，伸手想握住小朵儿的手，想到她身上的阴气又快速地缩回。

　　她不能把身上的阴气过给小朵儿。她不能碰她的女儿。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她焦急地等待常胜回来。

　　终于常胜回来了。

　　他看到倾禾坐在小朵儿身边。

　　灯光映在倾禾的侧脸上，在面纱的遮挡下，显得忽明忽暗。

　　那张脸很像他已故妻子的脸，但终归不是。

　　也因为这张脸，他之前对她放松了警惕，等他借到药材回来，看到朵儿安静地躺着，这才确定对方不会对他们父女不利。

　　常胜举起手中的药材：“荆芥借回来了。是放到内服药里还是放到外敷药里？”

　　倾禾压制着对他归来的欣喜，平静地回道：“放到内服药里。”

　　常胜到厨房忙活，手里拿着两个放了中药的瓷锅。

　　倾禾到厨房帮忙，想伸手拿常胜手中一个瓷锅。

　　倾禾的手套泛起白雾，白雾传递到他手上，他因此差点没拿稳瓷锅。

　　常胜退了一步，心想这女大夫身体异于常人有些古怪：“我来就可以了。麻烦大夫到房里帮我照看朵儿。”

　　倾禾望着常胜蹲下身子生火煎药的背影，说：“好。只是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常胜点起了炉火：“没事。朵儿他娘死得早。我当爹当娘几年了，这些活计我都会。”

　　倾禾听后含泪跑到朵儿床边坐下。

　　她捂住嘴巴低咽：“朵儿，你爹为了照顾你很辛苦。你一定要没事！”

　　常胜煎好药，两手端着碗里的药走入门内。

　　倾禾看着他说：“先给朵儿服内服药。等外敷药冷后，敷在朵儿身上红红的风疹块上。”

　　这时，小朵儿开始说胡话挠着身上的痒痒。

　　倾禾想碰触朵儿，但她不敢，只能焦虑地说：“快阻止朵儿，别让她挠伤自己！”

　　常胜把小朵儿额上的湿布放到一旁，抱起她，让她半倚，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挠自己。

　　常胜哄娃：“朵儿乖，别乱动！”

　　小朵儿半瞌着眼，看向常胜。

　　她虚弱地说：“爹，我没事。”

　　她知道自家爹爹辛苦，是个懂事的女娃。

　　倾禾端起药，放到嘴巴吹了吹，递到小朵儿嘴边，并小心地不碰到朵儿。

　　倾禾说：“来，朵儿张口，把这个喝下去，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小朵儿看向倾禾，眨眨眼。

　　小朵儿迷惑地看着她，突然间恢复体能：“虽然你蒙着脸，但我感觉你很像爹画像里的娘。你是我娘对不对？你留下来陪朵儿和爹好不好。别躺在地里。”

　　倾禾偏过头没有说话。

　　她心里难过得差点落泪。

　　常胜摸摸小朵儿的头：“朵儿乖，先把药喝了。”

　　小朵儿虚弱地摇头：“我不喝！我现在一定在做梦。如果喝了就做不了梦了，娘会消失的！”

　　她说完觉得身子又开始痒了，想挣脱常胜的束缚，“爹，我好痒。”

　　倾禾忙说：“朵儿，把药喝下去，喝下去就不痒了。乖。”

　　身体扭动难受的小朵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倾禾。

　　小朵儿糯糯地说：“那我喝了，还能看到你吗？”

　　倾禾目光含泪：“能。朵儿乖，把药喝了。”

　　小朵儿听话的把药喝下，在药效的帮助下入睡。

　　常胜放小朵儿睡下。

　　倾禾把外敷药拿到常胜面前，让他帮朵儿擦身。

　　倾禾在内心说：“对不起朵儿，娘不能帮你擦身子。娘身上的阴气太重，会伤到你的。”

　　常胜帮小朵儿擦好身子后，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

　　他等小朵儿身上的药水干了后，帮她盖上被子，转身看向倾禾，一脸感激。

　　他说：“谢谢大夫！这么晚还劳烦你。我没想到你是女大夫，所以才会夜里敲门，若知道定不会这般莽撞。”

　　他搓着手，不好意思极了：“家里没有什么余钱，改天我送你些山里货吧。”

　　倾禾说：“没关系的，救人是我的天职。你不必如此客气。”

