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冬

　　林佳佳再拖着行李箱回到这个家时，有一种自己已经死了一遭的感觉。
　　她妈站在门口等她，她把行李箱拖进家门，就看到她爸坐在沙发上瞪她。
　　她脚步一滞不敢上前走。

　　林妈在后推了她一把，“回来了就进去。”
　　林父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扭头去看电视了。

　　林母对她也有诸多不满，奈何人刚回来她也没说什么。
　　林佳佳沉默的回房间收拾行李，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铺面而来的压抑把她环绕。

　　她的心死了般不再有任何波动，离去时吵的那场架还在脑子里叫嚣。
　　她蹲下，缓缓的拾起那片碎玻璃瓦。
　　地上已经落了层灰，而她的书桌上还是一片狼藉，连带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都没人收拾。

　　咖啡液干泽在地。

　　林佳佳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难受还是麻木，但是这个现实已把她的期望再次拉入绝望。
　　她住院那么长时间了，她的房间没人收拾。

　　她慢慢的把在回来路上幻想的房间干干净净的模样拉入黑名单，从微不可查的期待到最后警告自己，不再期待。
　　这一条，废除。

　　她一点点的把碎玻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摸索看不见的扎进了她的指腹。
　　疼痛的那一下，让佳佳的眸子亮了，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把双手撑在刚捡起玻璃的那一小片地，用力一按，薄玻片扎进了她的肉里。
　　再抬起时已经出了血。

　　这种痛感让佳佳受用，好像自己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般。

　　林父在客厅怒骂，“回来就死房间里。”
　　她充耳不闻，反反复复的这样做。

　　小玻璃扎把她的双手扎的体无完肤，她才慢慢的有了一点知觉。
　　她笑了笑，丝毫不感到疼。

　　出去时她没处理出血的手，把萦绕着果蝇的垃圾袋丢出去，再回来。
　　林父林母谁都没问她怎么受伤了，林母指责她，“你爸坐在客厅里你看不见吗？连个招呼都不打，你猪啊？”

　　佳佳眸子茫然的转了转，她喊了一声爸爸。
　　林父吹胡子瞪眼数落林母，“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什么都怪我，她变成这样没有你一份责任吗？”林母没忍住呛声。

　　林父暴怒，“我一天天的在外边干活，累死累活的挣着血汗钱，让你好吃好喝的在家里管孩子，你连个孩子都管不住，怎么不是你的责任！”
　　“你够了！”林母腾的站到他面前。

　　“让我管孩子？让我管孩子？林庆伟，你说这句话不要良心吗？我是因为谁甘愿当家庭主妇的？我又是因为谁累死累活的干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连份工作都没有，还来接受你的指责！！”
　　“你别拿手指着我！”林父拍开她的手，大战一触即发，林佳佳茫然的站在原地，这种场面她从小到大见惯了，此刻脑子没回转，她带着懵然不知道他俩是怎么吵起来了。

　　“我拿手指着你怎么了？”林母双目瞪的通红，她踮着脚咄咄逼人的拿食指戳着林父胸膛。
　　“你自己干的什么龌鹾事，别让我给你抖出来！你自己最好心知肚明，我告诉你林庆伟，我忍你很久了！”

　　林父的暴躁因子上来，他怒喝一声，掀翻了茶几，掐着林母的脖子，把她掐的离地几分，“我干的什么龌鹾事？我干了什么需要自己心知肚明的，你个臭/婆/娘，是不是不想过了！！！反了天了是吧？”

　　林母疯狂捶着他的胳膊，市井女人的泼辣此刻在她的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呵唾了一口吐沫，就要吐到林庆伟脸上，恨意从她眼睛里迸射而出，若是她手里有一把刀/，她就能捅/死林庆伟。

　　她的手怒拍林父的嘴巴子，愤愤的说，“你自己/嫖/娼/，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在外边的花烟柳巷子病带到家里来，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我怎么就碰上你了呢？碰上你这个败家子的蠢货！！！”

　　“我嫖//娼怎么了！哪个男人不嫖//娼！你自己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有当年的风韵吗？自己早就变成了一个黄脸婆了，谁稀罕/上/你！！”

　　“我黄脸婆？”林母猛踹了他一脚，终于得半刻的喘息，她弓着腰怒咳，指着林父骂，“你姑奶奶的万县，你自己去卫生间照照自己去！啤酒肚，猪脸，臭几//把，粗腿，你去外边哪个女人跟你？敢说我黄脸婆，我告诉你林庆伟，除了我能在你死后给你收尸，没有其他人能！你居然还嫌弃我？外边的女人能让你/操/，全是看中了你的钱，不然哪有人跟你，没点自知之明！！”

　　她喘着气冷斥的甩了林父几巴掌恨恨的说，“你踏马的钱还是老娘的，你这几年吃/喝/嫖/赌/没有挣过一分钱！！”
　　“呸！”她吐了一口吐沫笑骂，“你个砸/熊，没点出息还敢家暴老娘，没有老娘你屁都不是！！离了我你完蛋！”

　　林庆伟眼睛里的毒恨要透过来把面前的女人咬死，领居听闻吵闹，早就出来看笑话了。
　　门没关，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这林家媳妇活的也够憋屈，被丈夫打压了十几年，辛辛苦苦挣得钱还都被男人拿去赌了。”
　　“可不是嘛，她大儿子十年前就被男人给卖/了，听说现在人过的可好又想找回来捞钱，她那个女儿啊……”