　　她收拾好药箱，把药箱背再肩上。

　　倾禾在内心说：“我们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要说着客套的话。常胜，我很想告诉你，我就是你的妻子倾禾，可是我不能说。”

　　天地规则，复活的往生者不能用曾经的身份存活世间，否则会坠入地狱。

　　常胜跟在倾禾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难怪你来村子的时候那般打扮。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实在不便。

　　这样吧，为了防止邻里的人看到，避免对你的声誉不好。我远远地跟在你后面护送你，看着你进家门，然后我再离开。”

　　倾禾不回头地说道：“好。”

　　常胜说完上面的话，有些后悔，担心女药医觉得他有其他企图，没想到对方居然十分信任地答应了。

　　回到住所，倾禾推门而入，回头看一眼站在远处黑夜里的常胜，慢慢地关上门。

　　常胜孤寂地站在黑夜下，长叹一声。

　　常胜心想：“倾禾，这大夫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性子都十分相似。但她终归不是你，你是我今生的唯一妻子。”

　　月色下，常胜转身离去。

　　随着常胜的离去，骷髅鬼、黑影恶灵再次出现在倾禾的房间里。

　　倾禾这才想起，她身上还披着常胜的衣服。

　　她取下衣服，后背如纹身的紫蔷薇，再次如活过来一般。

　　花瓣飘出，青藤飘起。

　　这一次骷髅鬼、黑影恶灵被紫蔷薇轻而易举地消灭殆尽。

　　紫蔷薇回到倾禾的后背再次变成纹身。倾禾后背破碎的衣服这一次居然恢复了原状。

　　紫蔷薇分泌了一些奇怪的液体，让破碎的衣服自动地粘合在一起。

　　倾禾看着空荡荡的地面。

　　她自语道：“常胜、朵儿。我又度过了一夜，明天还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次日，常胜拉着小朵儿的手，在倾禾的墓前上香。

　　常胜说：“朵儿，来给你娘磕头。多亏你娘的在天之灵，朵儿才能化险为夷，平平安安。”

　　小朵儿磕头后，站起来，奶声奶气地抬头说：“可是爹，你说的不对。娘明明躺在地上，怎么会是在天之灵呢？爹，你说我今天晚上做梦，能不能再看到娘？”

　　常胜摸摸小朵儿的头叹息，沉默不语。

　　倾禾拿着昨晚常胜的衣服出现。她怪异地看着远处自己的墓地。

　　她能轻松地找到这父女两人，是靠生前神念的牵引。

　　一片蔚蓝下，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她，第一次感觉到阳光给她的感觉不是炽热灼人，而是温暖的温和的。

　　她试着脱下手套。她的手没有冒起白雾，更没有被灼伤。

　　顷刻后，她小心地把脸上的黑纱拿下露出真容。

　　她伸手抚摸上异于常人的半边脸，发现触感与另外一边脸一样光滑。

　　她的脸这是恢复了？

　　似命运的牵引般，常胜和小朵儿察觉到倾禾的存在。

　　小朵儿大喊一声：“娘！”

　　小朵儿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想抱住倾禾。

　　倾禾后退，她不能让小朵儿靠近她。

　　不过小朵儿没有对她的脸表示诧异，说明她的脸真的恢复了。

　　小朵儿很敏感，察觉到倾禾的疏离。

　　她撅着嘴，很委屈地说：“娘……”

　　常胜走过去，让小朵儿靠在他的腿边上，看向倾禾。

　　常胜说：“抱歉，她太思念母亲，所以逢人便叫娘。”

　　小朵儿抬头看向常胜：“爹，我没有。她长得好像画里的娘。”

　　小朵儿看向倾禾：“昨晚我不是做梦，是你对不对，是你救了我。要不，你做我后娘吧！”

　　常胜板起脸来呵斥，“小孩子别乱说话，不然爹生气了。”

　　小朵儿乖巧地低下头不敢再说。

　　常胜看向倾禾：“抱歉，朵儿她……”

　　倾禾看向小朵儿，心疼自家的孩子：“没关系。朵儿还小，你别对她太凶。我是来把衣服还给你的。看你不在家，问了邻居才知道你在这里。真是多谢你了。”

　　倾禾递衣服给常胜。

　　常胜接过。他感到衣服传递过来的寒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常胜面色如常说：“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昨晚若不是你，朵儿没法好这么快。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大夫你。在下‘阿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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