　　不断的有目光徘徊在林佳佳身上。
　　“她那个女儿今天才刚出院，听说是得了抑郁病！！”
　　“抑郁病是什么病？没听说过！”

　　“我也不知道，不过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好病。”
　　几位妇人边看笑话边长舌，“不会是那种脏/病吧？”
　　“啊？也有可能！”
　　“她爹不是都出去嫖/了吗？他们一家肯定也……”

　　林庆伟在林母身上找不到面子，听着众人的议论，怒从心来，看着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林佳佳，他快步走上去，直接甩了一巴掌！
　　林佳佳尚未清醒中脸就快速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袭来，她看着林父面目可憎的脸。

　　林庆伟拽着她的头发骂，“狗/日的/小/杂/种，你不过就是老子一泡//精//子//射进你妈逼//里才出来的，你至死都归老子管！还敢忤逆老子，你凭什么？谁跟你的胆量！”

　　“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勾引人是吧？那日护着你的那个杂//种我看根本不是你哥的朋友！是你姘//头吧？看着怪有钱的，不然你哪来的住院费？就是他给你交的吧？”

　　这些话算是给了这些看热闹的长舌妇提供了新的素材，她们交头接耳，“哎呦，我的老天爷啊！小小年纪还去偷//人，还是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真是不要一点脸面！！”

　　“他们一家真是没个好东西！我就说那抑郁症铁定不是什么好病吧！！”
　　“真是脏//病啊！还在医院偷人……”

　　“就是啊，没点羞耻心。”

　　林佳佳无能的张了张嘴，她想说我没有，可她居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在极端的恐惧下，她连最基本的反应能力都做不出。

　　林父拽着她的头发怒骂她贱/婊//子，跟她妈一样。
　　一片混乱中，林佳佳的上衣从肩头破了，林庆伟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

　　林母愤怒的冲上去把林庆伟撞开，这是她第一次维护女儿。

　　林佳佳站在原地看他们撕扯，她想不明白，为何她的父亲有这么多的怨恨，对她妈妈，对她，不惜用言语侮辱毁坏她的清白！

　　在听到林母说他嫖//娼后，林佳佳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就断了，她先前只是以为她的家庭不正常，却没想过在不正常的掩饰下，内部早已镂空。

　　她的家，已经肮脏的就只剩蛆//臭！！

　　议论纷纷的声音不断摧折她，她妈和她爸在护//殴，有人报了警，越来越多看笑话的人。
　　在消毒柜里的玻璃杯全都砸碎砸在她的脚边，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放声哭出来了。
　　她冲进房间里，反锁了门。

　　林父把林母的头按在玻璃扎上摔，他怒砸了一个啤酒瓶后，脚步虚浮的往林佳佳房间门口去。

　　“臭//杂//种你给老子出来！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们娘/们，你们俩就不知道这个家里谁称王。”

　　林佳佳的背死抵在门后，她开始放声抽泣，她的手抖的不成样子，眼睛也变得昏花，胸口掉着的一口气不上不下，她使劲咳嗽，可是咳不出来什么，反倒把胃激的一阵阵呕吐。
　　林父的暴力唤醒了林佳佳骨子里最深处的恐惧，她对这份恐惧是最害怕的。

　　她小时候无数次的看过她爸家//暴她妈，然后醉醺醺的来敲她的门。

　　她捂着嘴巴，全身抖嗦加呕吐。

　　林父怒踹门，一下下的，外边看笑话的谁都没想过要阻拦。
　　林佳佳心里泛起一阵绝望，她悲哀的想，要完//蛋//了……

　　终于，门不堪重负，锁砰的被玻璃瓶砸开，迸溅的碎渣滑进她的腰腹。

　　林父露出森寒一笑，掐着她的脖子。
　　“跑啊，还跑啊，你不是最会躲了，现在怎么不躲了？”

　　林佳佳没劲了，她眼角流出最后一抹泪，她闭上眼睛，不做挣扎。
　　她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脖子要与肩头分家了，那双肥大油腻的手在她的脖子上，让她一阵阵的心理反胃。

　　不知谁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她恍然的半睁开眼睛，泪光中，一个瘦高的少年，猛地冲过来撞开了林庆伟，她的身体极速下坠。
　　可没等落到实地，她就跌进了一个人怀里。

　　那人身上的味道还是熟悉的清香。
　　她安静的闭上眼睛，那股不安心落进心脏，变得平缓。
　　她知道，是纪时来了。
　　带着希望，来救她了。

　　脖子的掐痕变得青紫，她呕吐了一下，什么都吐不出来，手无力的掉下去，被人接住。

　　纪时有力的把她的手全部握住，虚抱住她，让她完完全全的靠在自己怀里。

　　少年哑声说道，“林佳佳，我来了。”
　　林佳佳笑了笑，她想起了昨晚的纪时，明明被她伤的那么难过，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来找她。

　　在两人都没有对方的联系方法时，他能以最短的速度找到自己，是有多难。

　　她哭了，从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到最后的啜泣，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少年怀里，都没动一下。

　　纪时心疼她，一遍遍的擦去她的泪，一遍遍的说，“有我在。”
　　“我在呢，林佳佳。”

　　“我在呢，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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